查看完整版本: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新至67章】作者:太阳雨

0768 2010-8-29 11:09

第二十章行侠

  扶栏远眺,冰溪河两岸人家整齐,窗明几净,倒影溪中,相映成趣。水车、
磨房、渔梁和水闸点缀其间,疏散之中透出一股清逸雅趣,颇似一幅名家笔下精
心勾画过的水墨山水。清粼粼的河水如一面缎子,风一吹,皱起来,阳光洒在上
面,仿佛落下了无数细碎的金丝和宝石。

  “吃片西瓜开开胃。”龙红灵端着一盆破好的西瓜,走到窗槛之前。中秋在
即,江南还未到下霜时节,日夜温差又大,正是西瓜最甜的时候。

  方学渐取过一块,尝了一口,果然甜脆清爽,入口即化,一片西瓜下肚,精
神都似为之一振。伸手再取,却摸了个空,转头瞧去,却见龙红灵一脸窃笑,双
手背在身后,显然是将西瓜藏了起来。

  “给你猜个谜语,猜对才有瓜吃。”龙红灵嘴唇粉嘟嘟的,像一颗甜汁充盈
的水蜜桃,比西瓜还要诱人。

  “我听说以前有一个‘苏小妹三难新郎’,想不到大小姐变本加厉,吃片西
瓜都要难上一难,方学渐虽然没有秦少游那般才高八斗,但腹藏千言还是有的,
好,尽管放马过来。”

  方学渐望着美女鲜润的红唇,心弦摇曳,如果猜中一个谜语能亲一下嘴,那
有多好。

  “你听好了,嗯,世上什么瓜不能吃?”龙红灵紧闭双唇,反背双手,仰头
朝天,作饱学儒士状。

  方学渐差点没当场吐出血来,道:“大小姐,你不要把我当成傻瓜好不好,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用脚指头想想都答出来了。什么瓜不能吃?当然是黄瓜,黄瓜
又叫胡瓜,外国人的东西,自然少吃为妙。”

  龙红灵神色极其古怪,瞪了他半晌,突然弯腰大笑起来,娇喘连连,道:
“你还真是傻瓜,黄瓜当然能吃,只有傻瓜不能吃。”

  方学渐装出恍然大悟状,哦了一声,道:“原来黄瓜能吃,我还以为黄瓜不
能吃呢。”心想什么时候,让你的樱桃小嘴尝尝我下身的红皮黄瓜,那才真的好
吃呢。

  龙红灵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笑颜如花,脸上红潮未退,犹如海棠春睡,娇嫩
欲滴。她勉强收起笑容,道:“这次不算,我们重新再来。”

  “大小姐,你这么聪明,出的问题我肯定猜不中的,不如这样,我出问题你
来回答,如果猜错了,就让你亲我一下,如果猜对了,就让我吃一片西瓜。怎么
样?”方学渐毕竟还有些小聪明,反守为攻之下,无论她猜对猜错,都有便宜可
占。

  龙红灵侧着脑袋想了片刻,眼珠转了几圈,心中盘算一定,点头说道:“好
吧,你出题吧。”

  方学渐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要听清楚了,题目是这样的:
我在上面,她在下面;我聚精会神,她心痒难熬;我付出代价,获得快乐,她伤
口流血,非常痛苦。猜一件有闲人士经常……”

  “啪!”的一声脆响,方学渐陡然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身,右脸之上一阵
火辣辣的疼痛,却是狠狠地挨了美女的一记耳光。

  沉默半晌,他才慢慢回过身来,脸上鼻涕横飞,一脸委屈,哭丧地望向柳眉
倒竖、满脸怒容的龙红灵,颤声道:“大小姐,好好的,您干啥打人?”

  “下流!无耻!卑鄙!”龙红灵恶狠狠地盯着他,犹如盯着一只刚从茅房里
爬出来的臭虫,双目冒火,神情激动,举起了白嫩小巧的手掌,眼看又要砸落下
去。

  方学渐吓得脖子都矮了半截,双臂护住脸部,急声道:“大小姐,那个谜语
的谜底是钓鱼啊。”

  美女的“化骨绵掌”已带着“呜呜”风声,穿云破雾而来,掌风激得头上的
乱发翻腾乱飞,终于在离方学渐的头皮还有千分之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距离之
细微,只怕连现代精确的测量工具——游标卡尺,都无能为力。

  龙红灵凤目圆睁,左足点地,右掌斜出,做“金鸡独立”状,矫健的身姿凹
凸起伏,峰峦叠翠,曲线之火辣,让人叹为观止。

  龙红灵优美的姿态定在那里,直到在方学渐色迷迷的眼眸中凝固成了万世不
退的惊艳片段,才缓解下来,顺势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笑道:“你为什么不早
说。”

  “这是猜谜啊,我如果早早就把答案告诉你,还有什么好玩的?大小姐,钓
鱼的谜底,不知道你猜中了没有?”方学渐一脸苦相,两只眼睛却贼亮贼亮的,
盯着美女鲜艳饱满的红唇:不知道等一会儿这片嘴唇亲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肯定软的要命,香的要死。

  龙红灵的粉面一下飞红,目光躲闪,不敢和他对视,垂下头,低低道:“没
猜中。”

  “大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猜的是什么………哎哟!你
怎么踩我的脚!啊?这样不能算数啊,亲脸算什么啊,再说我还没准备好,大小
姐,至少亲之前,也要让我先酝酿一下情绪嘛。”方学渐被她踩了一脚,疼痛入
骨,正当弯腰去抱自己脚的时候,美女的嘴唇趁机蜻蜓点水,与他的脸轻轻碰了
一下,算完成了打赌的任务。

  “吃饭了,热菜上来了。”龙红灵嘻嘻一笑,身子一蹦一跳,回到自己的座
位。

  “小姐,这是‘酱爆青椒’和‘桃仁鸽蛋’,其它的菜马上就来。”酒保在
桌上摆下两碟热气腾腾的小菜,又替二人斟满了酒,道声“慢用”,躬身退出。

  方学渐心有不甘,也只得作罢。龇牙咧嘴地回座,见美女已然动筷,当下也
不客气,先呷了一小口烧酒,五香春风酿香气扑鼻,入口清冽,他虽然没有多少
喝酒经历,也知这是难得的上好美酿。

  伸出银筷,夹了一颗鹌鹑蛋,正待送入自己口中细细品味,突听楼下喧哗,
接着“咚咚”连声,一阵凌乱、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其间夹着一个女子的
抽泣、哭喊之声,状甚凄厉。

  脚步在三楼停下,对面的雅阁传来几下轻脆的敲门声,一个粗重的男子嗓音
随之响起:“少爷,王姑娘请到。”

  “咿呀”一声,想是房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故作惊讶地道:“哎呀~~
福旺,你们这是干什么?翠翘姑娘是贵客,应该八抬大轿请来才成,你们这样欺
人,那不是丢我的脸吗?”语声轻浮,隐隐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那个粗重嗓音道:“少爷教训的是,福旺是个粗人,还请王姑娘多多包涵,
嘿嘿。”

  那个叫王翠翘的女子只是啼哭不休,喉头哽咽,道:“王大少,翠翘今日身
体不佳,不能奉客,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回去。过得几日,等我身子养好了,
定当尽心服侍大少。”

  那王大少哼了一声,甚是不悦,道:“王翠翘,你只是个卖皮肉的小娼妇,
我王思文什么人物,不要给脸不要脸。以前在南京城,我三番四次相邀于你,你
都借故推脱,谁知两年没见,竟会在这玉山小县再次相见,哈哈,也不知你被哪
个相好的卖到了这个破地方?”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只是在‘玉春堂’挂个单儿,答应芳妈做两个月的客
卿,而且声明是卖艺不卖身的。”

  王思文“嗤”的一声冷笑,说道:“这里没人知道你的底细,难道我还不知
么?王翠翘,王翠翘,秦淮河上一支花,又会写来又会画,吹弹歌舞兼做诗,金
陵城中花魁王。你十五岁被人梳弄,如今二十挂零,这五、六个年头过去,接过
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满八百了,你还给我装什么贞洁?福旺,把她拖到房中,我
今天倒要好好见识一下这‘秦淮河上一支花’,和其他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那王翠翘一声惊呼,接着房门砰地关上,女子的啼哭之声骤然变轻。方学渐
把一切听在耳内,明白是嫖客和妓女之间的风流事儿,虽然觉得那个王思文太过
嚣张跋扈,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他把鹌鹑蛋送入嘴中,几口嚼烂,吞下肚去,正待举杯再饮,突然听见“呛
啷”几声,抬头看时,只见龙红灵满脸怒容,一双筷子丢在桌上。

  “岂有此理,当我们女人好欺负!”大小姐从对面射来两道冷厉的目光,仿
佛方学渐就是那个“欺人太甚”的王思文。

  楼阁全由木板搭成,王翠翘无助的求饶声从那边隐约传来,间杂桌翻椅倒的
“乒乓”之声,想来战况异常激烈。龙红灵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道:“跟
我来。”

  方学渐只得放下酒杯,他最怕与人打架,硬着头皮跟在大小姐的身后。两人
刚跨出房门,迎面正碰上进来的酒保,手中的一个盆子差点脱手撞飞。

  “小姐,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酒保见两人神色古怪,急忙斜身一
拦,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我们到隔壁去见一个熟人,你先把饭菜放到桌上,酒钱少不了你的。”龙
红灵抬眼望去,只见斜对面的厢房门口立着三条大汉。三人均身着劲装,身材高
大,魁梧雄壮,正是那种富贵人家常见的虎狼奴仆。

  中间那个三十多岁年纪,身高六尺,比方学渐足足高出一头,虎背熊腰,肌
肉虬结,想来便是那个福旺了。

  酒保听他二人是去拜访旧友,当下不再阻拦,进房去摆弄饭菜不提。

  方学渐见这阵仗,早已气馁,凑到龙红灵的耳边,轻声道:“大小姐,我们
真的要过去?”

  龙红灵不料对方有三人之多,而且看那福旺的模样,一身横练功夫只怕已有
十几年的功力。她从小住在神龙山庄,虽然练了十年武功,真正临阵对敌却还是
首次,心中多少底气不足,但事到临头,终不成一招不出,便打退堂之鼓。

  龙红灵硬了硬心肠,道:“你怕了?你如果怕了,就先回去喝酒。”

  方学渐心中害怕,但更怕被自己属意的女子轻视,看见美女眼中尽是鄙夷之
色,登时气往上撞,头脑一热,朝前跨出一步,挡在她的面前,说道:“我怕什
么?不就是三个…癞蛤蟆吗?再多十倍我也不怕。”声音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激
动,还是恐惧?

  “好,面前的三个家伙交给你,里面那个王思文,江湖人称‘霹雳无敌超级
乾坤拘命判官’,武功厉害无比,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就交给我来对付。”龙
红灵双掌交错,抵住方学渐的后背,推着他稳步前进。

  “大小姐,他们看起来好壮,加起来八百斤都不止,我这一百多斤,被他们
压都压死了。”方学渐见三人目露凶光,六只眼睛一齐盯在自己身上,犹如芒刺
在背,冷汗直流。

  “这些傻大块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有二十年内力吗,到时候劲灌拳头,狠
狠挥过去就是了。”

  楼上共四个包厢,甬道宽仅四尺,左右各二。五人相距两丈,却磨磨蹭蹭地
走了半盏茶的工夫。

  方学渐心中打鼓,脑子飞转,想着如何和三位大汉打招呼,第一句该说“兄
弟们,吃了吗?如果没吃,小弟做东,小酌几杯如何?”还是说“三位大哥长得
如此英俊潇洒,一看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小弟今天初到玉山县城,所谓在
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以后小弟有什么难处,还请三位大哥多多照顾……”

  在距离三人五尺之外站定,那福旺粗眉一抖,低声喝道:“你两个鬼鬼祟祟
的,想干什么?”

  方学渐的脸上立时开出一朵亲切动人的笑容,正待采用第一方案,请三人喝
上几杯,交个朋友,却不料身后的龙红灵已抢先叫了起来:“对面的三只癞蛤蟆
听了,这一位牛少侠一生行侠仗义,专以匡扶天下正义为已任,他见你们强抢民
女,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们一下。”

  楼道里静了片刻,那三人面面相觑,突然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一人道:“两
个毛都没长全的雏儿,到爷儿面前来胡吹大气,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福旺眼神犀利,看清楚躲在方学渐身后的是一个美貌少女,当下嘻嘻一笑,
道:“小姑娘长相蛮甜,却不知许了婆家没有,我这两个兄弟至今还是光棍,你
这乖乖送上门来,却不知看中了哪一个?”两个青年汉子登时脸露猥亵之色,目
光瞟向方学渐的身后,淫笑起来。

  方学渐心道:红颜祸水,果然如此。事已至此,要想挽回势如登天,索性放
手一搏,或许还有获胜机会。甬道如此窄小,对方三人同时夹攻断无可能,自己
好歹学过一年功夫,又有二十载的超强内力,只要守住阵脚,单打独斗,未必就
输。

  方学渐打定主意,登时面色一沉,双手往腰上一叉,喝道:“你们这三只看
家小犬,本大爷今天就是路见不平,拔……拳头相助的,你们有种的就一起上来
咬我啊。”

  三个汉子勃然变色,做奴仆的最忌讳别人说他们是看家狗,何况“犬”之前
还加了一个“小”字。三人互望一眼,看见对方的眼中都是怒火。

  福旺向站在左首的大汉缓缓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出手先和这个出口无状的黄
口小儿过几招。那大汉立时跨上一步,一言不发,呼的一拳,向方学渐的面门击
来。

  方学渐不料他说打就打,急忙侧头避开。大汉不及缩回右拳,左拳又出,砰
的一声,正击在方学渐的脑门之上。方学渐头上剧痛,眼前金星乱飞,脑中昏昏
沉沉,腾地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大汉见他自称是“专以匡扶天下正义为已任”的“少侠”,又来势汹汹,
料想肯定技艺过人,所以乘其不备,上来就是一番抢攻,谁知只出了两拳,就将
他打倒在地,脑中一时转不过弯来,站在那里,愣了一愣。

  正愣神之际,忽听空中一声娇叱,一团红影倏然飞到他的面前,鼻上突然一
凉,脑中跟着嗡的一声,面门之上已被人重重踹了一脚。大汉蹬蹬退了两步,撞
进福旺的怀里,鼻孔内突然滚下两道鲜血,两眼翻白,已然晕了过来。

  龙红灵落下地来,回头见方学渐坐在地上发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道:
“喂,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那人的拳头好快。”方学渐摸了摸脑门,又摇了几下头,终
于摇晃着站了起来。

  福旺冷哼一声,把怀中的弟兄交给另一个大汉,两道锋利的目光盯住了龙红
灵,道:“看不出你这个女娃子还有两手,就让我来和你过两招。”

  方学渐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那雄壮的躯干和龙红灵娇俏玲珑的身子相对而
立,形成强烈的对比,当下咳嗽一声,跨上半步,把美女护在身后,道:“要比
拳脚,你找我来。男子汉大丈夫,只想着欺负弱小女子,要不要脸?”

  福旺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自己拳头一重,只怕
当场要了他的小命,当下大喝一声:“小子嘴硬,吃我一拳试试。”一拳击出,
风声呼呼,威势惊人,正是“少林罗汉拳”中的“单臂流星”

  福旺是莆田南少林的俗家弟子,学艺十载,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已有相当
根基,普通棍棒不能伤其毫发。出师之后,他当过镖客、护院,后来从军当兵,
因为得罪上司,被胡乱找个由头要军法处置,幸被四川巡抚张时彻救下,这才保
全了一条性命。

  张时彻见他武艺高强,人又本分,三年前安排他做了独子王思文的保镖。福
旺感激他的活命之恩,做事兢兢业业,对这个从小娇纵的王大少围护有加。

  福旺一拳击出,只带了三成功力,故意弄得风声呜呜,声势吓人,想让方学
渐知难而退。

  方学渐在这套“少林罗汉拳”上曾下过一年的苦功,此刻见他使出“单臂流
星”,想也不想,右拳疾扑,也是一招“单臂流星”,迎向他的拳头而去。

  两拳相撞,风声骤停,楼道内随即静了下来,忽听格格几声脆响,好像寒冰
解冻,又似骨头碎裂。

  方学渐“哎哟”一声,退后一步,手抚拳头,雪雪喊痛:“拳头好硬,像撞
在铁板上一样。”

  福旺站在那里,一条右臂笔直地伸着,额上黄豆般的冷汗涔涔而下,目光呆
滞,犹自不信这是真的。方学渐劲随意走,铁拳挥出,内力到处,已将他的指骨
震碎四根。

  龙红灵哪肯错过这等制敌良机,身子腾空,“无敌鸳鸯腿”连环踢出。噗、
噗、噗,福旺的胸口连中三脚,闷哼一声,身子飞出,和身后的两个汉子撞成一
团。

  龙红灵乘胜追击,金莲轻晃,三声杀猪似的惨嚎响起,已在三人的胯部各踢
了一脚。

  亲眼目睹龙大小姐又准又狠的“踢裆神功”,方学渐看得目瞪口呆,心口怦
怦乱跳,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太过得罪这个野蛮美女。和眼前犹如地狱的悲惨世界
相比,自己以前吃她两拳,挨她两掌,那真是幸福得像在天堂里了。

  龙红灵收拾完三只拦路老虎,向他回眸一笑,又温柔又体贴,问道:“你的
手还好吧?”

  方学渐吓了一跳,急忙甩了甩胳膊,道:“没事,没事。”

  龙红灵见他一切正常,登时放下心来,砰地踢开房门,走了进去。方学渐随
之进门,只见房内桌椅东倒西歪,地下杯盘狼藉汤汁横流,一对男女贴在北面墙
上,衣衫凌乱,散落一旁。

  两人追逐多时,王翠翘毕竟身子柔弱,被他撕破了衣衫,逼到墙角,难以反
抗。

  王思文光着屁股,一颗脑袋埋在美女胸前,“咂咂”有声,正吮得起劲。房
门突然被人踢开,转头回望,只见一对陌生男女走进房来,心中惊慌,颤声道: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是人,不是发情的种马,自然是用脚掌走进来的,”方学渐瞄着他光
溜溜的下身,“王大少,天气冷多了,你整天光着屁股,小心着凉啊。”

  龙红灵扑哧一笑,瞟了方学渐一眼,笑吟吟地转身把房门关了。

  王思文听见自己的手下在房外痛苦地呻吟,心中又惊又怕,面上一阵红,一
阵白,拾起裤子,躲到一边去穿。

  方学渐啊的一声,身形凝滞,双眼放光,仿佛被点中要害,半分动弹不得。

  两道贪婪的目光犹如铁粉碰上了磁石,被牢牢吸在板壁之上,脑中嗡的一声,
鼻腔一热,两根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口中喃喃:“哇,好圆好白啊。”

  眼前陡然一黑,两团又香又软的物事包住了视野,耳旁一个又甜又脆的嗓音
道:“小色狼,不准看,跳一跳,向后转。”正是龙大小姐多管闲事,用小手蒙
住了他的眼睛。

0768 2010-8-29 11:18

  第二十一章弄鬼

  王翠翘原是秦淮河上的七大名妓之一,由于她经常不听鸨母的吩咐,鸨母就
把她卖给了一个年老的富商为妾。王翠翘表面上答应得痛快,却在夜里收拾金银
细软,和丫环绿珠偷偷溜走了。

  两人逃到嘉兴府,为了隐瞒身份不敢重操旧业,只是每日徘徊在南湖岸边。

  一日在湖畔,遇到了安徽桐城县的一个富家子弟罗龙文,罗龙文见她姿色艳
丽,谈吐不凡,神采奕奕,于是上前搭话。

  王翠翘也急着想找个男人“依靠”,便有心与他往来。过了没有多久,罗龙
文就正式纳她为妾。成亲后的第七日,王翠翘发现丫头绿珠突然不见了,后来才
探知被自己的丈夫送给了一个清客——杭州净慈寺的明山和尚。明山和尚带了绿
珠远走他乡,再也没有音信。

  罗龙文官瘾甚重,他变卖部分家产,又从王翠翘的手中骗去了两万多两的私
房钱,于嘉靖三十三年(公元1554年)开春,上京谋职。光阴荏苒,春秋移
位,不觉已过一年有余,也是音信全无。

  嘉靖三十四年七月,倭寇六、七十人,流劫浙、皖、苏三省,攻掠杭、严、
徽、宁、太平等州县二十余处,流窜数千里,杀伤四、五千人,三省居民闻风丧
胆,纷纷背井离乡,拖家带口,往大陆内地逃窜。

  王翠翘等不到丈夫回来,只得随了逃难的人群,从嘉兴经湖州、长兴,到了
安徽宣州,后来听说安徽也不安全,又连夜雇了马车一路向南逃亡,从景德镇、
德兴,一直跑到玉山,跑坏了两匹高头骏马,这才作罢。

  王翠翘出来匆忙,手头没有多少现银,经这一番折腾,登时捉襟见肘。她在
玉山县人地两生,别无他法,只得干起了老本行,只是现在身份不同,不能轻易
卖身,便在县城最红的妓院——玉春堂,挂了秦淮名妓的招牌,卖艺糊口。

  玉山县的官吏豪绅听说“玉春堂”来了一位秦淮名妓,不但长得国色天香,
貌美如花,而且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登时闻风而来,直如过江之鲫,
“玉春堂”的门槛一夜之间就被磨平了两寸。

  众人久候,美女袅袅而出,果然生得目如秋水,眉似远山,小口樱桃,细腰
杨柳,当真妖艳不输太真,轻盈胜如飞燕。众人被王翠翘水盈盈的目光扫过,不
觉三魂飘荡,七魄飞扬,数十对眼睛一齐定在她的身上,口水哗哗流下。

  王翠翘在玉山县的名头越来越响,虽然只是弹支小曲,唱个清歌,每日门庭
如市,依旧应接不暇。男人本色,据说玉山县的富贵,在玉春堂的芳妈那里,开
价已到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只求能和王翠翘春宵一度。

  转眼已近一月,王翠翘这天正在接待仙岩镇的一个土地主,王思文领了三个
奴仆突然闯进“玉春堂”,开口便要带她到冰溪楼饮酒。王翠翘和他是旧识,以
前在秦淮河时,王大少多次遣人相约,王翠翘闻他气质不好,都借故推掉了。

  王思文的父亲张时彻是宁波鄞县人,年轻时家境贫苦,好学用功,后入赘王
家,儿女都跟了母姓。张时彻二十四岁中进士,历任过礼部主事、按察副使、左
布政使、右副都御使、巡抚,时任南京兵部尚书,因为沿海倭寇猖獗,便在玉山
置买田产,把原配夫人等一众家人从宁波尽数迁了过来,只随身带了一个小妾和
年仅三岁的小儿子。

  王思文从小娇生惯养,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皆通的纨绔,父母头疼,把他送到
怀玉书院读书。书院当时的院长是一代名儒王宗沐,张时彻亲笔书信,希望他能
严格管教自己的儿子。哪知王思文实在顽劣无比,把清雅端庄的怀玉书院当成酒
馆茶肆,弄得乌烟瘴气。

  王宗沐气得几乎吐血,未及一年,便把他赶了出去。王思文丢了学业,更加
自由放荡,整天带了几个手下混迹于烟花赌馆之间,寻欢作乐,大把撒钱。幸好
张时彻做官机巧,财源滚滚,日进斗金,不怕供不起儿子的花销。

  王思文刚从父亲任上回来,身上金银充裕,他听说城中“玉春堂”来了个名
叫王翠翘的秦淮名妓,登时大喜过望,当下便奔了过去,赶走客人,要她相陪。

  王翠翘天生媚骨,但性子柔中带刚,有些坚毅与直率,见王大少搅了自己的
场,硬是不肯相陪。王思文心中恼火,又不便当场发作,到冰溪楼开房吃饭,愈
想愈怒,叫来福旺,嘱咐一番,让他带着手下将她掠来,不料即将得手之际,却
碰上龙、方二人打抱不平。

  等方学渐回转身的时候,王翠翘已然穿妥衣裳,春色尽收。刚才挣扎之际,
她的衬衣被王思文使力扯破,此刻别无衣物可换,只得穿上了男子藏青色的绸缎
长袍。

  王思文像虾米一样委顿在地,手捂下体,口中哀鸣,在地上不住打滚,从症
状来看,显然又是龙大小姐“踢裆神功”的杰作。

  王翠翘轻移莲步,腰肢款摆,袅袅婷婷地走到方学渐的身前,施个万福道:
“多谢公子相救之恩,日后有幸,小女子必当涌泉相报。”

  方学渐只觉眼睛一亮,面前这女子虽然云鬓蓬乱,泪眼婆娑,但眼含秋水,
唇似涂丹,体度端庄,生得明艳秀丽,已然惊叹连连,待见她言语得体,举止优
雅,心中更是十分倾倒。

  当下回了一礼,道:“王姑娘仙子般的人物,那是人人见而救之的,只怪小
生姗姗来迟,让姑娘受惊……哎哟!”腰间突然一痛,无须回头,也能猜到是龙
大小姐在后偷袭。

  龙红灵手上越是用力,脸上的笑容就越加甜蜜,面朝王翠翘,道:“王姑娘
受了惊吓,你还不快请她过去喝几杯,顺带让酒保唤顶轿子过来,也好送王姑娘
回家。”

  方学渐极力忍着疼痛,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道:“王姑
娘,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的酒席就在隔壁,如果不介意的话,过去小饮几杯如
何?”

  王翠翘连声道谢,对两人私底下的小动作熟视无睹,面上神色自若,果然是
个久历风月、见惯世面的沙场老手了。

  当下龙红灵在前,方学渐殿后,三人得胜班师,回去原先的雅阁饮酒吃菜。

  楼道上的几个家奴见三人出房,不敢招惹,进去扶了少主人,忍气吞声,结
账下楼。

  三人落座,方、龙二人七嘴八舌地询问此事的前后缘由,王翠翘拣些重点简
略说了。菜已上齐,一盆“三鞭汤”犹自冒着腾腾热气,酒保在桌上添了一副碗
筷,便下楼去唤轿子。

  三人边吃边聊,王翠翘见多识广,此刻尽挑些风月场中的趣事说将出来,常
逗得龙红灵开怀大笑。方学渐眼中欣赏两位绝世佳人把酒言欢,嘴里喝着补肾壮
阳的“三鞭鲜汤”,乐滋滋地暗中偷笑,快活不亚于做活神仙。

  吃喝片刻,酒保上来告知轿子已等在楼下,两人便送王翠翘下楼,看着她掀
开翠湖绿的轿帘,钻了进去。三人挥手别过。

  两名轿夫着麻布短衫,两条肌肉精亮的臂膀甩动开来,轿起,迈步,轿行,
在抑扬顿挫的“吱呀”声中,一乘绿呢小轿一起一伏,慢慢转过前面的街角,消
失不见。

  两人正待回楼,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观望,一骑快马正转过拐道,
向这边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缨冠皂服,身佩腰刀,却是一个吃公门饭的官差。离
得近了,方学渐眯目打量,这才看清那人生了张狭长的马脸,额阔鼻直,眉毛极
淡,颌下微须,双目炯炯有神,是个三十上下年纪的中年人。

  那官差驰到冰溪楼前,便翻身下马,快步抢到龙红灵身前,拱手道:“龙小
姐,我是钱叔的内侄钱虎,事情不妙,王大少来县衙告了你们一状,县老爷已下
令全城大搜,一班衙门兄弟马上就要往这边来了,你和这位爷台赶紧找个地方躲
一躲吧。”

  两人大吃一惊,龙红灵还待再问,钱虎已一跃上马,朝前面去了。两人手忙
脚乱地会过酒钱,提了那包牛头马面,不敢回天清客栈,纵马朝武安山而去。

  武安山只是冰溪边的一座小丘陵,毫无雄峻巍峨的气象,但溪流清滢,峰峦
秀润,唇齿相依,却也别有一番秀丽景致。两人此时惶惶如丧家之犬,自然无暇
去欣赏大自然的奇思妙构,沿着山脚上错落的人家,转了不知多少个弯道,一路
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从武安山东面的山麓下来,两人沿着一个大树林又奔了四、五里路,前面豁
然开朗,一条八丈多宽的大河横在当道。此时已近傍晚,落日的霞光横陈天际,
如打翻了一缸姹紫嫣红的染料,从空中奔泻下来,随着徐徐的秋风流上河面,一
江飘红。

  两人相视苦笑,跑了半天原来只转了个弯,这条大江就是冰溪,前方里许,
河面之上横着一座长长的浮桥,桥上人畜拥挤,甚是喧嚣吵闹。浮桥脚上,四个
身佩腰刀的衙役正在检查过往行人。

  两人观望片刻,知道今夜恐怕很难回去天清客栈,前有冰溪挡道,要想绕路
回神龙山庄机会更是渺茫。两人心中同时涌上一个念头,便是此刻远离县城一尺
便安全一分,当下不敢停留,驱马缓缓向南。

  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右前方突然现出一所偌大的庄院,庄子周围小河环
绕,岸边满是绿柳,对岸高墙耸立,墙内楼台屋宇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怕
没有七、八十栋之多,当真宅第壮丽,高耸云汉。

  两人暗暗称奇,这庄院依山傍水,地理极佳,又兼结构细致,内中楼台高峻,
庭院清幽,实在是非家资巨富又素养极高之人不能构建。

  方学渐询问这是谁家的宅第,龙红灵望着那座庄院,茫然摇头。她虽然生性
好动,熟悉的也只是神女峰周围的几个山峰,即使玉山县城,她也有许多地方没
有去过,何况这城南郊野了。

  又行了半炷香的辰光,来到一个有两百多户人家的小集市,两人奔跑之余,
肚中早已饥饿,便找了个卖馄饨、炒面的小摊坐下。

  小摊的老板娘是个伶俐的女人,三十来岁年纪,衣着朴素,但徐娘半老,风
骚犹存,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打了个圆圈,笑吟吟地道:“两
位客官,回城哪?县城离这里正好六里六,吃碗馄饨还赶得及。”

  方学渐把包袱放到桌上,目光在店铺里扫了一遍,最后停在老板娘白皙细腻
的圆脸上,笑了笑道:“就依老板娘的话,煮两碗馄饨来,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想
要请教,前方里半有一处好大的庄园,不知道是那户人家的宅第?”

  “噢,你说的那宅子肯定是六都村头的王家园林,那里住着一群外地人,听
说主人家在南京城里当着老大的官。唉,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银子都像长了脚
似的,都往那些当官人家的皮箱里面跑,我一年到头卖个一万多碗馄饨,还不够
他们一顿吃的。”老板娘一边让女儿在大灶里添柴生火,一边洗锅放水,等水开
了好下馄饨。

  方学渐和龙红灵对望一眼,两人的目光中都洋溢着一种别样的风采,相互轻
轻点了点头。他呵呵一笑,见那生火的女孩只十一、二岁年纪,身上一件青布单
衫已然旧得褪尽原先颜色,姿容甚是秀美,但是骨架纤弱,显然平时营养不济,
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饥一顿、饿一顿的,心中不由一阵发酸,道:“老板娘,这
是你的孩子?”

  “是啊,她爹死得早,就剩我娘儿俩靠这个摊子过活,虽然苦了点,就盼着
能把她拉扯大,嫁上个好人家,我也算对得起孩子她爹了。”老板娘轻轻叹了口
气,揭开锅盖,把馄饨倒了进去。沸水翻滚,那些馄饨上下扑腾,像一条条在波
浪里不住跳跃的鲤鱼。

  馄饨很快煮好,两人匆匆吃完。离开的时候,龙红灵留了一只五两重的元宝
在桌上,转头瞧了一眼蹲在墙角的小女孩,她两只大眼睛隐藏在昏暗的阴影里,
闪耀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好奇,笑了笑道:“你的女儿很可爱,过年的时候给她
买件新衣服穿。”

  两人出门上马,朝来路缓缓而行,暮色如浓雾般越积越厚,天狼星已在北方
的天空张开血红色的眼睛,八只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清脆的蹄声错落有致,听上
去竟然是分外悠扬。两人一语不发,在离“王家园林”还有一百丈的地方停了下
来。

  静默了许久,看着庄子里的灯火如同天上的星群般渐次亮起,龙红灵突然扬
鞭在马屁股上使劲抽了一下,喝道:“跟我来。”

  方学渐看着枣红马迅捷无比地冲了出去,夜色之下就如一支暗红色的离弦之
箭,赶紧快马一鞭,追了上去,口中喊道:“大小姐,要我干什么?”

  “跟我学轻功。”

  月亮挂在树梢头,茂密的树叶把月光分割成无数小块,费力地穿过林间的缝
隙,洒在龙红灵光洁如玉的面庞之上,把她嫩白的肌肤映得竟有些透明了。

  “好,上跃之时,须双膝微曲,提气丹田,待觉真气上升,便须放松肌骨…

  对,再跳一次。“

  “大小姐,我快练了一个时辰,这样上窜下跳也有二百多次了,可是我觉得
和前几次也没什么分别啊。”方学渐足尖点地,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一根树枝之
上,那树枝离地两丈,晃悠几下,却未折断。

  龙红灵仰头望他,嘻嘻一笑,道:“一跳两丈的轻身功夫,我足足练了三年
才有小成,你这么笨,一个时辰怎么学得好?现在只能算勉强及格,时候不早,
你赶快下来,我们去找那个王思文算账!”

  “大小姐,今夜月明星朗,按照江湖规矩,这样的天气好像不太适合干入室
抢劫的买卖,不如我们过几天,等月黑风高之夜,人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潜入,那
样就比较保险了。”方学渐一个鹞子翻身,从半空翻将下来,脚掌稳稳落地。

  “我们被那个姓王的坏蛋害得如此之惨,不去踢他几脚,如何解气?”龙红
灵从地上拾起包袱,几把撕开包装,把那个牛头面套扔给他,“再说我们还有这
个,牛头马面突然从天而降,吓都吓死他们了。”

  方学渐试了一下,虽然有些紧,勉强还可以戴,转头望去,只见龙红灵已然
戴上那个马面,朦胧的月光之下,一张马脸苍白得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马面之上,两只眼睛高高地长在额角,嘴巴生在下巴底下,眼睛和嘴巴之间,
留下一大块一无所有的空白,丑怪无比。

  “你帮我看看,有不对劲的地方没有?”龙红灵挪挪了马头,让自己的眼睛
正对准两只眼孔。

  方学渐用最诚实的目光为美女的身体做了一次相当彻底的扫描,最后停在鼓
胀饱满的胸膛之上,经过仔细观察和认真研究,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什么大
的问题,只是你这样子,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匹母马。”

  “这没什么,人家同样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头公牛,”龙红灵扑哧一笑,手指
西南方,道:“牛少侠,现在,我们出发!”

  两人把马匹留在林子里,施展轻身功夫,平地飞掠,只一盏茶的工夫,就到
了王家园林的院墙外。江南人家的门户一般朝南,王宅背靠武安山南麓,坐北朝
南,自然也不例外。宅子四面都有一条十尺宽的小河环绕,河岸边的院墙高达两
丈,都用厚厚的石砖砌成,刷成灰青色,衬着蓝汪汪的瓦片,水洗一般。

  两人拣了一个容易落脚的地方一跃过河,又轻轻一纵,听得“嗒嗒”两声,
已踩上院墙的灰瓦。借着月色,只见前面十余丈外并列着两栋高峻楼台,灯火辉
煌,亮如白昼。

  院墙之下栽着许多石榴和芭蕉,两人滑下地来,放轻脚步,沿着一条卵石小
道前行。小径两旁栽着各式花草乔灌,假山怪石错落其间,弯弯曲曲地横过几条
花径,尽头处都有一间亭台。

  风中隐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方学渐深吸口气,心脏怦怦乱跳,心
想:乖乖不得了,这座后花园只怕有六、七亩大,如果种地,每年能打多少粮食
啊?就算有钱,也用不着这样浪费吧?

  两人走上一条雨廊,穿过一个荷塘,距离左首的楼宇只余二丈,当下更是蹑
手蹑脚,惟恐弄出半点声响。沿着墙脚绕到楼角,只见楼上楼下灯火通明,两个
丫鬟靠在门前说悄悄话,窃窃私语,听不真切,说到有趣处,也是掩口轻笑,绝
不敢大声喧哗。

  方学渐张目望去,只见楼前花栽阆苑奇葩,山叠岷峨怪石,也是偌大的一座
庭园,用六尺高的院墙围着,中间一个圆洞门与前面相通,远处屋宇层层,灯火
扶疏,也不知有几进几重。

  龙红灵向他做个手势,两人悄悄退回楼后,互望一眼,方学渐见她又做了一
串不知什么意思的手势,正待询问,却见她纵身一跃,腾空跳起,自己头顶突然
一沉,已被她狠狠踩了一脚。

  龙红灵借着一踩之力,身子高高跃起,一个“细腰巧翻云”,手掌已然搭上
二楼的窗台。腾空再翻,堪堪攀住三楼的窗沿,正想再来一个“飞鹤冲天”上到
屋顶,然后用“倒挂金帘”钩住滴水檐,就可以像江湖夜行人那样窥探动静了。

  调匀呼吸,正提气运劲的当儿,房内突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文儿,你
从父亲任上回来,只带回这一万五千两银子?我记得他当江西布政使的时候,每
年还能带回五万多两银子,现在官做大了,怎么银子反而少了呢?”

  那声音轻软之中带股磁性,颇有威势,口音与本地人相差甚大。龙红灵不敢
再动,当下屏气凝神,听屋中之人说些什么。

  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道:“娘,真的只有这么多,爹说了,他上任没多久,
人头还不熟悉,倭寇又闹得凶,上面查得紧,虚报军饷这一块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正是在冰溪楼上遇到的王思文。

  “哼,他上任不久?这个兵部尚书也做了一年多,上半年拿回二万,我体谅
他赴任不久,没路头赚钱,现在倒好,下半年一万五,让我这上下一百五十三口
在这个鬼地方喝西北风吗?肯定是那个狐狸精把银子都藏起来了,不把我放在眼
里,迟早要找些苦头给她吃!”

  “妈,姨娘她,人其实蛮好的。”

  “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拿甜言蜜语哄你,暗
地里恨不得放条毒蛇咬你几口。喏,这是五百两,省省地花,过完这个年,你就
二十五了,也该知道挣钱不容易。”

  “知道了,妈,我去隔壁看看奶奶。”

  “嗯,看了奶奶,早点去睡,晴雯这孩子面相还好,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个动
静呢?妈已经和她讲过了,年关前给你娶个小妾,王家的香火可不能断。”王思
文低低应了一声,出门下楼而去。

  龙红灵的十根手指攀得有些发麻,一跃下地,向方学渐比个手势,朝右首的
楼宇走去。方学渐等得心焦,紧跟其后,想询问几句,又怕被人发觉,只能强压
心头的好奇。

  小楼后面种着两棵乐昌含笑,枝繁叶茂,甚是高大。两人走到树阴底下,抬
眼望去,只见二楼的窗子敞开着,明晃晃的灯火从里面流出来,映在枝叶上面,
如穿着一件鲜亮的铠甲。

  两人心头都是一喜,窗子离地一丈七、八,轻轻一跃便能上去。方学渐见龙
红灵又在指手画脚地打手势,心想这次再也不能上当,不及和她招呼,双脚在地
上用力一撑,身子腾空而起,不料使力猛了些,双手没抓住窗台,上半身整个暴
露在窗子面前。

  方学渐心中慌乱,差点呼喊出声,总算乘着回落之机,笨手笨脚地抓住了窗
沿,只听屋内“乒乓”一声,张目望去,只见屋子对面坐着一个鬓发如霜的老太
太,身穿富贵锦衣,两只眼睛撑得滚圆,望向自己,地下一摊水渍,散落着无数
碎瓷,想来跌坏了一个茶杯。

  老太太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点着窗口,道:“这…这…鬼啊!”脖子一
歪,晕了过去。

0768 2010-8-29 11:18

第二十二章混沌

  房中照壁雪白,摆设整齐,桌、椅等家具形式古朴,漆成深色,显得华贵而
凝重。两人从窗口跳将进去,龙红灵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道:“还有呼吸,只
是吓晕了过去。”

  方学渐见她安好,心中的一块大石平安落地,长舒口气,正想讲个笑话自嘲
一下,忽听房门“咚咚”响起,一个男子恭谨的声音道:“奶奶,孙子给你请安
来了。”

  龙红灵知道是王思文,脑中盘算如何炮制这个王八蛋,回头见方学渐两股发
颤,一张面孔吓得煞白,心中好笑,朝他比个“禁声”的手势,上前开门。

  房门“吱呀”打开,王思文陡然见到开门之人是一个全身血红、人身马面的
怪物,登时双目圆睁,张大了嘴巴怔怔地站在门口,突然怪叫一声,蹬蹬蹬后退
三步,背脊撞上阳台的雕花扶栏,差点翻下楼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房内还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牛头怪物,又是一声怪叫,抱头鼠
窜。才跑出两步,小腿一疼,已被人绊了一下,身子前扑,跌倒在地。龙红灵不
等他爬起身来,抬腿在他的后脑上重重踩了两脚。王思文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号,
头顶剧痛,鼻血长流,晕了过去。

  方学渐不料那人是王思文,见龙大小姐这几下干净利索,心中的慌乱登时平
复下来,跑上前去,阿谀道:“大小姐,你真是观世音转世,算准了这个王八蛋
会自己送上门来。”说着挑他身上肉厚的地方踢了几下。

  龙红灵伸手在王思文的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叠银票,粗粗一翻,都是五百
两一张,约莫有十三、四张之多,心想这些银两定然是他暗中扣下,以供平时花
天酒地之用,自己如若不取,菩萨都要骂我笨了。

  她从中抽出三张,递给一旁的方学渐,道:“这家伙害得我们跑了半天,又
饿又累,这几两银子就当是请我们喝酒赔罪的。”

  方学渐接过银票,见有一千五百两之多,心中大喜,折好放进怀中,笑呵呵
地道:“这些银子多半是他老爹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们两个平头百姓拿来花差
花差,那是完璧归赵,算不得偷窃暗取。王家豪富奢侈,造孽深重,我们这样做
可以减轻他们的罪过,这种积功德、修善心的事情如何可以不做?”

  他环视房内,见墙角叠着两只打造得甚是考究的乌木箱子,当下迈步过去,
心中期盼着两个箱子装的都是金银,这样的话,方学渐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一回
大善人,拯救王氏全家于水深火热。

  龙红灵大点其头,把银票收好,又在王思文的屁股踢了一脚,转身正欲去帮
忙,忽听楼梯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跟着骨碌碌一阵响,有人从楼梯上滚了下
去。

  嘹亮的惨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突兀,两人吃了一惊,毕竟心虚,不敢再
多逗留,从后窗钻出,飞身下楼,朝围墙处狂奔而去。跳过小河,两人这才缓过
口气,爬上柳树眺望,只见庄中火把窜动,人声鼎沸,朝后院右首的那栋小楼聚
拢。

  方学渐取下牛头套子,笑道:“大小姐,我们今晚这样一搅,王家上下只怕
从此要噩梦不断了。”

  龙红灵把头套抛给他,一跃下树,道:“最好他们天天提心吊胆地睡不着觉,
十天半月下来,就会想着把这个庄子低价转让,到时候你乘机接手,娶了小昭妹
妹,正好有个地方可以金屋藏娇。”

  方学渐心中一动,跳下树来,跟上她的脚步,道:“这座宅第占地如此广阔,
宅内楼台、庭园布置精巧华丽,显然花了主人很多心思,他们如何肯轻易转让,
即使转让,我又如何买得起?”

  龙红灵足下不停,回头朝宅院又望了一眼,笑吟吟地道:“他们不卖,我们
就每天晚上来捣乱,直到吓得他们屁滚尿流,恨不得把这宅子拱手送人才好。”

  方学渐哈哈一笑,道:“只怕他们请了茅山道士过来,把我们这两个小妖收
了。”

  路边的黄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哀怨中飘着几分成熟的芬芳。两人踩着薄冰
般的月影,一路嘻嘻哈哈,估测王家最后会以多少银子把宅子出让,一个说一千
两,另一个就说五百两,自然全是一厢情愿的玩笑之辞,王家的庄园方圆几达两
顷,没有四、五万两银子如何肯出手转卖?

  从林子里牵出马匹,两人按辔徐行,明知回去危险,仍不约而同地朝北而行。

  深夜的寒意像一道跗骨的诅咒,无声无息地穿透单薄的纺织物,咬啮两人的
肌肉发肤。

  龙红灵衣衫单薄,刚才奔跑之时又出了汗,此时被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冷
战。

  方学渐心中疼惜,脱下身上的长袍扔过去,道:“大小姐,夜里冷多了,你
把这件袍子穿上,小心着凉。”

  “你把衣服给我穿,你就不怕着凉?”龙红灵接过衣服,转头望着他光溜溜
的上身,目光亮晶晶的,仿佛天上的星辰。

  方学渐哈哈大笑,用力在胸脯拍了几下,豪气干云地道:“怕着凉?开什么
玩笑?我方某人生平有三不怕,第一不怕跳崖摔死,第二不怕毒蛇咬死,第三不
怕下雪冻死。光着身子吹吹风是我的强项,是我的爱好…啊…啊嚏,你听听,我
的喷嚏打得越响,证明我的抗寒能力就越强…啊…啊嚏…”

  龙红灵见他喷嚏打得地动山摇,嘴里却还在硬充好汉,扑哧一笑,把长袍扔
还给他,道:“赶快穿上吧,你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只怕比我还怕冷。着凉可
不是玩的,不但头痛发热,全身无力,也不能再来这里扮鬼吓人了。”

  方学渐还想争辩几句,猛然瞥见她的眼睛中荡漾着一种异样的光泽,娇媚、
羞涩和喜悦,水汪汪地,汇集了诸般少女羞于启齿的心思和情丝。方学渐心中又
惊又喜,相处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野蛮美女露出如此动人的神情。

  柔和的月光雾水般在原野上轻轻流动,龙红灵的双颊突然火烧起来,眼波嫩
得仿佛江南初春刚露头的草尖,顾盼之际,如一汪漫溢的春水在金色的朝阳下轻
轻漂荡,真是说不出的娇美可爱。方学渐心口怦怦乱跳,全身如遭电击,一颗心
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又似浸泡在一眼清泉之中,说不出的畅怀适意。

  猛地一个哆嗦,方学渐这才记起自己光着膀子,匆忙穿上长袍,只这么些工
夫,他的两片嘴唇已冻得有些发白。

  “来,拉我一把。”龙红灵的绝色娇靥上泛起层层红晕,迷离的目光直视前
方,一条手臂却向他斜斜伸了过来。

  这句话钻入他的耳中,当真如聆仙乐,只怕西方极乐世界中的伽陵鸟一齐鸣
叫也没这般好听。方学渐心花怒放,怔了片刻,纵马靠拢,轻轻握住她的手掌,
只觉手中一团柔若无骨的物事,犹如握着一块温润光洁的美玉,欢喜之情,霎时
间充满胸襟,心中感动,只想大声喊叫出来。

  掌中突然一紧,龙红灵的身子已从旁边跃了过来,胯下的坐骑微微一沉,幽
香扑鼻,一具软软的身子倒进他的怀中。方学渐热血如沸,双臂一张,已把她的
身子抱个正着,手掌触到一处平坦的所在,肌肤温暖而细嫩,正是美女的小腹。

  龙红灵身子一颤,微微喘息,鼓胀的乳峰上下弹跳起来。少女的幽香熏人欲
醉,方学渐心跳如鼓,虽然隔着两层衣料,手掌下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
的起伏。

  两人同坐一个马鞍,美女嫩滑丰腴的圆臀正顶在他的两腿之间,更要命的是
随着马匹的前行上下波动,摩擦生热。方学渐脑中昏昏沉沉,周身气血翻腾,下
身烫得似要喷出火来,腾地一下,阳根像一根解压后的弹簧,弹跳出来,戳在美
女弹性极佳的玉臀之上。

  龙红灵“哎哟”一声惊呼,知道是男人的火棒作怪,一张俊俏脸蛋登时涨得
通红,小手握住方学渐的两只手腕,身子微微颤抖。

  少女兰花般的芬芳在他的鼻中流连,方学渐怀抱温香美玉,心中意乱情迷,
全身的血气源源不绝地往下身涌去,把热量和力量都集中到了一点,阴茎瞬间暴
长,昂首挺立,坚硬如铁。

  随着骏马的奔跑,火热的棒头在美女的肉臀上轻轻滑动,臀部的肌肉饱满结
实,隔着数层衣料,仍旧滑溜异常。火棒顶起一个高高的帐篷,帐篷摇曳不止,
在她的臀上留下了一道道横七竖八的浅沟,稍纵即逝。

  两人单骑共乘,胸背紧贴,默默体味着异性身体给彼此带来的奇妙刺激,热
血涌动,深夜的寒冷已抛到九霄云外。

  马儿沿着来路轻快地小跑,清脆的蹄声在风中悠扬地盘旋。龙红灵眼波迷离,
抬头望着天际,天上繁星密布,璀璨的银河横亘夜空,她突然问道:“今天是八
月八,该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吧?”

  方学渐的下颌抵住她的头顶,轻轻摩挲,抱着她的两只臂膀紧了紧,笑道:
“人间一年,天上一天,我们站在这看牛郎织女一年一会,其实他们每天相会。

  每次相会时,他们总要叫来千万只喜鹊给他们搭桥,可谓劳民伤财、穷奢极
欲,神仙当成他们那样,也算虚伪之至了。“

  龙红灵的头颈一伸一缩,用头顶撞了一下他的下巴,嗔道:“你这只乌鸦嘴
好臭,说出来的话这么难听。”

  方学渐牙齿相撞,好生疼痛,“哎哟”一声,卷着舌头道:“好痛,大事不
妙,我的舌头咬断半根,完了,完了。”

  龙红灵浅笑嫣然,道:“活该,谁叫你的乌鸦嘴好毒。”嘴上虽如此说,心
中毕竟担心,转头回望了一眼。

  淡淡的月色下,龙红灵的容颜艳若桃李,雪白的肌肤散发出蜜糖似的柔腻光
泽,一双清澈的眼睛漆黑如夜。方学渐嘴里依旧喊痛不休,眼睛眯缝,一眨不眨
地瞧着美女的花容月貌。

  “张开嘴巴,让我看看你的舌头。”美女仰起脸来,红唇柔软饱满,在夜风
中轻轻颤抖。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方学渐心中一荡,低下头去,张嘴含住
了那两片娇艳的樱唇。

  龙红灵“嘤咛”一声,星眸微闭,玉面飞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羞涩地
迎接男子的亲吻。

  方学渐只觉美人的身子突然一硬,又马上软了下来,怀中像抱着个糖人儿,
软绵绵,甜丝丝,胸中情意汹涌,更加用力吸吮她香甜的红唇。

  龙红灵俏脸晕红,眼眸之中水波荡漾,半睁半闭,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如
兰的鼻息急促起伏。两人的嘴唇如磁石般牢牢地贴在一处,再难分开。

  方学渐湿润的舌头挑逗着她的唇齿,引导两人的热吻更进一步。龙红灵生涩
地含着他四处乱钻的舌头,感觉脑中一阵阵缺氧似的晕旋,全身发软,喉间发出
轻微的呻吟,玉齿启开一线,让他的长舌长驱直入。

  方学渐一路攻城拔寨,像一位久经战阵的老将,指挥若定,所向披靡。龙红
灵美眸迷离,鼻中娇哼不已,嫩滑的香舌在男子数次的引诱下,已成为他的盘中
美餐。

  口中吮吸着美女的玉液琼浆,手掌上移,已轻轻握住两只丰满挺拔的乳峰。

  龙红灵如受电击,身子一阵颤栗,呼吸更加急促,胸口起伏,一对高耸饱满
的豪乳仿佛受了惊的兔子,在男子的掌中活蹦乱跳。

  阴阳是构成天地的两极,像磁铁的正负,两者相吸,天经地义。两人舌尖相
抵,舌身缠绕,疯狂地嬉戏,贪婪地摄取,在本能的驱动下探索着异性的隐秘,
口中粘稠的津液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龙红灵浑身酥软无力,依偎在他怀中,两片桃腮晕红如火,丰腴柔软的双乳
跌荡耸动,在男子的手掌下变幻出各种奇怪的形状。方学渐含着她的丁香小舌,
两只手掌包不住她的乳球,十个手指此起彼伏地轻揉慢搓,细细品味处子乳房的
羞涩和悸动。

  方学渐此刻情欲大涨,阴茎更加粗壮,滚烫如炭,似能轻易融化两人间的阻
隔。下身的帐篷抖动得像飓风下的蒙古包,暖炕已经烧热,羊奶已经煮沸,只等
着美丽而热情的维吾尔姑娘来品尝了。

  方学渐腾出一只手来抚摩她浑圆的臀部,这是牧民赖以休养生息的肥沃原野,
柔软结实,在薄薄的丝绸长裤下张弛成饱满的两瓣,匀称而丰腻。他握住自己的
旗杆,沿着两片肉臀中线滑落下来,腰杆一挺,刺入她的臀部底座。

  两人闷哼一声,敏感的隐私之处相互紧贴,中间只隔了几层布料。两人松开
纠缠良久的嘴唇,方学渐的阳根随着骏马的奔跑来回抽动,下面是坚硬的马鞍,
上面是美女柔软的蜜户,臀部的挤压加上肌肉的嫩滑,滋味万千。

  龙红灵娇喘吁吁,整个花房被一根滚烫的火棒炙烤,一阵从没体验过的滋味
袭上心头,心脏狂跳,鼻中发出一声声短促而羞涩的呻吟,整个身子无力地瘫在
男子的怀中。

  两人全身火热,呼吸急促,血液在暗夜中悄然沸腾,迎面而来的寒风都带着
醉人的淫糜气息。所有的感管知觉都围绕着那一下又一下的抽动,热辣辣的摩擦
爆出一团团让人晕眩的快感,如绚丽的烟花,在纯净的夜空漫天开花,又像雨后
的春笋,争着破土而出,茁壮生长,带着某种妙不可言的激动和渴望。

  黄骠马突然一声嘶叫,又向前小跑几步,停了下来。马步停下,阳根不再滑
动,方学渐下身的快感骤然减弱,长吁口气,稍稍压制了心头的燥热。

  他低头观看怀中的龙红灵,见她玉面晕红,檀口微张,显然情热如火,一双
眸子半开半闭,朦胧欲醉,还沉浸在刚才潮涌般的愉悦中。方学渐心中爱怜无限,
挺起腰身,从美女的嫩臀下抽出阳根,然后用力地插进去。不料棒头抖了一下,
向上翘起半寸,隔着裤子戳在她的菊花洞上。

  龙红灵惊呼一声,清醒过来,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势道甚猛,落力却轻,
嗔道:“你这个小骗子,你的舌头明明……”想起刚才两人唇齿相接,私处相磨
的火辣情景,心中大羞,说到一半便低下头去,住口不语。

  方学渐见她藕颈低垂,雪白的肌肤上渗出一层诱人的光晕,如涂了两片绚丽
的晚霞,说不出的美艳动人,怦然心动,在她的颈子上轻轻落下一吻。

  龙红灵粉脸更红,连耳后的肌肤都似抹了一层胭脂,她思量着该掐他身上何
处地方,唇上一热,已被他的臭嘴叼住,心中一阵迷糊,丁香暗吐,主动伸进男
子的口腔,任他含弄。

  两人情火重燃,俱是激动万分,在马鞍上摇来摆去,动作幅度之大,比先前
羞涩的半试探半将就的亲热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只是辛苦了胯下的马匹,为了配
合他们的动作,只得在地上不住打转。

  正在如痴如醉、忘乎所以的当儿,忽听前方一个男子的吆喝遥遥传来:“两
位可是要过江么?”

  两人吃了一惊,急忙分将开来,恢复了君子和淑女的端庄状态。方学渐放眼
望去,只见前方一道长堤,堤上朗月清风,柳叶婆娑,却是回到了冰溪河边。堤
左五丈外停了一只民座船,径长三丈,船头上立着一个汉子,相隔远了瞧不清面
目,想来吆喝的便是此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匪夷所思,如此深夜,居然有人在这里等人渡河,形迹
断然可疑。方学渐不欲搭理,拉过马头正待原路返回,却听龙红灵高声叫道:
“我们正想过河,两人两马可载得下吗?”

  那男子道:“这船看去不大,吃水可深,两人两马尽能载得,你们这就牵马
过来吧。”

  龙红灵正待答应,手臂一紧,回头见方学渐面色凝重,两只手掌正抓着自己
的胳膊,妩媚一笑,道:“我困死了,搭船过河还赶得及去睡个好觉。”

  方学渐苦笑一下,轻声道:“只怕这船没到对岸,那人就要请我们吃板刀面
了。”

  龙红灵嘻嘻一笑,道:“我宁可吃馄饨也不吃板刀面。”说罢,跃下马去,
牵了自己的枣红马,走上沙堤,朝那船行去。

  方学渐摇了摇头,只得随后跟上。

0768 2010-8-29 11:20

第二十三章装神

  河面平顺得犹如一面镜子,月光像一大桶水银倒在上面,不时被木橹打破,
散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像阳光下无数条跃出水面的鲤鱼,银色的鳞片在小船四周
轻轻跳跃。晚风习习,一根根发丝拂过脸庞,两人相依站在船首,对岸的长堤在
视野中越来越清晰。

  那艄公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黧黑,面庞精瘦,一件蓝布短衫已洗得发白,
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肌肉结实,看上去甚是强悍。方学渐见他只有一人,当真动
起手来,自己尽能料理得了,心中登时安定不少。

  艄公立在船尾,双手摇橹,咿咿哑哑声中,船儿离江岸渐渐远了,他突然放
下木橹,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两声口哨。尖利的哨声划破江面的寂静,如撕开一块
坚韧的牛皮,远远传开,深夜听来加倍惊心动魄。

  这边哨子刚落,河岸上下很快响起两声哨子,显然与这边遥相呼应。方学渐
大吃一惊,借着月光探头观望,只见对岸上下各划出一条船来,相距五十余丈,
影影绰绰,看不清船上有什么人物。两船来得好快,须臾间便能听到“哗哗”的
划桨声。

  正惊慌间,只听那艄公哈哈一笑,道:“看两位的样子,想必是穷书生和哪
家的富小姐偷偷私奔出来,不知身边的银两带得可足?撞在哥三个的手上,只能
怪你们的造化不济了。”

  两人回望,见他面带狞笑,已执了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在手,月色照耀之下,
雪亮的钢刀犹如一汪寒水。

  方学渐暗暗叫苦,叫道:“这位大哥,今天八月初八,是牛郎织女过银河相
会的日子,我和贱内两年前在这条河边相遇,一见钟情,七天前刚刚完婚,今天
大好日子,我们便来这里重温一下旧时的温情。大哥挑这日子做买卖,只怕会大
伤阴德,说不定等会就要受惩罚了。”脑子飞转,想着如何脱身,耳边突然一股
暖风吹过,低头一望,只见龙红灵正瞧着自己,脸泛桃红,一双眸子明亮如月。

  “你…你刚才说什么贱内?我什么时候……与你一见钟情?”龙红灵似喜还
颦,语声微微发颤,七情八绪,分不清,理还乱。

  方学渐面上一红,小声道:“大小姐,你不要生气,这是我临时编出来骗骗
他的,他们三个人三把刀,我们赤手空拳,这个…这个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显大
小姐您宽宏大量,英明神武。”

  “你怕了?”

  “不…不怕。”方学渐心中打鼓,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艄公呸的吐了口唾沫,道:“老子干这买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里顾得
着伤不伤阴德,你这穷酸乖觉些,自个儿脱了衣裳,跳下江去,也好留个全尸。

  这位小娘子么,我们兄弟三个会替你好生看待的。“说罢,目光紧盯龙红灵
的如花美容和玲珑曲线,嘴上淫笑,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这时划桨声更响,两只小船离座船只十几丈远,船尾各坐一条精壮汉子,正
奋力扳动木桨,哗哗之声不绝于耳,船身仿佛离弦之箭,贴着水面飞跃而来。

  “我先去对付那坏蛋,你自己小心些。”龙红灵面色变白,目光寒冷如冰,
盯着那艄公。

  “你…也小心些。”方学渐见船身窄小,两人同上,腾挪更加不便,只怕是
越帮越忙。

  龙红灵点了点头,足下一点,已跃过载马的中舱,轻轻落在一块横板上,和
那艄公相对而立。

  那艄公张大了嘴巴,疑心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看清那一跃两丈的影子正
是面前艳丽动人的美女,腿肚子突然不听话地抖了起来。他勉强咽下一口唾沫,
举起手中的钢刀,道:“你…你要干什么?”钢刀寒光闪闪,举刀的手臂也抖动
得厉害。

  龙红灵一个飞脚,踢中他的手腕,钢刀“呛啷”落地,接着脚尖一挑,握刀
在手,笑了笑道:“看三位的样子,想必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今日撞在我们手
上,只能怪你们的造化不济了。说,你是要吃板刀面呢?还是吃馄饨?”

  那艄公扑通跪倒,在船板上“咚咚”磕了七八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
已经像一夜间死了爹娘的凄苦状,可怜巴巴地哀求道:“仙姑饶命,仙姑饶命,
我陈小四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不满八个月的婴孩,我吃这碗饭也是迫不得以
啊,家里一十八口,还等着我买米下锅……”

  “呔,这种老腔老调还拿得出来?能不能动动脑筋想些新鲜点的东西出来,
人说‘盗亦有道’,你这强盗却做得不太地道。”

  那艄公见龙红灵挺着钢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来比去,真怕她手起刀落,拿
自己做了“板刀面”,忙道:“仙姑要听新鲜的,那还不容易,我陈小四活了四
十有三,至今光棍一条,农工学兵商样样不行,吃喝嫖赌偷件件精通,可怜缺少
买官老本,不能贪赃枉法刮地皮;可怜鸡鸡生得小,不能风风光光做淫贼;可怜
……”

  “好了,好了,你把这颗药丸吞下去,我就饶你一命。”龙红灵听他胡说八
道,生怕他说出更不堪的话来,急忙打断他的话头,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递到
他的手中。

  艄公恭恭敬敬地接了,看着掌中一颗白色的丹丸,狐疑不定,被她举刀吓了
一吓,急忙吞了下去。

  龙红灵见他吞下药丸,心中登时大定,笑盈盈道:“这是神龙山庄的七日断
肠散,是用蕲蛇的毒液提炼配制而成的,蕲蛇又叫七步蛇,常人被它咬了,走上
七步就死,这个你也听说过吧?”

  艄公磕头如捣蒜,口中呼叫“仙姑饶命”,腹中突然大痛,钻心一般,“哎
哟”一声,抱着肚子滚翻在地,哀号连连。

  龙红灵眉开眼笑,道:“这七日断肠散会连痛七日,每日一个时辰,七日后
毒药发作,中毒之人肠子寸寸断裂,死状奇惨。”

  艄公已痛得满头大汗,嘶声道:“求…求仙姑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他一
生害人数十,如今死到临头,想到地狱里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双方见面非把他咬
得稀巴烂不可,不由心胆俱裂,连话语之中都带了极大的恐惧。

  “饶你容易,只要你乖乖听我话,明夜戌时你把船停在对岸,接我过江,如
果晚上一刻,你只有向阎罗王去要你的解药了。”龙红灵回头观望,只见方学渐
大展神威,一招“野马分鬃”,在半空中一个标准的“双撇腿”,把吓得目瞪口
呆的两条大汉踢下船去。

  两人平安上岸,龙红灵又交代了一次,这才上马而行。方学渐平生第一次打
胜仗,而且以一敌二,轻松获胜,心中格外激动,一路在马鞍上不住伸胳膊踢大
腿,向龙红灵讲述自己和两个手拿尖刀,足有两百斤重的大汉你来我往地打了一
百零八个回合,才用一招少林神腿,把他们踢下河去。

  龙红灵听他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的战绩,只淡淡地笑着,末了才道:“你跳
得那么高,如果真跌下来,只怕压都压死他们了。”

  “靠,大小姐,人争一张脸,树争一张皮,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冷月高悬,长街凄清,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过子夜。外院的小楼依旧亮着
灯火,料来钱老板忧心小姐的安危,还未安寝。

  两人在廊柱上拴好缰绳,在小角门上“咚咚咚”敲了三下,迅速绕到后院,
翻墙而入。所谓熟能生巧,这种穿墙入室的勾当他们干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兼
之客栈的院墙不是很高,一个腾挪便轻巧无比地翻将过去,当真落地无声、踏草
无痕。

  只听前门“吱呀”打开,一个伙计惊呼了一声,接着几双拖鞋踢踏、踢踏,
从楼上匆忙下来,马嘶人吆喝,客栈里乱纷纷起来。老板很快出来打圆场,和气
地说了不少好话,客人们的抱怨才渐渐平息下去。

  两人相视一笑,从开着的窗口爬进自己的屋子。方学渐回身关好窗子,外面
就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道:“小姐,您回来了?”

  龙红灵听出是钱伯的声音,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开门。钱老板在门外等了
一会,见屋中再无动静,便放轻脚步回房休息。

  两人看着门缝下的一道烛光渐渐隐去,知道钱老板已经走远,都松了口气。

  窗纸透出月光的白。一屋子都是蓝幽幽的月色。方学渐凝神望着暗影中龙红
灵灵猫似的纤巧身形,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龙红灵掏出夜明珠,房中登时大亮,朦胧而暧昧的亮。她走到桌边,倒了两
杯温水,一口喝下半杯,满足地叹了口气,转头见他傻傻地望着自己,轻笑一声
道:“牛头大侠,喝口水不?”

  方学渐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眼珠一转道:“牛郎织女一年才好不容易相会
一次,大小姐,你猜他们今天晚上会做些什么事情?”

  龙红灵霞飞双靥,瞪了他一眼,抬头道:“可干的事情多了,比如种田啦、
织布啦、读书啦、做诗啦、画画啦、唱歌啦……”夜明珠柔滑的光晕下,美女光
润的脸上微微露出娇羞之意,如涂了一层绚丽的霞红,艳彩四射,风情万种。

  方学渐嘿嘿奸笑,见她粉颈低垂,越说越轻,酥胸巍峨,波澜起伏,桃面杏
腮,娇羞万千,心中不由大乐,暗想如此美色,不乘机轻薄一番,那是枉做男人
了。当下嘻嘻一笑,道:“是啊,点着蜡烛种田,骑在牛背上织布,躲在被窝里
读书,嘿嘿,只怕读的是禁书,不知大小姐想不想读,我这里倒有两本……哎哟
喂!”

  龙红灵出手如电,一下揪住他的耳朵,道:“牛头小色狼,你说你那里有什
么?要不要我把那两本东西喂你吃下去?”

  方学渐慌忙摆手,连道:“不要、不要。”心想女人的心思转得真快,刚才
还是大侠,一下就变成了小色狼,只怕在她们心中,大侠和小色狼也没有多少区
别吧。

  龙红灵松开“抓耳手”,从他的掌中取过那只装着温水的茶杯,道:“以前
梁山伯和祝英台赴京赶考,同榻而卧,中间只隔了一个装着清水的汤碗,我们今
晚就效仿梁祝,在席子中间放一杯水,我睡里面,你睡外面,看看你这个人的德
行和梁山伯相比,不知如何?”说罢,左手握杯,右手拿夜明珠,一本正经地走
到床前,放好两件物事,拔下头上玉钗,打散堕马髻,解衣上床。

  她身上没穿中衣,脱去外衣,便只剩了一件水红色的贴身肚兜,露出一大片
雪白晶莹的背脊。龙红灵没脱衬裤,背着他爬上床去,把茶杯移到席子中间,面
墙而睡。

  看着她起伏有致的细腰翘臀,方学渐的脑中一阵昏眩,一时间呼吸紧促,心
猿意马起来,又微微有些紧张,便深深地吸了口气,血管里的液体却依旧奔腾如
潮,撞得他心口隐隐发疼。

  方学渐感觉一团莫名的火热在自己的体内四处乱窜,手指发颤,好半天才脱
下长袍,裤子中间已顶起老高的一个帐篷,在月色下微微颤动,像朔风中一枝摇
曳的腊梅。

  藤床微微一沉,他爬了上去。白色的纱帐上绣着几枝疏影横斜的梅花。方学
渐放下帐子的时候,看着那几朵殷殷的梅花,血般的红,心想:大小姐落红的时
候,飞溅而出的,也该是这般的样子吧。

  他躺了下来,小心地躺了下来,隔着一杯茶,龙红灵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熟
睡。双腿修长结实,微微蜷曲;香臀鼓胀饱满,高高翘起;柳腰圆润纤细,盈盈
一握;背脊光洁滑腻,曲线温婉。好个体态婀娜,肌肤如玉的绝代佳人。

  方学渐闻着枕边如脂似兰的处子芬芳,猛吞口水,心想如果祝英台有大小姐
一半的漂亮,那梁山伯不是个标准的傻子,至少也是个彻底的性无能。所谓石榴
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这样的美女良宵一度,减上十年的寿命也值得。

  这个茶杯……靠,正好大爷我口渴……咕嘟,咕嘟……爽,喝杯凉水压压火
气,大小姐还真有先见之明啊。方学渐把空茶杯放到床底,做了三次深呼吸,然
后伸出了安禄之爪。

  黑亮的秀发在夜明珠的光华下闪烁着点点银辉,瀑布般撒在她的肩头,方学
渐凑过去轻轻地吻。右手把长发从她的肩上抒下来,半面光洁的脸颊露了出来,
浑圆的肩头露了出来,雪白的肌肤泛着温玉般的光泽,嫩如棉絮,滑若凝脂。

  方学渐心跳如鼓,胸中的欲望如决堤的黄河水,气血翻腾,身子鼓胀欲裂。

  他闭上眼睛,嘴唇落在她的肩头,滑润的肌肤微微有些凉意,一种饮鸩止渴
的凉意,如冰冻的奶酪,如甘甜的清泉,触得到吃不到,激起他心底更汹涌的饥
渴。

  灼热的手掌从纤细的腰部爬上高耸的臀峰,带着两个人的惊悸和颤栗,翻山
越岭,灵巧的中指悄悄钻入她的两股之间,细细滑动。龙红灵身子大震,呜咽一
声,呼吸开始急促。原来她没有睡熟。

  方学渐知道,这是女子最最敏感的所在,一个比精制麻油还要滑溜十倍,比
水磨豆腐还要娇嫩百倍的所在。《天魔御女神功》上说的,这里是生灵孵化的宝
地,是生命开始的源头,是女子交欢最常用的性器。它的名字叫:阴户。

  方学渐的手指在轻轻蠕动,美女极力压抑的呻吟如低低的抽泣。指下的两片
芳唇开始充血鼓胀,饱满的形状清晰地显露在丝绸裤子上,两片丰盈圆润的臀瓣
之间,一处娇羞的隆起,婴儿嘴巴似地微微翕动。

  龙红灵的耳垂晶莹如玉,耳后的肌肤比丝绸更光滑。方学渐抬起头,目光到
处,薄薄的肚兜紧贴前胸,圆润的山峰雄伟壮阔,两粒葡萄似的乳尖颤巍巍地挺
立峰巅,一览众山小。握住柔软的腰肢,他的舌尖扫过她耳后的肌肤,轻柔的像
江南三月的春风,湖面柔波荡漾,回应他的是一阵轻微而深远的颤栗。

  方学渐嘴唇一张,正待把她的耳垂含入口中,腹中突然一疼,绞断了心肠一
般,一叠声的喊痛:“哎哟喂,哎哟喂,”抱着肚子翻起滚来,耳边只听一个女
子咯咯一笑,娇滴滴的声音道:“咦,方公子,我放在席子中间的那个杯子呢?

  我刚才一不小心掉了半颗‘七日断肠散’在里面,万一有什么野猫野狗的偷
偷拿去喝了,那该怎生是好啊?“

  方学渐肠子都悔青了,正欲开口求饶,猛然间一股大力涌到,阳根剧痛,已
被她踹了一脚,一个鹞子翻身,四肢挣扎,滚下床去。这招“平沙落雁”原是青
城派绝学,使将出来须行云流水,轻盈飘逸,宛如在青城山云海峰上迎风而舞,
进退灵动,好比天上滑翔的飞雁。

  方学渐毛手毛脚,此刻要害中招,身子虽然腾空,但手脚舞动间拖泥带水,
浑没有半点潇洒飘逸之态,屁股沉沉向下,恰巧撞在一个圆圆硬硬的物事上,一
时疼痛入骨,悲嚎一声,更是眼泪汪汪。

  “咯叽”一声,那个物事从他的臀下滑出,他侧头一瞧,正是那只自己放在
地上的茶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偏遇打头风,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方学渐百感交集,呆坐在地,腹中疼痛又起,直有千万把小刀在肠子里面戳
刺,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很快变成糨糊一般。他在床下不住地翻来滚去,牙齿
紧咬下唇,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怕吵了大小姐的好梦,寻自己的晦气。

  如此煎熬,直到全身疲累欲死,腹中的疼痛也渐渐轻了,这才抱着一只桌角
呼呼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肚子居然咕咕地叫了
起来,只听耳边扑哧一笑,一个少女清脆动听的声音道:“大懒虫,太阳都晒到
屁股了,还不起来?”

  方学渐慢慢睁开眼来,眼前一张鹅蛋脸儿,琼鼻樱口,明艳绝伦,一双清澈
的眼睛凝视着他,嘴角边微含笑意,亦喜亦嗔,不是龙红灵又是哪个?

  天光从开着的窗口荡漾进来,房中已是大亮。方学渐身子一动,竟发觉自己
睡在床上,身上裹着一张薄薄的毯子,鼻中暗香浮动,中人欲醉。他警惕地看着
龙红灵,突然问道:“我好像中了毒?”

  龙红灵妩媚一笑,端起手中的汤碗凑到他的鼻子底下,道:“七日断肠散的
解药我已经放在这碗燕窝里,你把它吃下去就没事了。”

  方学渐将信将疑,低头看去,只见雪白一碗粥不像粥的东西,上面飘着些干
玫瑰花瓣,散发着微微清香。刚才自己的肚子不告而鸣,多半是因这碗所谓的燕
窝而起。

  龙红灵拿起匙羹,在碗中舀了一匙燕窝,往他嘴中喂去,道:“我害你痛了
半个时辰的肚子,我现在喂你吃一碗燕窝,就算恩怨相抵吧。你睡着的时候咬牙
切齿,心中定是怪我狠毒,却不知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豁达大方一些,不要轻易记
仇。所谓百炼成钢,今日多吃点苦头,以后自然有好处的。”

  方学渐听她甜言蜜语,娓娓道来,全然是讨好自己的言语,与她平时的娇纵
任性的脾性决然不符,越听越是心惊,不知小魔女的心中又在打什么古怪算盘。

  心中栗栗,一匙燕窝却已到了嘴边,清香扑鼻,肚中更是饥饿,他硬了硬心
肠,心想最多是个死,张嘴将燕窝吃了,入口又香又甜,说不出的受用。

  龙红灵却如何猜得到他的心思,一口口喂他把燕窝吃了,心中甜丝丝的,比
自己吃了燕窝还开心。她浅浅一笑,道:“听钱伯说,今天一大早,谭家的三口
铁公鸡已经结账离店,可能回自己的老窝去了。”

  方学渐心中一愕,随即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湘西谭门的那三口铁公鸡,心
想他们好歹送了一颗隋侯珠给我,公鸡头上戴个铁冠,未免有些冤了,当下哈哈
一笑,道:“大小姐,这谭铁青虽然没付一两银子的诊金,却也教了我们一个扮
鬼吓人的法子,今晚我们再到王家园林去,翻箱倒柜,破墙挖砖,再弄他几千两
银子花差花差,可不就补回来了么?”

  龙红灵眉开眼笑,把碗底最后一匙燕窝送进他嘴里,道:“自然不能轻饶了
那个王八蛋,今天你好好休息,上灯之后我们就出发。”说罢,站起身来。

  方学渐见她身上穿着橘红的短袄和裤子,头上梳着一个黑亮光洁的双丫鬟,
脚上未穿袜子,雪白赤足踏在一对绣花拖鞋中,露着一段光润如玉的肌肤,说不
出的温婉可人,想起这对玉足曾和自己粗大的分身有过火辣辣的亲密缠绵,一时
间口干舌燥,腹中腾地一热,阳根弹跳而起,毯子中间登时撑起一座险峻挺拔的
山峰。

  他怕自己的丑态落入美女的眼中,急忙一个翻身,屁股向上,山峰倒悬,在
床板上顶了一下,一股酸麻的滋味迅速从峰巅传遍全身,哎哟一声,心中惴惴不
安,不知身下的藤床给戳了一个透明窟窿没有?

  龙红灵扑哧一笑,满脸红晕,转身出门而去。方学渐怔怔地看着房门,脑中
尽是她转过身时那一刹那的娇羞和腼腆,口中喃喃:“想不到这疯丫头也有如此
温柔可爱的一面。”

  在客栈中早早地吃过午饭,两人相约到街上的澡堂子里去泡澡。方学渐花了
半个时辰才搓洗干净身上的泥垢,他火急火燎地穿上衣裤,在澡堂门口足足等了
半个时辰,这才看见龙大小姐慢吞吞、水灵灵地从里面出来。

  方学渐实在很想问问她在里面洗什么,要洗这么长时间,张了半天口,终于
没问出来。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全宇宙男性公民的最大疑问,以致东方某个岛国,
国中的男性倭人绞尽脑汁,甚至开创了未婚男女可以同池而浴的先例,千方百计
地想探究出个结果,可是千年之下,这依旧是最大的国际性疑团之一。

  他雇了一辆马车,陪着美女逛了逛玉山城北最大的十几家店铺,买了些胭脂
花粉、零食小吃、花布衣料和金银首饰之类,一千五百两银子也花去了大半。方
学渐暗暗咋舌不已,心想自己一十六年的生活花费,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的零头开
销多。

  当太阳变成一个只有脸盘大的淡红西瓜,夕阳的余辉一点点被西方的山脉所
吞没时,龙红灵才意犹未尽地从那些奇珍异宝上移开,两人挤上堆满了包裹、盒
子的车箱,打道回府。

  暗影之中,龙红灵摸出一对银手镯,说要送给小昭做嫁礼。方学渐自然口头
上表示感激涕零,这副手镯花了他四十三两银子,还比不上那只挂了两个铃铛的
银丝脚链,连一对红玛瑙耳环都要了他一百六十八两银子,更不用说那对沉甸甸
的乌金手镯了。他咬了咬牙齿,心想以后一定要给小昭买一只挂了八个铃铛的金
丝脚链,买一对价值一千六百八十两的蓝玛瑙耳环。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两人结束一番,方学渐提了装着牛头马面
的包袱,龙红灵佩好了“凤语”宝剑,万一动起来手,也好有个防身的利器。两
人依旧牵了昨日的马匹,和钱伯打过招呼,悄悄出门,据他内侄的消息,北城门
和河上的几座浮桥依旧有官差把守,检查过往的行人。

  晚上的月亮非常好,清亮而柔和的光辉洒落下来,远处的山峰、高楼,近处
的街道、屋檐,都似笼了层洁白朦胧的轻纱,显得绮丽而飘渺。星斗依次亮起,
深蓝色的天幕渐渐稠密,像下着一局难分难解的围棋。

  街上行人很少,即使偶尔经过,也多是步履匆匆。两人沿着空寂的长街纵马
小跑,秋风细细地呜咽,清脆的蹄声踏破夜的宁静,溅起两串轻尘,一路远去。

0768 2010-8-29 11:21

第二十四章狭路

  月光如银,无处不可惠顾,武安山上的竹簧在视野中缩成一团凝重的黑色,
像一只在暗中窥视的庞然怪物。月色浮上河面,在河心映出缺了一半的月亮。艄
公摆动木橹,把月亮犁开千道万道的缺口,细碎的银辉在河中轻轻摇荡、浮沉,
撩人眼睛。

  方学渐放眼望去,只见长堤绵延不绝,两岸都是杨柳,疏疏落落地点缀着几
户人家,如一幅恬淡安逸的野外素描。清风拂面,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
香气,也不知是从岸上飘来,还是龙红灵身上的芬芳?

  两人在昨日下船之处上岸,龙红灵狠狠地夸奖了艄公一番,末了要他呆在原
地等他们回来。陈小四一脸的憨厚老实,把板寸头点得如鸡啄米一般,恭恭敬敬
地送他们上马,跑远。至于转身之后,他把龙红灵的十八代母系尊长操了三遍还
是四遍,那只有天知,地知,他知了。

  在树林中换好装束,两人猫腰飞奔,小心奕奕地跳过小河,翻上围墙,只见
院中景物依旧,鳞次栉比的楼阁灯火辉煌,后院花香草幽,假山之间灌木丛生,
亭台轩辕。

  两人心中兴奋不已,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借着树阴山影的屏蔽,狗跳鼠
窜,悄然摸上前去。走下雨廊,两人偷眼望去,只见两栋高楼只底层亮着灯火,
楼上的几扇窗子都关得死紧,连半丝光都没漏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像昨天那样从后窗翻进去直捣老巢的壮举,显然有些难
度了。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回。龙红灵伸出两
个拳头,竖起拇指,方向朝地,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朝他看来。

  方学渐看着两个粉嫩滑腻的小拳头在眼前比来划去,暗想这些手势只有鬼才
晓得,心中不住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点了点头。当下龙红灵在前,方学渐紧跟其
后,沿着荷塘走到院墙脚下,然后再沿着墙脚往前慢慢挪去。

  这后花园占地极广,两人退到院墙之下,离最近的高楼有十四、五丈远,躲
在花木丛中悄悄而行,即使有人专心检视,也极难发现。龙红灵虽然觉得这样刺
激好玩,却也惟恐被人捉住,双手撑地,撅着屁股在一个月季花圃中慢慢爬动,
时刻注意前方的动静。

  行了半晌,已从月季花圃爬到芍药花圃,耳中突然听到小楼那边有些异声,
停下来正想向那边观望一番,却不料屁股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哎哟一声,身子
前冲两步,差点跌个嘴啃泥。回头一看,却见方学渐傻傻地蹲在那里,心中又气
又恼,道:“我刚才让你从另一边包抄过来,你跟在我的后面做什么?”

  方学渐一时哑口无言,他刚才大点其头,其实是不懂装懂,以为只要跟着她
便万事大吉,不料却是让他从另一边实行分兵包抄,现在又不一留神顶在姑奶奶
的那个要紧所在,自然要横眉冷对了。

  他脑子急转之下,已编好几顶金光闪闪的高帽子,正待一一送将过去,突然
听到一声尖锐的呵斥,一个清亮的嗓子从小楼那边遥遥传来:“天地无极,神兵
出鞘,驾风鞭霆,供我驱策,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两人大奇,从芍药花后探出半个脑袋,定睛看去,只见小楼前的空地上摆着
一张八尺长桌,覆盖杏黄色的道家太极桌布,上面摆了些蜡烛、碗碟之类,一个
道士模样的人物正凌空从桌上翻过,还不等身子落地,手中长剑抖出三朵梅花,
红光霍霍,应该是一柄桃木剑。

  方学渐好不容易按下心头狂笑的冲动,凑到龙红灵的耳边,轻声道:“大小
姐,他们果真请来了茅山老道捉妖,不知道他的法力够不够强大,能把我们捉住
么?”

  龙红灵盯着那个在楼前舞剑的人影,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道:“这人使的
好像是峨嵋剑法,我们上前一些,好看清楚一些。”说着便从那些花盆中间挤了
过去。

  两人蹑手蹑脚地迈步,生怕发出什么声响,好不容易向前挪了四丈,躲在一
棵香樟树后,只见那道人凌空翻了三个筋斗,落回法坛之前,口中念念有词,长
剑挥出,从桌上拈起一道法符,扫过燃烧正旺的蜡烛,“蓬”的一声,腾起一团
红艳艳的火苗。

  火光转瞬即逝,那道人右手捏个剑诀,在桌上的一个碟子里沾了一下,然后
混着那些纸灰,涂到剑身上面,口中念出一串清朗的法诀,朝天上画了一些乱七
八糟的图形,接着剑尖朝下,在地上又画了好一阵子,这才收剑站定,朝楼上喊
道:“张夫人,你们出来吧。”

  房门“吱呀”响过,一行二十多人从屋中鱼贯而出,有老有少,却全是女子,
想必后院禁地,不容寻常男子进入。当先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妇,颤巍巍地拄着一
个拐杖,在两个丫鬟的扶持下,好不容易走到道人面前,道:“法师,不知抓住
那两个鬼没有?”

  那道人拭净长剑,收剑入鞘,长叹一声道:“我刚才用天地神通法咒和灶神、
土地通过话,两位神仙都说这所宅子怨气太重,恐非吉地。牛头马面是阎王手下
最凶残的两个恶鬼,他们在这里出现,显然是一个大大的凶兆,据小道十余年斩
妖杀魔的经验,只怕过不了这个月圆之夜,这里便要死人了。”

  老妇人听了这番言语,全身颤抖,犹如筛糠一般,啪嗒一声,拐杖滑落在地,
身子一下软倒,幸好侍女手快,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住。一个中年妇人急步上前,
看了老妇人一眼,挥了挥手,让两个侍女扶了她回房休息。

  龙、方两人远远听见这番话,心中都是又好笑,又惊奇,这个道士看上去武
功不弱,不料也是个卖狗皮膏药蒙骗钱财的江湖混混,亏他说得这么振振有词,
煞有介事一般。方学渐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不是恶鬼之一的牛头,多半也会信了
他的鬼话。

  那中年妇人走到正在收拾器具的道人身前,盈盈一笑,道:“法师辛苦,我
已经请厨房备了一桌酒菜,还请法师赏脸喝杯薄酒,我也还有一些疑问要请教法
师。”

  那道人动作奇快,很快打好一个包袱,微微一笑道:“张夫人,今晚夜深,
小道不方便多作打扰,这便别去,趋凶避恶之事来日再谈,至于我的那个……不
知…”

  中年妇人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向后挥一挥手,一个丫鬟捧了一个包袱
走到桌前,解开结子,却是十封白花花的纹银,每封二十两,共二百两。中年妇
人笑道:“这是法师的酬金,只是有些问题……”

  “张夫人,所谓吉人自有天象,只要平生不做亏心事,就算恶鬼半夜来敲门,
又有什么可怕呢?怕的是,嘿嘿,亏心事做的太多,就算有大罗金仙肯替你把门,
也是与事无补。做人哪,还是要靠平时的积善修行,呵呵,时候不早,这就告辞。”
口上说着,双手不停,抓起那些银子塞入自己的包袱,唱个响喏,背起包袱就走。

  龙红灵暗暗称奇,听那道人的一番言语似乎专有所指,却又说得极是含糊,
实在猜不出这个人物到底是什么路数。

  中年妇人看着那道人走出圆洞门,被等在那里的管家接去前院,心中品味着
道人离去时的一番话语,突然感觉一阵心寒,禁不住一个哆嗦,回头见一群人还
站在原地,便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那道人在这里说的话谁也不准和旁人说
起,更不准私下里随便议论,要是给我发现哪个多嘴的,一律家法处治!晴雯,
思文的身子怎么样了?”

  一群人一齐向中年妇人行礼,道:“是,太太。”

  一个身穿黄色衣衫的少妇道:“妈,思文发了点烧,吃了郭大夫开的药后,
现在已经睡着了。”中年妇人点了点头,带着贴身丫鬟往自己的小楼走去,其余
众人等她进了房门,这才散去。

  明月在他们身后的树梢挂出镰刀样的剪影,空气中飘满了各种各样的清香,
深夜的寒意在四周弥漫,刺人肌肤。夜深人静,两人躲在树后低声商量了一会,
都觉得如果就此空手而回,未免有损“扮鬼二人组”的显赫名头,便互相给对方
打了打气,决定坚持到底。

  又等了一顿饭的工夫,两人看见后院中两座高楼的灯火都熄灭了,这才大摇
大摆地出来。走到台阶前面,不敢心存大意,每一步都轻轻提起,缓缓放下,蹑
手蹑脚的样子,倒也颇有几分梁上君子的风采。

  龙红灵侧耳听了听房中的动静,伸手去推门,只听“吱”的一声轻响,房门
没有应手而开,却是落了门闩。她轻轻抽出背上的宝剑,正要插入门缝,却被他
上前阻住。

  方学渐推了推手掌,示意她退后一步,然后整了整衣冠,像一个上前拜访老
友的客人,伸手在门上“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龙红灵脸也吓得白了,只想转身逃跑,两只脚掌却不听话地停在原地,难以
移动分毫。耳中隐约听见一个年轻女子声音从房内传来:“谁啊?是不是小萍?

  你这个胆小丫头,不去服侍老太太,却跑我这里来干嘛?“

  方学渐掐尖嗓子,装成女子的声音,道:“姐姐,我昨晚撞鬼,一个人害怕,
今晚想和你睡在一起。”他说得含含糊糊,声音又轻,仓促间却也不易分辨真伪。

  “鬼丫头,睡我这里也可以,只是明天一早我还要服侍太太梳洗更衣,半分
耽误不得,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动手动脚,忒不老实。”房中一阵拖鞋响过,
接着便是拆下门闩的声响。房门“咯咯”声响,拉开一个尺许大的缝隙,一个女
子的头颅探了出来,面上挂笑,头发略显蓬乱,应该刚从床上起来。

  淡淡的月光洒在这个侍女光洁的瓜子脸上,她的笑容一下冰冻,面孔如霜打
的叶子,变得惨白无比,目光中全是惊骇欲绝的神色,两个眼球瞪得圆球一般,
一转不转,嘴巴张开,正要惊呼出声。

  方学渐头脑灵光,见机得快,兼之成竹在胸,早已抢上一步,抱住她摇摇欲
坠的身子,牛嘴一张,把她的樱桃小嘴,连同那声惊呼一起牢牢锁住。

  龙红灵惊魂稍定,收剑入鞘,走上半步,见那侍女皮肤白净,睫毛纤长,容
貌甚是清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喂,月亮都快下山了,你打算亲到什么时
候?”

  方学渐好不容易才松开那侍女的嘴唇,拦腰把吓晕过去的少女抱进房去,小
心送进帐中,又替她盖好毯子,这才缩回身子。

  “还真看不出来,方大公子好像对这些丫头片子特别情有独钟,不知什么原
因哦?”龙红灵噘着嘴巴站在他的身后,幽幽说道。

  暧昧的月光从门口流进来,地面犹如结了一层薄冰,房中昏暗,牛头马面相
对而立。方学渐突然用力嗅了嗅鼻子,啧啧称奇道:“不对,不对,不知道是不
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我怎么闻到了好大一股酸味,莫不是这里有一只醋缸打破
了?”

  龙红灵呸的一声,跳过去冲他的胸口就是十几记力大势猛的太祖长拳,如果
是一般的男子,恐怕早就重伤倒地,呕血不止了,幸好中招之人是本书唯一的男
主角,对美女的拳头杀伤力具有天生免疫性的方学渐。

  方学渐手掌一翻,立时握住了一只粉嫩的拳头,入手小巧滑腻,嘻嘻一笑,
道:“丫头再好,又哪里及得上大小姐的万一,看看这拳头,香喷喷的,砸得我
的心儿咚咚乱跳,可有多厉害?”举起手臂,在她的拳头上亲了一下,又低头去
叼美女的嘴唇,却被龙红灵扭头躲开了。

  火热的嘴唇落在头颈上,龙红灵全身一颤,脸都红了,只是带着头套看不出
来。她气喘细细,羞涩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要在这
里……”

  方学渐心中暗喜,朝她的耳根吹了口热气,道:“大小姐不可以我在这里亲
你,却在哪里可以?”说着,已松开她的拳头。他已渐渐适应房中的黑暗,扫过
几眼,见这楼房的内部结构和龙红灵的闺楼有几分相似,只是宽敞、华丽许多。

  两人爬着楼梯,龙红灵知道那个中年妇人的卧室在三楼,二楼的房间多半用
来招待客人和商讨家务,没什么油水可捞,便一直往上行去。

  走上三楼的阳台,站在房门口,两人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静立片刻,
这才伸手去推,门板一动不动,自然在里面上了门闩。龙红灵想也不想,便在门
上敲了起来。方学渐欲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房中“嗯”的一声,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道:“谁啊?”正是那中年妇人。

  龙红灵正待出口回答,看见方学渐冲自己猛摇手掌,急忙伸手掩住了嘴巴,
不解地望着他。

  静了片刻,那个低沉的女子声音又道:“谁啊?”语声微微颤抖,微含惊惶
之意。

  方学渐不说话,伸手在门上又敲了三下,“的、的、的”,单调的敲门声在
深夜听来异常清晰,仿佛深宫屋檐下的铜壶滴漏,在寒夜里机械而冰冷的点滴,
不带一丝生的气息。

  “你是谁!?”房中的女子嘶叫起来,声音抖得像一束秋风中的败草。恐惧
已经像房中的黑暗一样,淹没了她的镇定、风度、雍容。只有在死亡面前,富人
和穷人才一样平等。

  “嗒、嗒、嗒”,中年妇人摸到了桌上的火刀、火石,火花闪闪,她竟忘了
去拿媒纸引火。火光闪闪灭灭,房中景物影影绰绰,更添诡异气氛。

  “砰”的一声,方学渐踹开房门,门闩生生断成两截,“呛啷”落地。房门
“吱呀”摇曳,像在痛苦地呻吟。月光之下,一个高大的牛头怪物站在门口,
“嗖嗖”的冷风从他身后窜入房中,屋内瞬间冷得似冰窖一般。

  中年妇人如何见过此等恐怖情景,吓得牙齿咯咯乱响,啊的一声尖叫,把毯
子往头上一盖,身子贴墙蜷缩,瑟瑟发抖。突然,一只冰冷潮湿的手掌从毯下钻
将进去,慢慢地摸上了她的脸。中年妇人心胆俱裂,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
身子如触电般凌空弹跳而起,脑袋砰地在床顶撞了一下,呜咽一声,痛得晕了过
去。

  两人欢呼一声,对拍一掌,难关已过,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变得容易许多,只
须细细搜查,还怕不能大发横财?

  龙红灵掏出夜明珠,室内登时大放光明。两人四下打量房中情景,只见东面
靠墙是一张极大的红木床榻,挂了半幅檀香珠帘,雕工精细,极是古雅。床前一
张朱漆书桌,桌上放着烛台、香炉之物,桌旁是两张梨木椅子,上铺蓝缎锦垫。

  西面贴墙摆着一溜儿十几个箱子、柜子,都是珍贵的乌木制成,单看式样便
知是极贵重的谱儿。

  方学渐一生之中如何见过这等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的所在,好半晌才回过神
来,暗暗咋舌,心道:“乖乖不得了,人间有这样好的地方,难怪那些有钱人家
的公子、小姐整天嚷着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如果鸳鸯只是在臭水沟里扑
腾,哪里还有什么好羡慕的?”

  关上房门,两人开始翻箱倒柜,张时彻宦海沉浮二十余年,家中收藏的宝贝
着实不少,除去底层的八个大柜子装了四季衣裤,其余十余口箱子里装的居然全
是各种各样的珠宝珍玩。

  方学渐瞧得眼都花了,摸了摸这只翡翠玉马,又敲敲那个纯金老鹰,呵呵傻
笑,心中乐不可支。他见其中有两只箱子摆了六、七十个长短不一的卷轴,便随
手抖开两个来瞧,一幅是宋徽宗的瘦金体书法,另一幅却是本朝唐伯虎的《海棠
春睡图》,一书一画,俱是市面上千金难买之物。

  方学渐虽然不懂书画,眼光还是有一些的,只看这两幅书画的构架、意境,
也知绝不是寻常之物。他依旧卷好,放回箱子,转眼瞥见龙红灵正把一块红色的
绸布铺在地上,从箱子里小心地取出一只四寸高的白玉老虎,放到绸布上,接着
又捧出一只不知哪个年代的橄榄瓷瓶,想想有什么不对,又放回了箱中。

  他再不敢耽误,从衣柜里找出一张毯子,将一件珍珠汗衫,三条钻石项链、
两对翠玉镯子,一只全金小老鼠,一枚镶着祖母绿宝石戒指和十几样叫不出名字
的金银器具,卷入毯子,打成一个大大的包袱。

  两人手脚麻利,只一会儿工夫,箱子里只剩了十几个高矮不等的瓷瓶和六十
几个外表考究、包装华丽的空盒子,至于那两箱书画,也被方学渐拣了几样短些
的塞入包袱。

  龙红灵把包袱抗上肩头,正欲去桌上拿那颗夜明珠,忽听头顶“咯”的一声
轻响,仿佛瓦片突然碎裂的声音。她心中一惊,抬头观望,只见顶上梁木纵横,
一排排的琉璃红瓦细细排列,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右手顺势抄过,已将夜明珠收
入怀中。

  盖子合上的瞬间,房中骤然漆黑,望过去伸手不见五指。方学渐刚才没听到
头顶上的响动,见房中突然变黑,依照印象,伸掌握住她的小手。两人在房中站
了片刻,等眼睛适应了屋中的黑暗,朝门口走去。

  才走出两步,头顶上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极轻微的“咯咯”声,像碎冰纷纷爆
裂。方学渐也听见了响动,掌中龙红灵的小手微微一震,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会不会有鬼?”

  方学渐心中一寒,抬眼望去,只见屋脊偏左三尺的地方,几块瓦片在微微颤
动,蓦地哧的一声,瓦片少了一块,然后是第二块。两人吓得脸都绿了,站在原
地不敢稍有动弹,黑暗之中,两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休,仿佛随时要从口腔
中蹦出来一般。

  “哧哧”声中,屋顶的缝隙越来越大,一寸、二寸、三寸,黑影晃动,也不
知揭去了多少瓦片,一个半尺长的洞口露了出来。方学渐脖颈僵硬,两只眼睛一
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望出去居然能看到三、四颗天上的星星。

  星星突然不见,一张面孔堵住了洞口,探头向房中张望。方学渐两股颤抖,
差点惊呼出声,那面孔生得极是丑怪,阔口獠牙,满脸倒戟胡须,正是传说中专
门捉拿小妖小鬼的黑面判官钟馗。

  那钟馗目光如电,骤然瞧见屋子中间直挺挺站着两个怪物,四只眼睛一齐盯
着自己,不禁愣了一愣,待见房中箱翻柜倒的情形,居然冲他们笑了一笑,蓦地
不见,一眨眼工夫,阳台上咚的一声轻响,房门吱呀打开,一个全身黑衣、肩背
长剑的钟馗出现在门口。

  银色的月光犹如白得耀眼的丧服,披在三人身上,房中静谧得能听见彼此的
心跳。牛头、马面和钟馗,三个地狱使者相对而立,六道目光交织在一起,互相
试探着对方的意图和虚实。

  炉中檀香袅袅,散在青烟一样的空气里,一丝看不见的悲哀和惨烈在房中激
荡,无数条电流一样的火花吱吱叫着四处飞溅,听不到。时间像一条饥渴难当的
水蛭,附在三人的心上,血液汩汩地流出身体,没有疼痛,只有某种深入骨髓的
焦躁和惊慌。

  方学渐解下肩头的包袱,慢慢放到地上,二十年内息在体内急速流转,感觉
自己的身子像一个渐渐吹大的气球,沛然的力量从丹田流经全身,在手臂上渐渐
凝聚起了必杀的一击。

  他握紧拳头,拳头格格作响,他一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化成一只凶猛的老
鹰,一招“黑鹰扑翅”,拳风激荡,直取那人的胸口。少林罗汉拳是依据十八罗
汉的形态所创,技法独特,神形各异,虽然失之古拙有余,灵巧不足,但招之即
出,凶狠严谨,沉稳有力,最适合与人硬拼。

  那钟馗“嘿”的一声,双掌一圈一转,已缠上他的右臂,身子一偏,躲过他
的拳头。

  方学渐只觉臂上一紧,右拳击空,正欲使一招“螳臂当车”,左臂横扫,击
他脑袋,小腹突然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却是被对方踹了一脚。

  身子飞出,“咯勒勒”一阵响,后背撞在屋顶的横梁上,差点破瓦而出。方
学渐一时疼痛入骨,几欲晕去,心中更是又惊又怕,只觉对方武功太强,自己万
难是他的对手。

  身子随即下落,他咬了咬牙,一提丹田真气,双拳连贯击出,从半空中直扑
下来。这招原来有个名堂叫“韦陀三问”,此刻他心情激荡,双拳急骤如雨,到
那人头顶之时,只怕十七、八问都有了。

  那人身形一闪,轻盈犹如鬼魅,已然躲过雨点般的拳头,手臂一长,抓住方
学渐的脚腕,提起右腿,在他的后背重重地踢了一脚。方学渐哀号一声,身子如
一束稻草,斜飞两丈,屁股撞在对面的墙上,直如要分成四瓣一般。

  “呛啷”一声,龙红灵抽出背上长剑,一招“灵蛇如洞”,剑尖微微颤动,
直取那人的咽喉,如一条猛然窜起的毒蛇。那钟馗“噫”的一声,头颈略偏,伸
指去弹她的剑身。

  龙红灵不等招式用老,手腕抖动,长剑一分为二,如两条吐着长信的毒蛇,
向对方的腋下钻去,正是一招“双蛇钻腋”。那钟馗眼前一花,看不清剑光的来
势,只得退了一步。

  龙红灵跟上一步,手中长剑晃动,“刷刷刷”三声,分别刺他的咽喉、胸口
和小腹,却是一招“兵分三路”。那钟馗又是“嘿”的一声,身子一偏,堪堪躲
过她的进击,手臂一伸,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殷红色的长剑。

  两剑相交,龙红灵手臂剧震,如被烙铁烫了一下,掌中宝剑再也把握不住,
“呛啷”一声,跌落在地。她怕对方乘机进击,急忙向后跳出七尺。双脚还未站
稳,眼前红光闪动,那钟馗已然赶了上来。

  忽听耳边风声呜呜,一团黑色的物事破空飞来,头上还冒着丝丝青烟,黑暗
中也瞧不清是什么东西。那钟馗正待制住龙红灵,突然怪物临头,风声凌厉,劲
力不小,急忙举剑挡格,咯勒勒一声响,长剑断成两截。

  他不料这物事劲力如此之强,匆忙中一个倒栽葱,仰头躲避,那物事擦着他
的鼻尖飞出门去,咚的一声,击断两根阳台上的柳木护栏,摔下楼去。

  那钟馗四肢着地,肚腹仰天,惊出了一身冷汗,正欲翻身站起,耳中又听见
呜呜声响,一个形状怪异的物事直奔他的下身要害而来。他慌忙双手一撑,让自
己的身子尽量平展开来,一股凉风刮过他的裤裆,隐隐生疼,也不知被刮伤了没
有,腰上突然一痛,却是被门槛顶了一下。

0768 2010-8-29 11:22

第二十五章黄粱

  方学渐从墙上滑下,全身骨架似要散开来一般,痛不可当,他见龙红灵遭遇
危险,急忙拿起面前的香炉掷了过去。一击不中,他又把旁边的烛台扔了过去,
盼望能一下砸死对方,那就万事大吉,可惜那钟馗的武功着实不弱,虽然砸得他
狼狈不堪,但是离成功总差那么一线。

  钟馗倒地躲避,龙红灵见机不可失,跳过去拣起长剑,往他的小腹直刺了过
去。长剑去势如电,哧的一声,已刺破他的腹上衣襟。钟馗陡觉小腹一凉,长剑
已然入肉半寸,再迟片刻,只怕便要被生生钉在地下,他临危不乱,双掌合拢,
啪的一声,已把剑尖夹在双掌之间。

  龙红灵一心要在他的小腹上刺个透明窟窿,挺剑猛送,竟是纹丝不动,不由
大吃一惊,奋起吃奶的力气往里夺回,长剑却如铸在一座铁山之中,哪里拉得回
来?

  幸好龙大小姐还有一招百试不爽的成名绝技,纤巧精致的绣花小鞋虽然看上
去盈盈不足一握,但对男性某个特定部位的杀伤力绝对不容轻视。龙红灵目露杀
机,右脚后摆,觑准他的下身,狠踢过去。

  还没等她的右脚命中关键目标,左腿突然一阵剧痛,已被他抢先踢了一脚,
长剑一歪,身子再也站立不稳,摔到那人的身上。那钟馗夹手夺过长剑,架在她
的颈上,低声喝道:“不要乱动!”

  龙红灵上前杀敌的时候,方学渐只在桌上摸到一对火刀火石,心想威力虽然
小点,但关键时刻投掷过去,或许也能产生一些奇效。不料形势逆转,龙红灵突
然被制,这一下把他吓得六裎拗鳎?僮攀种械陌灯鳎?俨桓衣曳⒊鋈ァ?

  那钟馗哼了一声,道:“快点灯。”

  方学渐口中唯唯诺诺,心中却想:“烛台都给自己扔出去了,哪里还有灯好
点?”手中火刀、火石相碰,嗒的一声,便打着了火,方学渐引燃桌上的一根纸
媒,房中登时大亮。那纸媒只细细的一根,烧得极快,片刻便燃烧殆尽,他只得
重新点过。

  那钟馗站起身来,长剑依旧抵着龙红灵的喉咙,他借着火光看清桌上没有烛
台,料想刚才那个差点割断自己子孙根的奇怪暗器多半是烛台了。他哼了一声,
从怀中掏出一个火褶子,扔过去道:“点上它,找根蜡烛出来。”

  方学渐点燃火褶,拉开一个抽屉,只见里面放着几十根蜡烛,便取出一根点
了,吹灭火褶子,扔还给他。

  火光摇曳,在三人的脸上忽明忽暗,房中又安静了下来。那钟馗锐利的目光
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停在龙红灵的马脸上,道:“小姑娘的剑法好毒辣,
却不知和龙啸天怎么称呼?”

  “你就是今晚帮王家捉鬼的那个道士?你认识我爹爹?”龙红灵已听出他的
声音,却不知道这个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江湖混混怎么会认识自己的父亲。

  那钟馗呵呵一笑,收起长剑,道:“七、八年不见,想不到‘玉面飞龙’的
女儿都这么大了,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应该叫龙红灵,对吧?”他边说话,边包
扎身上的伤口。

  “玉面飞龙”是江湖人士给龙啸天取的绰号,赞他不但长得玉树临风,而且
一套“金蛇剑法”灵动飘逸,犹如天外飞龙,神出鬼没,难以匹敌。龙红灵更是
奇怪,这个臭道士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脑中灵光一闪,突
然想起一个人来,脱口说道:“你…你莫不是峨眉山的青峰道长?”

  青峰道长是现今峨眉派辈分最高的三人之一,他的武学天分较高,七十二路
“落梅剑法”在门中无出其右。更难得的是,他生来一副古道热肠,艺成后干了
不少侠义之事,不几年便在江湖中创下偌大的名头。

  七年前,他在赤水河畔遇上“玉面飞龙”龙啸天,两人因一点小误会动起手
来,“落梅剑法”对“灵蛇剑法”,犹如棋逢对手,两人不眠不休地斗了一天一
夜,结果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两人斗到最后,自然而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于对方的武艺极是敬服,误会
冰释之后,促膝长谈三夜,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龙啸天回家后曾对女儿
谈起过此事,所以龙红灵脑中有些印象,只是时日隔得太久了,又没有见过他的
面,印象就比较模糊了。

  那钟馗包好伤口,笑着点了点头,把长剑还给她后,道:“神龙山庄富甲一
方,如果不是你的‘灵蛇剑法’已有相当火候,我是万万料不到龙啸天的宝贝女
儿深更半夜在这里做贼。”

  龙红灵脸上一红,嘻嘻一笑,道:“青峰道长名满天下,小侄女也是万万不
敢想象,您老人家深更半夜居然会到这个地方来捉鬼骗钱。”

  “小丫头好刁的嘴,武功没学到你爹爹的一成,贫嘴的功夫倒是青出于蓝了
啊。”青峰走到床榻之前,探了探那中年妇人的鼻息,又在她的腰间昏睡穴上戳
了一指,这才回头道,“我在宁波打听到张时彻的狗窝搬来了江西玉山,在城中
寻了五天却遍寻不着,要不是今天一早在街上看到聘请茅山道士的告示,我还真
要晕了头了。”

  “道长,你找这个张时彻干什么?他得罪您了吗?”

  青峰道长在床沿坐下,挥手让两人也坐,道:“说来话长,这个张时彻仗着
朝中有工部侍郎赵文华撑腰,在四川当巡抚的时候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但这也罢了,只是一个好好的岷江治理工程,给他一通瞎指挥,结果弄得
乱七八糟,一条防洪堤坝用了两年就变得千疮百孔,全然走了模样。今年六月发
大水,堤坝决口,岷江下流的广汉、绵竹和罗江三县有数千间民房被冲走,有上
万百姓无家可归。而这个‘天高三尺’的父母官却步步高升,如今在南京城里逍
遥快活地当他的兵部尚书。”

  “世上造孽最大的莫过于昏君和贪官,老百姓是躺在砧板上的肉,可期望的
只是能遇上一个以民为重的好皇帝,一个真正明镜高悬、为民办事的好官,可是
千年之下,这样的幸运对老百姓来说实在太稀罕了。道长,天下贪官多如蝇蚁,
那是杀不胜杀的,为什么这个张时彻叫‘天高三尺’?难道他以前也是个江湖人
物?”

  “张时彻是进士出身,并非江湖人物,这个‘天高三尺’是四川百姓在他离
任时送给他的一块牌匾,当时成都城里人山人海,敲锣打鼓、舞龙斗狮,好不热
闹。那张时彻听说当地最德高望重的两位绅士送了一块万民牌匾给自己,开心得
全身没剩下几根骨头,兴冲冲地从衙门里出来,待一见了这四个字,这才气得几
乎当场吐血。哈哈,小伙子,你知道为何?”

  方学渐侧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笑道:“天高三尺,只怕并不是真
的天高了三尺,而是四川的地皮给这位张大人刮薄了三尺。”

  青峰道长哈哈大笑,指着屋中的那一长排箱子,道:“正是,这位张大人如
果不把四川的地皮刮薄了三尺,又哪里来这么大的庄园?又哪来这么多的珠宝珍
玩?我今天半夜造访,就是来向这位‘天高三尺’的父母官拿些民脂民膏回去,
好救济那些受灾的三县百姓。”

  方学渐和龙红灵对望了一眼,这个臭道士说了这么许多,原来是让他们乖乖
地把那两个包袱交给他,好让他去赈济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真正存在的灾民,居心
险恶啊。

  青峰道长显然看出了两人的疑虑,哈哈笑道:“难道老道士这么大把年纪还
会混骗你们小后辈,何况神龙山庄这么大的家业,再怎么胡天胡地的乱花,也够
你们小两口享一辈子的福了。这样吧,你们每人从里面挑两样,剩下的就让老道
带走,如何?”

  两人一来打他不过,二来赈济灾民实非小事,三来口袋里沉甸甸的,并不是
什么缺钱花的主儿,在青峰道长灼灼目光的逼视下犹豫片刻,便慷慨答应了。

  龙红灵在包袱里挑出一匹翡翠宝马和一只白玉老虎,方学渐则要了那件珍珠
汗衫和一枚镶着祖母绿宝石的纯金戒指,心想自己不久便要娶小昭过门,这两样
物事正好可以做定亲礼物。想象小昭接过礼物时候的惊喜笑颜,心中不禁柔情百
转,甜丝丝的,吃了蜜糖一般。

  青峰道长把两个包袱背上肩头,又从地上捡起那把断成两截的桃木剑,道声
保重,出门飞跃而去。两人等他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暗叫侥幸,如果来的武学
高手不是这个臭道士,两人的小命只怕今夜都要丢在这里了。

  方学渐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又找出一张湖蓝色的毯子,把剩余的五十几个卷
轴一古脑儿包了,心想:这些书画虽然不如金银珠宝可爱,好歹买了房子以后,
可以挂在书房里充充门面,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自己鸿儒是肯定
算不上的,这个白丁嘛,也是万万不肯做的。

  他少时读书虽然颇丰,但大多是深奥、别扭的佛经,很多书本都是小和尚念
经——有口无心,读过就忘,记得的恐怕连十分之二都没有,更不用说融会贯通
了。少林寺属禅宗,禅的修为讲究悟性和机缘,晦觉禅师不但学识渊博,于儒学
和道经也有所涉猎,空暇时便给他讲些三教九流的趣事、典故,让他在平凡的事
例中参悟人生的道理。

  方学渐自小寄人篱下,知道人情冷暖、世道艰辛,行事、说话比一般同龄的
少年要成熟、老练许多。只是他久居人下,生活清苦,少有大开眼界的机会,连
那枚纯金戒指值多少银子都无半点概念,对这些书画的珍贵自然无从得知。

  其时,单是那幅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世面上的收购价已然涨到三千两
银子。两个箱子里的书画虽然并非幅幅如《海棠春睡图》这般值钱,但也相差仿
佛,有些如王羲之的书法,吴道子的画更是远远不止这个价格,五十几个卷轴少
说也值十几万两银子。无论谁家的书房挂了十几万两银子,那都决不是充充门面
这般简单。

  方学渐裹好包袱,又在打那十几个瓷瓶的主意,项拿两个回去可以做插花之
用,忽听龙红灵一声欢呼,急忙扭头去看,只见她正从床上下来,手中拿着一个
打开的扁平木盒,双手微微发抖,想来那盒中之物定然非同寻常。

  他走近细瞧,只见半尺高的盒中最上一层是一张地契,写着某年某月,某县
某村、径长几亩几分等详细资料,上面还盖了两颗大红泥印。两人对地契、房契
没有兴趣,感兴趣的是盒子底层厚厚的两沓银票。

  这些银票最少的一张有五百两,最多的则有五千两,龙红灵虽然出身豪门,
十六个年头的压岁钱就存了一万六千两之多,此时一下子见到如此多银子,也难
免情绪昂奋。把盒子放在桌上,两只白嫩的小手微微颤抖,取了一叠,匆匆一数
竟有四十几张,五万多两银子。

  方学渐取过另外一叠,随手一翻,五千两、三千两、二千两……一个个醒目
的红色数字在眼前跳跃,如一团团冬日里的火苗,把他血管里的液体煎熬得要沸
腾开来一般。这些银票每一张都是或大或小的一座银山,堆在一起,只怕比他的
人还高了。

  两人老实不客气地把这些银票据为己有,龙红灵把盒子塞回枕头里面,相同
颜色的枕木,如果不是细心检查的话,绝难发现一个外表如此普通的枕头,里面
竟有这样的猫腻。

  方学渐小心检查了一遍房中的情景,尽量不留明显的人为痕迹下来,连熄灭
的蜡烛也塞入怀中带走。两人这次是真正的满载而归,张时彻大半辈子辛苦搜刮
来的五十多万财富一分为四,青峰道长背了四分之一去赈灾,王家剩了一份,其
余的两份全落入“扮鬼二人组”的荷包。

  漆黑的夜空布满了棋子似的星斗,牛乳般的月光洒在来时的路上,如镀了一
层亮晃晃的白银。方学渐昂首挺胸,骑在马上像坐在云中一般,他腰上缠着七万
贯,肩头又背了十几万贯,自然是意气风发,飘飘欲仙。如果不是为了在美女面
前刻意保持风度,他只怕便要在马背上手舞足蹈起来。

  陈小四乖乖地等在河边,服侍两人下马渡江,可谓尽心竭力。上岸之后,龙
红灵不但给了解药,还丢了五两银子给他。陈小四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发誓要重
新做人,他听说扬州有个叫李逍遥的,专门开了个馆子,教授男人练习“铁裆神
功”,他打算弃暗投明,强盗害人太多,那是再也不敢做了。

  方学渐纵身上马,哈哈大笑道:“你肯下苦功练习‘铁裆神功’自然很好,
只是以后得老老实实做个妓男,接一个客人,挣一份钱。如果你任意欺辱良家女
子,被我二人见了,长刀挥过,‘铁裆’变‘空裆’,那可不是玩的。”一拉缰
绳,和龙红灵绝尘而去。

  两人回到客栈,少不了又是一阵惊扰,钱老板照例来探问一声,见她平安归
来便安心去睡他的踏实觉。龙红灵照例掏出夜明珠,脱衣上床,席子中间照例摆
了一个盛着水的茶杯。

  方学渐放下帐子,低头看见那几朵迎雪开放的红梅,心想梅开三度,自己和
大小姐第二次同床而卧,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和她共赴巫山云雨。头皮落枕,鼻中

  立时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如兰似麝,正是龙红灵身上的处子芬芳。

  方学渐为了不致重蹈覆辙,上床之前,他特意喝了两杯温水醒脑提神,对付
龙大小姐这样的狡猾大大的小狐狸,自然需要万分小心。

  他端起茶杯仔细观察,景德镇的陶瓷手艺举世无双,连一个茶杯都做得这么
精致光洁,果然名不虚传,至于这杯凉水……凉水伤胃,不喝为佳……拿开,拿
开……嘿嘿,可爱的小羔羊,牛头小色狼来也。

  龙红灵玲珑有致的躯体蜷缩做一团,细腰圆臀,曲线优美,两只大腿圆润修
长,裸露的肌肤嫩滑如水、白皙似玉。方学渐拨开她肩上的秀发,脑中拼命回忆
《天魔御女神功》中的经典片段,要挑一处关键部位下手,可将她心里的欲望给
撩拨得难以抑制。

  仓促之间哪里能记起许多,他绞尽脑汁,也尽是些“玉腿”、“肥臀”、
“阴户”之类的字眼在脑中蹦跳,至于该如何挑逗才能让女子兴奋舒服,某个部
位该用嘴唇还是舌头,该轻轻抚摩还是重重揉捏,早已没半点印象。

  方学渐少年气盛,往常到了这个时候早已心潮澎湃,剑拔弩张,这次被书本
所累,心中有了负担,居然挺而不举,举而不坚,脸上冷汗涔涔而下,倒也十分
罕见。

  他咽了口唾沫,心想还是从头开始,反正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有佳人的玉
骨冰肌能让自己细细品尝,还有什么好挑剔的?方学渐的牙齿在她浑圆的肩头咬
啮,手指轻轻划过光滑的背心,感觉指下的肌肤在微微颤栗,手指便停在肚兜边
缘,拉开结子。

  在美女的娇呼声中,方学渐已把水红色的肚兜整个拉在手中,凑近鼻端,一
股温馨甜美的味道直冲心扉。龙红灵的脊背像由一整块蓝田美玉雕成,光洁细腻
的肌肤上找不到一丝瑕疵。方学渐湿润的舌头在上面轻轻扫过,如一辆雪橇驰过
辽阔的雪原,留下一道道车辙碾压的痕迹,冰雪四下飞溅,如千万个毛孔骤然收
缩。

  方学渐的双手扳住美女的两个肩头,身子压上去,让她由侧卧的姿势变成俯
卧。舌尖不停,在滑腻的背上蜿蜒而下,如一把锋利的犁,翻开雪原下每一寸冰
冻的土地。美女的喘息在他的舌尖下渐渐轻快,冰冻三尺的严寒已开始融化,生
命在水和热的滋润下张开了外壳。

  方学渐的舌尖灵动如蛇,又舔又吮,撩人心弦,从背心滑到纤细的后腰,不
料龙红灵是黄花闺女,分外怕痒,给他在后腰吮吸两下,便如数十只蚂蚁在爬一
般,忍不住格的一声笑了出来,腻声道:“好痒!”

  方学渐坐在龙红灵的腿上,听她如此反应,心中突然一动,按住她欲挣扎的
身子,灵巧的舌尖在后腰上轻轻舔弄,逗得美女喘笑不迭,身子如蛇一般不住扭
动。

  龙红灵被搔到痒处,身上的每个毛孔都似在不自禁地发颤,一股又酥又痒的
滋味流遍全身,极是难耐,一时间心跳如鼓,脸红似火,偏过半个红艳的容颜,
眸中荡漾万般情丝,娇声求饶。

  方学渐不敢过分追击,上身伏低,贴到她凝脂般滑腻的脊背上,凑近她的面
孔,轻吻一下,道:“叫我三声亲爱的好哥哥,就不再搔你的痒。”左掌移到刚
才的位置,轻轻爬搔了一下,美女又是格的一笑。

  方学渐见她满面潮红,一双媚眼婉转如水,雾蒙蒙的,开合之时,盈荡出诱
人的媚惑之意,鼻中却只是娇哼连连,不肯屈服。

  “快叫,叫我亲爱的好哥哥。”方学渐手上加速,却惟恐磨破了她娇嫩的肌
肤,不敢多加劲力,张开嘴来,一下含住她精致的耳垂。

  感觉男子火烫浓厚的鼻息在自己耳边萦绕,轻轻撩拨她敏感的少女情丝,龙
红灵晶莹剔透的皮肤已然泛红,娇喘细细,防卫的堤坝在滔天的情欲巨浪面前摇
摇欲坠,一排雪亮细密的贝齿紧咬下唇,死也不开口。

  方学渐快要发疯了,抚摩后腰的手掌一遍遍地抚摩整个背脊,突然使出一招
“海底捞月”,从她的腋下穿过去,握住了美女胸前的两只丰腴高挺的玉乳,十
个手指如深陷棉团,触手温软滑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龙红灵要害中招,啊的一声轻呼,身子一阵战栗,娇美的面庞瞬间涌上一抹
诱人的红晕,呼吸顿时急促。

  帐中鸳鸯交颈,春情弥漫,少男少女肢体缠绕,肌肤相亲,异性相吸的强大
电流在两人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中急速流窜,动人心魄的酥麻和愉悦
从对方的身体源源传来,快感灼烧的滋味甘美如吐鲁番王国窖藏了百年的冰镇葡
萄酒。

  方学渐口舌互动,挑逗她玉坠子般柔软的耳垂,十根手指又揉又搓,把美女
饱满鼓胀的乳房掐圆握扁,胸中气血翻腾,如有火烧,情潮奔腾,难以自抑,下
身的阳根已然胀痛火热,顶在美女肥美的屁股上,笔直伸长,仿佛是亘古以来,
支撑天地分离的昆仑天柱,风骨凛凛,傲然独立。

  龙红灵的身子滚烫欲沸,软绵绵地使不出一丝力气,如骄阳下正在融化的冰
雪,点点滴滴,千丝万缕,逐渐汇成一条潺潺的小溪,在男子湿润的舌尖和火热
的手指下舒畅流泻、欢乐吟唱。

  方学渐使出蛮力,一把将她的身子翻过来,脑中轰然一声,目光停在她的胸
前,两座滚圆的雪峰巍峨高耸,透亮的肌肤滑腻犹如凝脂,晶莹更胜美玉,颤巍
巍地挺在胸前,轻摇不已。两粒鲜艳的乳头如两朵晨风中的蔷薇,顶着露珠悄然
开放,绚丽夺目,红光四射,床头的夜明珠瞬间失却颜色。

  龙红灵惊呼一声,伸臂去抱胸口,方学渐喉间发出一声低吼,疯了似地俯下
脸去,把整个脑袋埋进那道深不可测的奶沟,去汲取深埋地底的玉液琼浆。两只
手掌握紧挺拔的雪峰,拼命往自己的脸上挤压,仿佛要把自己的身心和灵魂都埋
在里面。

  饥渴的嘴唇印在沟壑深处,无数的热吻落下来,犹如矿工手中挖煤的铁锹,
一铲一个坑,愚公移山,无休无止地挖掘着千万年来一个永远难以企及的梦想。

  他的灵魂在盲目地寻找人类欲望诞生的源泉,探索男性激情迸发的动力。

  龙红灵如遭电击,长长呻吟一声,身子一阵痉挛般的猛烈颤抖,心跳如鼓,
热血在周身急速奔腾,感觉自己就像一朵正在逐渐开放的鲜花,阳光明媚,暖风
和煦,一只贪婪的蜜蜂围着自己飞舞、打转,偶尔伸出触须来试探一下。

  龙红灵闭上眼睛,抱紧他的头颅,敞开自己的心房,让男子灼热的呼吸和唇
舌肆意地侵入自己丰腴的井田,随心所欲地汲取自己身上甘美的甜汁。

  鼻中尽是美女浓烈的乳香,方学渐的舌头不住舔弄她柔嫩的肌肤,美女丰盈
的乳房高高挺立,贴在他的面上,充满了丝绸般的质感,洁白如雪,滑腻如酥,
在他手掌的抚弄下鼓胀欲裂,变幻出万般奇形怪状。峰巅的两颗乳头细巧稚嫩,
流光溢彩,如南国最相思的红豆;娇羞敏锐,傲然挺立,又如漫天白雪中怒放的
红梅。

  方学渐抬起头,俯瞰美女的山峦平原,高低起伏,波澜壮阔。龙红灵粉面酡
红,身上的肌肤洁白细腻,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发出美玉般的温润光泽,如一件
景德镇名工手艺的精致陶瓷。

  龙红灵的美眸之中似蕴涵了一汪晶莹春雨,轻轻舒展嫩藕般的玉臂,勾上他
的颈项,鲜润饱满的双唇微微张开,像一颗成熟的水蜜桃,颤巍巍挂在纤柔的树
梢,仿佛正在等待他的采摘,他的吮吸,他的吞咽。

  方学渐全身滚沸,嗓子渴得要冒烟,他俯上去,张口含住了那两片樱桃似的
双唇。龙红灵抱紧他的头颈,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下面,伸出细软的舌头在他的嘴
唇上轻轻挑逗,像一条灵动的小蛇。

  方学渐双手抱住她的细腰,细腻的皮肤如丝绸一般光滑。两人胸脯紧贴,男
子肌肉结实的胸膛上清楚感觉到美女乳房的柔滑和弹性,两粒硬如樱桃的蓓蕾在
他的胸口轻轻厮磨,两人呼吸急促,灼热的鼻息纠缠在一起。

  龙红灵的舌尖终于钻入他的口中,香滑湿润的舌头在他的齿间游移,像一只
在田间偷吃庄稼的小鸟,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展翅飞走。美女的双唇柔嫩光滑,
新鲜纯美,方学渐的鼻中暗香浮动,含住她的舌头,只觉一股清爽的津液从她的
舌根流入自己的口中,甘美爽口,沁人心脾,更加落力吮吸。

  正缠绵间,舌头突然碰到一颗弹丸似的硬物,很快随着口中残留的唾液滑下
腹中,那滚过喉咙时的窒息感觉尚清晰地留恋不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极其恐怖
的念头,那个…那个难道是……

  耳中一阵银铃似的清脆笑声,一个女子柔媚入骨的声音道:“方大公子,我
刚才肚子饿,就拿了昨夜剩下的半颗‘七日断肠散’含在嘴中当糖吃,哪知道你
的肚子比我还饿,从我口中硬抢过去自己吃了,好没风度啊。”

  方学渐目瞪口呆,如一下从鲜花锦簇的天堂掉进阴冷恐怖的地狱,两个大腿
瑟瑟发抖,毒药还没发作,肠胃已在一阵阵地抽搐。他望着面前无比娇媚的绝色
美女,真是欲哭无泪,小声恳求道:“大…大小姐,请您大发慈悲,饶我一次,
我的肠子昨天已经断成八截,今天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好,先叫三声亲爱的姑奶奶听听。”龙红灵双臂抱胸,丰满的圆乳倒有一
大半露在外面,曲线细致优美,惹人遐思。她偏转脑袋,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
样。

  “亲爱的姑奶奶,亲爱的姑奶奶,亲爱的姑奶奶。”方学渐虽是个孤儿,叫
这六个字眼却不是一次两次了,此时形势所逼,叫得更是婉转动听,声情并茂,
感人肺腑。

  “你想吓鬼啊,比乌鸦叫还难听,去,到床下好好反思一夜。”玉腿伸出,
迅如闪电,正中他的下身要害。

  “啊!”帐子飘动,方学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赤裸的身子很快消失在视
野之中,像被无尽的黑暗突然吞没了一般。

  “咯叽”一声,似乎有一样滑溜的物事正从某个地方滑了出来。

0768 2010-8-29 11:22

第二十六章真知

  “袁公子,袁公子……”

  迷迷糊糊中,方学渐似乎听到有人在轻声叫唤,脑子一清,睁开眼来,只见
面前一张皱巴巴的精瘦面孔,颌下一撮老鼠胡须微微翘起,嘴唇翕动,却是天清
客栈的钱老板。

  钱老板见他睁开眼来,脸上笑意更浓,眯着一对三角眼,道:“袁公子,你
醒了,小姐吩咐没事尽量不要打扰你休息,只是这碗鱼翅已经炖好,如果不趁热
吃了,味道就会差上许多。”说着,双手端过一个碗来。

  方学渐心中一阵迷糊,我明明姓方,什么时候改成袁姓了,就算改姓,为什
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直愣愣地瞪着钱老板脸上殷勤的笑容,突然醒悟过来,
这个姓钱的对龙红灵如此热络,多半也是山庄的重要人物,自己现在还是神龙山
庄的囚徒,如果贸然把真实的姓名宣之于外,被那袁紫衣得知,不但迎娶小昭的
美梦将成泡影,说不定还要重回牢笼,和蛇郎君的尸身伴在一处。

  想清楚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方学渐不禁暗赞大小姐的脑子灵光,捏方为圆
(袁)、搓长成短的本领实在高明,忆起昨晚自己施展的便是这种高明手段,肆
意地揉弄着美女胸前的两座雪峰,要圆就圆,要扁就扁,一任己意,好不逍遥快
活,只是后来一时大意,中了她的暗算,才腹痛半夜,大煞风景。

  方学渐心中透亮,当下坐了起来,穿上衣服,笑着从他手中接过汤碗,吃了
一口,赞道:“这鱼翅又鲜又滑,当真好吃,钱伯,你坐你坐,别让腰腿累着,
你家小姐呢?”

  钱老板是神龙山庄的三大主管之一,负责打理山庄在玉山城中的各项生意。

  他为人精细,见龙红灵对这个少年十分亲热,两人同居而寝,关系不言自明,
庄主膝下只小姐这个女儿,山庄今后的接班人多半便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早
生巴结之意,只是两人早出晚归,神出鬼没,一直找不到机会。

  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脸上的笑容比汤碗中的鱼翅还要粘稠,道:“小姐一
早就出门去了,我看她是往城南走的,不清楚去干什么。”

  方学渐心中犯疑,龙红灵一声不吭地跑去城南,难道她不怕被抓?几口扒下
碗中的美味,道:“钱伯,小姐走之前有没有话交代下来?”

  钱老板看着他将自己用小火炖了一个时辰的鱼翅,像喝米粥似地狼吞虎咽,
几口下肚,难免有些心疼,接过空碗,摇了摇头道:“小姐等到鱼翅上炉,就骑
了一匹驴子出去了,没交代下什么话。”

  方学渐沉思片刻,抬头看见他还恭敬地坐在那里,笑了笑道:“钱伯,你去
忙你自己的吧,午饭不用给我准备,我出去随便吃些就行了。”

  钱老板原本还有一些话要说,可是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满腔心思显然
没半点放在自己身上,便说了句“有什么要效劳的尽管开口”,告辞出来,顺手
替他掩上了房门。

  方学渐见他出去了,赤脚跳到床下,从大包袱里摸出那叠银票,细细数了一
遍,共有六万四千五百两之多,加上原先口袋里的二万多两,他身上的银子足足
有八万五千两。这些银子放在北京、南京等大省城自然算不上豪富,但在桐城、
玉山这样的小县城,他也算得一个大阔佬了。

  方学渐甜滋滋地又数了一遍,心中的得意,实难用语言描述万一,自得其乐
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口气,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收入怀中,其余的大额
银票依旧塞进包袱,锁进房中的一口樟木柜子。

  外面秋高气爽,太阳已升得老高,他独自出了客栈,到大街上闲逛,所谓人
逢喜事精神爽,徒步走了半天,居然不觉半点疲累。中午时分,走进一个街角的
小酒店,要了半斤黄酒、一只烧鸡和两碟小菜,独酌起来。

  他想起自己三天前还是穷光蛋一个,连块烧饼都买不起,现在腰缠万贯,喝
酒嫌酒酸,吃鸡嫌鸡肥,居然嘴尖起来,心中觉得好笑,“噗”的一口酒水喷射
出来,溅了店小二满脸。

  店小二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十七、八岁年纪,他一愣之下,伸手抹去
脸上的酒水,见方学渐衣衫华丽、仪容端正,哪里敢怨言一声,脸上堆满笑容,
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方学渐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两只拳头轮流敲打桌面,上
面的酒菜碗筷不住蹦跳。他笑得越来越大声,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大笑,笑得
趴在桌上,笑得肚子抽筋,笑得眼泪横流,还在一个劲地大笑,笑到最后,却连
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了。

  他从那个店小二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三天前的自己。

  吃完午饭去澡堂泡了一个时辰的澡,懒洋洋地穿上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他
才发觉男人原来也可以这样拖沓的。雇了一辆驴车,回到客栈,龙红灵还没有回
来。后院很冷清,方学渐靠在桌上,痴痴地望着窗外寂静的秋阳,发现这个下午
实在太长了。

  从怀中掏出了《天魔御女神功》,极力忍住打瞌睡的冲动,勉强翻了三页,
书中的图画粗糙而拙劣,还不如大小姐的一片指甲好看。写这本书的作者肯定是
个色盲,把个女人画得像肥猪一样,缺少想象力,还不如大小姐的一根头发有光
彩。

  “九浅一深,右三左三,摆若鳗行,进若蛭步。”这样形象的句子,这个比
文盲还白痴三倍的作者如何写得出来,肯定是从哪本古书上抄来的,唉,昨晚我
如果再小心一点点,就能和大小姐“鳗行”、“蛭步”了,说不定现在还在床上
“九浅一深,右三左三”呢。

  方学渐就这样自哀自叹,把那本号称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御女实战经典批
驳得体无完肤、不值一文,才堪堪等到太阳落山,吃过钱老板亲自送来的晚饭,
又喝了杯茶,还未见龙红灵回来。

  沉甸甸的夜色像雾一般压过来,浓厚得让人喘不过气。窗外的桂树像一幅浸
在水中的水墨画,软化的颜料渐渐退色,一点点消融、解体,直至从瞳孔中彻底
消失。空中无月,屋内无灯,他坐在桌旁,融成黑暗的一部分,只有两只眼睛还
在偶尔闪动。

  方学渐突然灵猫一样地从窗口钻了出去,翻过后院一丈高的围墙,沿着长街
向南跑去。深不可测的夜晚像一张巨大的墨色天鹅绒,覆盖了整个大地和苍穹,
长风在灰色的街道上呼啸而过,万物好像都穿上了黑色的丧服,整个天地如举行
葬礼般的悲戚。

  方学渐一路小跑,心中像急得什么似的,他拼命睁大眼睛也看不清三丈外的
物事,这样的天气,凭他的轻功,要过浮桥该不是很难吧?

  他自从内力大长后,脚步便轻盈了许多,再加龙红灵的落力指点,走路更是
迅捷,不多时便到了河边。他依稀记得这是去冰溪楼的路,也不多想,沿着河岸
便往西跑。

  河面上一团漆黑,今夜风大,河上点灯十分困难,他上了浮桥,慢慢地走过
去,心想如果有人喝问,自己先来个“鲤鱼腾空”,然后撒腿就跑,料想官差大
爷们作威作福惯了,肥头大耳,满肚油水,多半跑不过自己,当可安然脱身。

  他走到对岸也没发现有人把守,心想这些大爷趁着月黑风高,多半躲到相好
的暖被窝里去了。方学渐放下心来,他先跑到冰溪楼前去看了看,四个楼面都灯
火通明,人声嘈杂,想必里面定是高朋满座、佳肴满桌,酒酣耳热之际,正是推
杯换盏、推心置腹之时。

  方学渐很想进去看看龙红灵在不在,但在门外立了片刻,还是黯然回头,漫
无目标地往前走去。他出来全靠一股热血,此刻冷风刮过,一股瑟瑟寒意流过全
身,胸腔中的血液早已冻得冷却下来。

  中秋一日日的临近,天也一日冷过一日,街上寂静而清冷,头上树叶猎猎作
响,底下狰狞着一幅幅树的投影。他沿着空寂的长街不知走出了多久,拐过一个
弯道,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热闹的门庭,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两串红灯笼挂在檐
下,在风中飘来荡去,抖动不休。

  方学渐心中奇怪,这里如此热闹,难道是县衙吗?走上几步,只见两个浓妆
艳抹的女子站在门口,娇声娇气地招呼着过往的路人。他觉出好奇,上前去望那
门框上的牌匾,上书三个朱红大字:玉春堂。

  玉春堂?这里不是那个王翠翘的住所么?不知道大小姐会不会跑去她那里?

  方学渐脑筋还没转完,迎面扑来一阵浓烈的香风,一个喷嚏差点破鼻而出,
耳边一个女子嗲声嗲气地道:“这位小官人,外面风好大,快到里面去坐一歇,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过玉春堂而不入,那还算男人么?”说着,便来拉他衣袖。

  方学渐被那香风一熏,脑中登时昏昏沉沉起来,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过玉春
堂而不入,就不能算男人”这个问题,已被那女子几下拉扯进了门房。

  两人穿过院子走到堂前,只见堂上摆了四桌酒席,桌旁坐的都是官绅男女,
耳鬓厮磨,打情骂俏,纵酒戏谑,好不热闹。左首屋角端坐了两个绿衣女子,一
个吹箫,一个抚琴,房中音韵缭绕,夹在客人的吵闹之中,若隐若现。

  方学渐第一次进这黄金买笑、红袖邀欢的妖冶场所,眼前莺莺燕燕,都是美
姿丽色,直把他看得眼花缭乱,心中胆怯,不知是该进去还是回头就走。正手足
无措间,鸨母芳妈迎了出来,问过他的姓氏,请进偏房,叫丫头看茶。

  茶是玉山本地产的“冰溪飞针”,清明前采摘,虽没有龙井茶的芳香浓郁,
却也别有一番清爽滋味。方学渐跑了这许多路早已口渴,道了声谢,几口饮了。

  芳妈等他放下茶杯,笑眯眯地道:“袁公子面生得紧,想必还是第一次来这
里。”

  方学渐点头称是,顿了顿道:“敢问妈妈,这玉春堂中可有一名叫王翠翘的
女子?”

  芳妈听他来找王翠翘,心思便冷了一半,叹口气道:“不瞒这位公子,王翠
翘只是挂在本院的一名客卿,素来是卖艺不卖身,即使花再多的银子,也只能看
看,动不得手,况且两天前出了点意外,弄得王姑娘心情大糟,明天就要离开这
里了。”

  方学渐暗吃一惊,心想王翠翘急着离开这里,多半因为怕了王思文之故,她
不知这个王八蛋被自己和龙红灵饱揍一顿,现在正自顾不暇,鼻青脸肿地躺在床
上大喊饶命,哪里还有多余的闲心惹是生非。

  他肚中盘算,面上依旧笑容俨然,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生和王姑娘
以前见过一面,也算旧识,听说她在贵院挂单,今晚特来拜访,不想她明日便要
动身,正好赶得上送别,倒也有缘。”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五两重的元宝,搁到
桌上。

  芳妈见了银子的亮光,登时笑得如蜜罐子一般,急忙叫来丫鬟,吩咐带袁公
子去后院见王姑娘。

  玉春堂临河而建,占地颇广,绿树翠竹环绕之下,院中屋舍层叠,曲槛雕栏
和绿窗朱户,不计其数。方学渐跟在那丫鬟身后,穿过许多亮着灯光的房屋,走
上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径,夜色朦胧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几个湖石砌的花坛,杂莳
了一丛丛的灌木草花,想来必是后院了。

  石径尽处,显出一座三间两厢的平屋,甚是高爽。左一间是丫鬟的空房,一
般有床榻桌椅之物,却是备官铺的,右一间是王翠翘的卧室,亮着灯火,两旁又
有耳房。

  两人从侧面转过去,进了中堂,那丫鬟点上蜡烛,让他在中间的客位坐了,
才转身去里屋请王翠翘。方学渐鼻子灵敏,早闻得异香馥郁,扫视屋内,只见雕
花香楠木的茶几上摆了一个博山古铜炉,轻烟缭绕,烧着龙涎香饼。四周墙上挂
了不少名人的山水画,墨汁淋漓,浓淡相宜,只看不出是什么名家的手笔。窗檐
下放着十几盆怪石苍松,椅榻之上尽铺锦绣,房中陈设甚是雅致齐整。

  忽听环佩叮咚,斑竹帘子一阵晃动,从内室走出一个妙龄女子,身穿淡黄绸
衫,约莫二十来岁年纪,粉面含春,秀色照人,神态举止从容含蓄,正是秦淮七
大名妓之一的王翠翘。

  方学渐急忙站起身来,回身瞥眼一看,只觉眼前陡然一亮,美人鬓挽乌云,
眉弯新月,肌凝瑞雪,脸衬朝霞,袖中玉笋尖尖,裙下金莲窄窄,容貌似海棠滋
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浑如阆苑琼姬,绝胜桂宫仙姊,心中暗暗喝彩,好个
绝色天香的烟花魁首。

  两人相见,都是啊的一声,方学渐是慑于美色之丽,她则是真正出乎意料,
又惊又喜。面对片刻,王翠翘脸露笑容,道:“小丫头说有一个旧识来访,却不
料竟是恩公到来,简慢勿怪。”

  方学渐见她笑起来时肌肤流光,颊生薄晕,更见妩媚动人,心中突突乱跳,
勉强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些,笑道:“王姑娘,这么晚来打扰你,真不应该,
我……”他原本想说自己是来找龙红灵的,但看眼前情景,大小姐自然不会在这
个地方,便停嘴不往下说。

  王翠翘招呼他坐下,又向丫头低低地吩咐了几句,便轻移莲步,款蹙湘裙,
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方学渐目不转睛地瞧着她那袅袅婷婷的婀娜身姿,心中想
象丝罗裙下该是怎样的山川丘壑、风光旖旎,不觉有些走神。

  王翠翘是看惯风月之人,对男子这等痴呆模样司空见惯,微微一笑道:“恩
公,上次冰溪楼发生那事,我听说王思文曾到衙门告过一状,有几个官差还到我
这里来询问你们的情况,这两天可没少担惊受怕吧?王思文的老爹在南京当兵部
尚书,官居二品,这里的县官对这样子的案件,想不重视都不行啊。”

  方学渐接过丫鬟送上来的香茶,喝了一口道:“民不跟官斗,穷不跟富斗,
王家有钱有势,像我这样的老百姓自然只有远远躲避的份。这不,翠翘姑娘名头
这么大的人,明天不是也要躲了么?”

  王翠翘抿嘴一笑,端起茶杯,却不忙饮,目光注视着自己面前那股袅袅升起
的轻烟,缓缓地道:“民不跟官斗,穷不跟富斗,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老百姓又
有什么法子?唉,否则他又何至于要抛妻离家,一门心思想弄个官当当?”最后
一句说的甚低,就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方学渐内功深厚,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她低沉的声音极是压抑,充满
了幽怨、凄楚之意,心中遽然一惊,心想她虽然姿容盖世,技压群芳,在人前风
光无限,内心深处活得却是极苦的。那个“他”,应该是指她的夫婿,那个骗了
她的钱财,上京去谋职的罗龙文了。

  罗龙文也是安徽桐城人,和他是正宗老乡。方学渐知道越是别人的私事,自
己越少插嘴越好,但在肚子里却丝毫不留老乡情面,着实把罗龙文扒了几次皮,
抽了几次筋。他无话找话地道:“翠翘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以后不知道有什么打
算?”

  王翠翘浅浅一笑,道:“我打算上北京城走一趟,古有孟姜女千里寻夫,我
王翠翘东施效颦,也想傻上一回。”

  “我听说北京城非常大,人口数十万,要找一个人大海捞针一般,实在太难
了,王姑娘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王翠翘抬头望向墙上挂的那幅《万里山河图》,画中锦绣江山,万里多娇,
她的眼神中却尽是落寞和无奈,幽幽地道:“我已经决定了,其实,除了北京,
我也没其他地方可去。”

  方学渐心中唏嘘,突然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那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道:
“翠翘姑娘,你要上北京,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这点小意思就请你一定收下,
万里奔波,旅途辗转,花销肯定很大,再说到了北京城,你旨在找人,能少一天
卖艺糊口,也是好的。”

  王翠翘望着方学渐,见他一脸真诚,心中感动,双唇翕动,想说些什么终于
没有出口,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收起银票,向他万福行礼。方学渐慌忙去
扶,说道:“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芳妈掌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每人手中各提了一
架食盒。她一眼望见两人礼让的客气劲,免不了玩笑几句,只是说的有些荤了,
弄得两人面红耳赤。

  两个丫鬟抬了一张八仙桌出来,从食盒中拿出四碗时鲜果子,分别是葡萄、
红枣、石榴和柑橘,六叠清香扑鼻的小菜,最后拿出来的却是一壶六年陈的绍兴
女儿红。

  三人落座,芳妈说了许多感谢王翠翘的话,喝了一杯,便知趣地告辞出来。

  丫鬟关上房门,自去耳房中休息。烛火摇曳,忽长忽短,屋中一下只剩了两
人相对而坐,气氛甚是尴尬。

  饶王翠翘是花魁班头,到了此刻也不禁有些脸热心跳,端起酒杯遮住微微发
红的面孔,一双眼睛盯着那碗红得发紫的葡萄,颤声道:“恩公,人不留人天留
人,今晚外面月黑风大,不宜行路,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便在这里住上一晚,
奴妾蒲柳之姿,只要恩公……”

  隔桌相望,方学渐只见她满脸红晕,眼波欲流,说不出的娇媚可人,心头一
颤,手中的一双筷子拿捏不稳,“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天地间一团漆黑,朔风呜呜,狂吻着窗棂。两人又小饮片刻,王翠翘吹灭蜡
烛,过来牵了他的手,两人相携走进内房。

  方学渐心口怦怦乱跳,掌心握着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柔若无骨,嫩如棉絮,
他不敢使力太大,怕一不小心弄破了她的皮肤。鼻端闻到一股醉人的幽香,淡淡
地似郁金香的芬芳,他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直如做梦一般。

  房中亮着一盏烛台,灯火幽暗,景物依稀。古铜镜台,雕花木床,天然几上
供着一盆菖蒲。桌上摆着两个青布包袱,该是她明日动身时的行囊。

  王翠翘走到床前,抬起纤秀的玉臂,拈一个兰花指,拔掉头上的金步摇,一
头乌发瞬间水一般奔泻下来,黑得如窗外的天色。她身子背对男子,闭上眼睛,
稍稍压抑心头的激动,这是她嫁人以后第一次将与一个陌生男子肌肤相亲,脑中
罗龙文英俊的眉目和方学渐清秀的面庞交错而过,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胸前的纽
扣一个个解开,淡黄衣衫悄然滑落。

  她想起了第一次被人梳弄的情形。那时她十五岁,正是青春花季,长得又分
外妖艳,在秦淮河上博得了“王美人”的盛名。“常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
她也不如,哪个有福的得了她的身儿,也情愿一个死。”南京城的白墙黑瓦间,
水光潋滟中,纷纷细细,传诵着的美貌名声。

  那年八月十五,被金大员外请去赏月,明月当空,玄武湖烟波浩淼,轻舟荡
漾。员外约了三四帮闲,众人猜拳行令,饮酒嬉戏,玩得甚是畅快。金大员外五
十六、七年纪,长得很慈祥,外公在世,也该是这般模样吧。

  谁知三杯落肚,脑中昏沉,很快不省人事。半夜梦醒,一座肉山压在自己赤
条条的身上,下身痛得似要裂开来一般,心想挣扎,奈何手足发软,含泪由他轻
薄了一回。原来,狠心的鸨母收了三百两银子,把自己的初次给了他。

  王翠翘咬住嘴唇,把自己的抽泣硬生生地咽下肚子,拉开丝带,米色的中衣
无声地滑到脚底,地上像突然开放了一朵极大的白莲。

  “这位小姐,看你气质雍容,绝非等闲之人,为何愁眉紧锁,大好的春日时
节,却在这南湖岸边独自徘徊,难道有什么不如意事?在下桐城罗龙文,懂点手
相,不知能否借小姐的玉手一用?”

  罗郎啊罗郎,为何你娶了我,却又抛下我?一年三个月零九天,相隔如许日
子,你过得怎样?你还记得我吗?那个在南湖岸边独自徘徊,为你痴心等候的女
子?

  鹅黄色的贴身小衣轻薄如纱,滑下她浑圆的肩头,掠过她冰冷的乳尖,离开
她高耸的臀峰,如春日时节南湖岸边的一掬细雨,带着深入骨髓的凉意和惊悸,
飘然落地。

  一颗泪珠爬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眶外摇摇欲坠,微微颤动,终于黯然滴落,
如那个迷乱的中秋之夜,那个慈祥如外公的男子,那一堆起伏的肉山,那一阵又
一阵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或许是解脱,或许是更强的禁锢。

  方学渐的呼吸一下停顿。秀发、挺背、蜂腰、长腿、圆臀,眼前是一个赤条
条的美女。烛光照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润滑犹如凝脂,仿佛是一块没
有丝毫瑕疵的美玉。

  他感觉自己抖得厉害,不但心脏抖得厉害,连伸出去的手掌也抖得厉害。发
抖的十指终于触到了她的皮肤,如丝缎般柔滑。两人全身一颤,王翠翘猛地转过
身来,两条手臂白蛇一样地缠上方学渐的脖颈,找到他的嘴唇,亲吻雨点般洒落
下来。

  四片嘴唇磁石一样牢牢地粘在一起,两条舌头狂乱地缠绕在一起,从一个口
腔到另一个口腔,唾液飞溅,玉液横流。方学渐吸吮她口中的琼浆,搂住腰身的
两只手掌上下滑动,最后停在滑腻温润的圆臀上,使劲揉搓起来。

  王翠翘柳眉微蹙,全身火烫,不住发颤,灼热的双唇半开半闭,呼吸急促,
靠在他宽厚的怀中,男子浓郁的气息扑鼻而来,熏得她一阵天旋地转。

  方学渐的肌肤温暖而滚烫,嘴唇如蜻蜓点水,扫过她的眼眸、鼻尖、脸颊和
下颚,含住她的耳垂。两只手掌一马平川,攀上娇嫩坚挺的玉女峰,手指一合,
拈住两颗红润如血的樱桃,轻轻搓弄。

  王翠翘呜咽一声,似要哭出声来,下颌靠上男子的肩头,裸露的身子抖动如
春日的雨丝,缠绵而细密,纤毫分明。她星眸迷离,娇喘细细,胸腔之中如烧着
一团火,一团似要将她整个身子燃成灰烬的火。

  她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一只正在扑向烈焰的飞蛾,身不由己,义无返顾。胸
中熊熊燃烧的情欲之火将理智一点点蒸发殆尽,从他的手指下,从他的嘴唇间。

  她情潮如涌,十个指甲突然刺入他肩头肉中,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罗郎。”

  红烛摇曳,低低的呼唤在屋中回荡,缠绵悱恻,相思入骨。

  方学渐心头一震,嘴唇停在她的胸口,他睁开眼来,两座饱满柔软的雪峰傲
然耸立,一条洁白滑腻的深沟横亘双峰之间,两粒鲜红欲滴的蓓蕾在峰巅抖动,
红艳艳、颤巍巍,如两颗刚出水的草莓,离他的嘴唇不到两寸。

  王翠翘张开水汪汪的眼睛,眸光荡漾,如浩瀚南湖上的烟波。两人四目相对
竟相对无言,突然又用力抱在一起,嘴唇相接,如胶似漆,再也难以分开,再也
不想分开,再也不让分开。

  天青色的床帷轻轻飘开,两人相拥着滚到床上,“嘶嘶”声响,一块块碎布
扔出来,飘了满地。方学渐的眸子在黑暗中发着光,兴奋和饥渴的光,像荒野中
的野狼。

  一股野性而让人心颤的男子味道在帐中弥漫,王翠翘的身子似融化成了一滩
雪水,软得可以被他搓弄成任何一个形状。她张开了双腿,丰满而修长,闪着诱
人的白光,高举过顶。

  她光润的肌肤如凝脂般滑腻,胸腹的曲线山峦般上下起伏,在男子的身下轻
轻战栗,感受着他的火热,他的坚硬,那种慢慢逼近的真实和急迫。

  方学渐握住美女的两只脚腕,腰身用力一挺,坚硬的下体破浪而进。身子如
浪潮般高下起伏,一次接一次地充实,一次接一次地洒播快乐的火花,裹卷着她
的呻吟、啼哭和呐喊,

  王翠翘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条涓涓的溪流,所有的意识正在远离肉体,胸腔中
那与生俱来的寂寞仿佛开始一丝丝溶解,然后化成无数细碎的小冰块,随着溪流
飘远,飘远,飘远,一路之上是矜持而欢快的吟唱。一年三个月零九天的等待,
春闺寂寞,相思成灰。

  雕花木床在剧烈颤抖,咯吱作响。她睁开眼睛,喉间发出的是让她听了也心
跳耳热的淫荡呻吟。两道迷离的目光望向头顶,仿佛穿过罗帐、屋瓦、天空和时
间,回到那个细雨绵绵的南湖岸边,那个淡青长衫的英俊公子,她抬起头来,四
目相对,惊艳,慌乱,一刹那。她浅浅一笑,伸出手来,五根纤秀的手指透明如
玛瑙,道:“你真的会看手相?那就帮我看一看。”

  “小姐想看什么?”

  “姻缘。”

  方学渐急促的呼吸像从锅底冒出的气泡,一串紧连一串,他突然大喝一声,
下身猛烈抖动几下,伏在她的身上喘息不已。王翠翘长吟一声,全身热流激荡,
翻腾如沸,身子仿佛已化成那些气泡,飞到半空,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黑暗中,她满足地闭上眼,抱紧怀中的男人。

  她唯一的怨,唯一的恋。

  明灭的烛光流上头顶的罗帐,床帷是天青色的,那是辽阔和寂静的颜色,像
无垠的天空,笼罩了人世间的一切迷乱,像浩瀚的大海,掩盖了平静下的所有疯
狂。

0768 2010-8-29 11:23

第二十七章情浓

  方学渐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他一人,房中寂静无声,撩开床帏,目光扫过,
桌上的两个包袱已然不见。王翠翘一早就悄然而行。

  床前的古铜镜台上叠放着一顶苏样的百柱软帽,一件鱼肚白的湖纱道袍,还
有一套月白色的内衣裤。方学渐拿来穿了,倒也合身,欲取那顶小帽,见下面压
着一张素纸,急忙抽出一瞧,只见纸上几行娟秀的小楷,却是宋代词人晏殊的一
首《木兰花》: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末尾写了“谢谢,珍重。”四字。

  方学渐虽然不是文盲,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知道得相当有限,瞧了半天也没
推敲明白这首《木兰花》写的是什么意思。那最后的四字却是懂得的,歪着脑袋
心想:珍重是一定要的,这个谢谢……

  瞧她昨夜如饥似渴的疯狂模样,怕有两、三年没与男人亲热了,要不是方大
爷也被大小姐撩拨得几欲发癫发狂,这两天正好火气旺,一般情况下,还真难保
证能十分满足她。嘿嘿,这次也算好人做到了底,既送银两,又在枕席之间尽心
竭力地抚慰她,这个“谢谢”倒是当之无愧、却之不恭的。

  方学渐一生之中虽然坏事没做多少,好事却也没干几件,他有时在街上碰到
卖身葬母、卖房还债的,即使有心帮衬,但囊中羞涩,却也无力资助。这次发了
横财,一出手便是五百两,也算是破天荒第一遭了。

  洋洋得意之下,突然想起龙红灵来,哎哟一声,自己通宵未归,如果被她知
道是在妓院里过的夜,自己身上的骨头可不是根根发痒了吗?想到大小姐生气时
柳眉倒竖、凤目圆睁的恐怖情景,心中栗栗,两个大腿不自主地打起架来。

  方学渐不敢停留,顾不得打量周遭的景致,沿着昨日的来路疾步冲刺,跑出
玉春堂,在门外雇了一辆驴车,吩咐一声,朝天清客栈而去。

  天空冷漠而阴沉,如钟馗板着面孔的脸。太阳藏在低低的云层后面,只有偶
尔从缝隙间漏下来的一线亮光,才让人们确信还是白天。灰白色的轻雾,一缕缕
从屋檐上飘过,秋风呜咽,树叶瑟瑟发抖,似在悲哀地哭泣。成群的麻雀从树丛
里腾空而起,又像暴雨似地纷纷散落在青石街道上。

  鞭子在空中发出响亮的“啪啪”声,驴子一溜小跑,车辕边的一串铃铛在风
中急促地鸣响,像大小姐生气时吐出来的话语。驴车经过冰溪楼,又跑了约莫一
顿饭的工夫,已到浮桥跟前。

  车夫吁了一声,驴车停下。一个官差走将过来,揭开帘布向里面打量。方学
渐朝他一阵挤眉弄眼,手中一只三两重的银锭就递了过去。官差掂了掂手中的银
锭,脸露笑容,叫道:“老鼠眼、酒糟鼻、大龅牙,这位银大爷要去醉香楼赶个
饭局,兄弟们放行。”

  帘布垂下,车子继续前行,方学渐长长地舒出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心
想有钱能使鬼推磨,当真一点不错。

  驴车在客栈门前停下,他会过钱钞,急步进门,穿过正厅大堂,走后门,绕
过两栋并排的楼房,一条石子路直通后院,龙红灵的房间便在左边楼房的底层。

  方学渐走到门前,心口突突乱跳,龙大小姐会不会在里面烧好了一口大油锅
只等自己“扑通”跳进去?还是架了一只火炉,把一块烙铁烤得血红,等着来亲
吻自己的屁股?还是磨快了一把钢刀,“三鞭汤”还缺一样材料,正好割下自己
的去充数?

  他轻轻推开房门,尽量不发出半点声响,先探了半个脑袋进去,两粒眼珠骨
碌碌一转,只见房中端坐一个道士,身穿青布道袍,一根乌木发簪插在油亮的头
发之中,左手支着脑袋,上身倚在桌前,面孔朝向窗外,看不清容貌。

  方学渐疑心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未老先衰,得了散光兼老花,眼睛一眨,老母
鸡变鸭,房中怎么突然多出一个道士?大小姐呢?她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是通宵
未归,和什么野男人偷偷约会去了?

  方学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高抬,慢落脚,走到离那人三尺的地方停下来。

  道士的半截头颈露在衣外,脑后的绒毛细软如丝,肌肤的光泽微微闪动,晶
莹嫩白,仿佛明月一般。

  看样子年纪还轻,长得这般好看,肯定是个风流小道士,难道是大小姐的情
郎?不管怎样,擅入他人房间者,罪该万死。方学渐打开双腿,蹲下身子,扎了
一个稳健如山的马步,慢慢提起手掌,凝聚丹田热力,手肘后缩,化掌为拳,再
猛击向前,这是少林罗汉拳第十三路第五式“苦海回头”。

  招式骤然发动,拳风呼呼,打向那人的腰眼,这一拳击实的话,不死也得重
伤。

  那道士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个没良心的小色狼,怎么到现在还没
回来?唉,不要被哪个狐狸精迷住才好。”清脆悦耳,如风中铃铛,正是龙红灵
的声音。

  方学渐大吃一惊,差点一口鲜血喷吐出来,拳风撩起道袍,露出猩红一角,
拳头离她的腰眼只余三寸,仓促之际,如何能够轻易收回。他脑子电闪,左手拳
头蓦地打出,击在自己的右臂之上,拳头略偏,擦着她的小腹肌肉过去,咯勒勒
一声响,打断一条桌脚。

  桌子缺了一条腿,重心不稳,登时倾倒下来,龙红灵惊呼一声,身子后跃,
不料身后有一个倒霉蛋等在那里,“平沙落雁”才使了一个开头,屁股已然撞上
一个圆圆硬硬的物事,正是方小色狼的脑袋。哎哟喂,哎哟喂,两人慌乱之下,
大叫出声,你抓我的头发,我抱你的大腿,跌成一团。

  “你这死色狼,进来应该先敲门,这点礼貌都不懂?”

  “大小姐,请你斯文一点,至少也该温柔一点,那个地方是不能掐地……”

  “那你老老实实地,一五一十地,清清楚楚地,明明白白地给我坦白交代,
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干了些什么?”

  “我…能不能保留一点个人隐私?”

  “不行。”

  “大小姐,你的眼睛又大又亮,好像天上的星星,还有这个鼻子,小巧挺直,
真漂亮,一万人中也挑不出这么一个秀气的鼻子,只是……这两条眉毛……唉…

  可惜……“

  “不要转移话题,快给我老实交代,不然的话,哼哼,我掐断它……还有,
我的眉毛怎么样?是不是淡了些?”

  “也不是很淡啦,只是有些……这样跟你说吧,世上的眉毛大致分为十三大
类,每一大类又分十八个小类,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你就知道……哎哟,哎哟,
我投降,我投降,昨天晚上,我其实出去寻你了。”

  “出去寻我也用不着通宵不归吧,我二更不到就回来了,见你不在,问遍了
客栈里的每个人,都说没见你,你知道我有多……轻松,真是高兴死了,最好你
给那些官差抓起来,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再用夹棍夹断双腿,走不得路,
只能在牢里爬行,爬一尺,便流一尺的血,我一夜不睡,哈哈,就想看看你的那
副可怜模样。”

  方学渐仔细望去,见她的眼中荧光闪烁,一双美目微微红肿,有不少血丝,
果然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只怕还流了不少眼泪,心想自己在玉春堂里逍遥快活,
她却在这里苦等一宿,心生愧疚,怜惜不已,在她的眼帘上亲了两下。

  龙红灵羞得满脸通红,心口怦怦乱跳,犹如鹿撞,与他情致绵绵的目光甫一
接触,便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她昨天外出办事,回来后不见了方学渐,心
中大急,问遍客栈中的每个伙计、客人,都说不清楚、不知道。

  她知道方学渐在玉山人生地不熟,无处寄宿,深夜不归,多半是被官差捉了
去,心中着急,却又无法可想,只呆呆地坐在那里等他,想到衙门里的种种残暴
手段,方学渐一进去,所遇一定凄惨无比,越想越心酸,免不了掉下几行珠泪。

  此刻见他平安归来,这一下真是喜出望外,情难自禁,改口虽然及时,话语
之中的担心和情意,只怕聋子也听出来了。

  方学渐双臂使力,拦腰将她抱住,右手抄到她腿弯里,将她横着抱起,放到
床上道:“一晚没睡,好辛苦地,快快睡吧,睡醒了我们去醉香楼开个饭局。”

  拉过毯子盖在她身上,俯身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吻。

  龙红灵心中甜丝丝的,格格一笑,伸臂抱住他的腰身,噘起红艳艳的嘴唇,
道:“快给我讲讲,我的眉毛哪里不好了,否则我怎么睡得着?”

  世上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往往把自己的容貌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何况龙
红灵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平时更是关心备至,丝毫不会马虎。

  方学渐心中苦笑,这眉毛什么的,都是他临时编出来分散大小姐注意力的由
头,龙红灵眼似秋水,眉比春山,虽淡了些,于妖艳之中更增一分柔媚的动人,
哪里有什么问题了?

  他睁大了眼睛,凑过去仔细端详她的眉毛,要找出一点瑕疵来批点批点,鼻
中突然闻到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又见她双目微合,娇羞无限,心中不由一
荡,伸出红润润的舌头,在她的两条柳叶眉上舔了一圈,笑道:“眉毛淡些怕什
么,以后我天天给你画眉。”

  龙红灵听他表明要与自己长相厮守,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心中却是大有甜
意,举起拳头,装作要敲他的脑门。方学渐轻轻捉住她的拳头,道袍宽大,一段
嫩藕似的手臂登时滑出衣袖之外,皓腕如玉,欺霜赛雪。

  方学渐怦然心动,低下头去,嘴唇印上她光洁的手背,舌尖伸出,轻轻撩动。
龙红灵“嘤咛”一声,娇羞万状地埋进他的怀中,面上火烧,似乎连白玉般的额
头都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方学渐抱紧怀中的女子,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栗,两人呼吸相闻,两颗心脏跳
得如此急迫,从没有此刻近过。灵活的舌尖从圆圆的下颌到弯弯的眉梢,沿着鹅
蛋脸庞的精致弧线轻轻滑动,挑逗她柔软的耳垂。

  “大小姐,能不能先向我透露一下,这一次你的‘七日断肠散’藏在什么地
方?”

  “不告诉你,你自己找。”龙红灵的呼吸渐渐轻快,吐气如兰,一双眸子嫩
得能挤出水来,牙齿咬啮他的肩膀。

  “真的?是不是在这里?”方学渐的手掌握住了一团丰满的胸肌,隔着衣衫
揉搓起来。

  龙红灵轻呼一声,脸颊桃红,一双丹凤形的美目水汪汪的极是娇媚,两条柔
软的手臂抱紧男子的腰身,依偎在他怀中,身子一阵阵地火热,微微扭动,感受
着他手指的温存。

  方学渐爬上床去,揭开毯子,伏在她山峦起伏的身上。两人搂抱一处,身子
紧贴,互相挑逗似地点吻着对方的脸颊和嘴唇。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学渐因为吃过“七日断肠散”的亏,嘴唇只在
她的口边打转,即使她主动把舌头伸过来,也只在空中和她交战,绝不敢真的含
入口中。两只手掌却一点不含糊,早已占据了两处极险峻的所在,又摸又挑,弄
得美女娇喘不已。

  “你这道袍这么丑怪,穿在身上有碍观瞻,赶快脱下来。”粗麻布的质料让
他的手感大为迟钝,有隔靴搔痒之嫌。

  龙红灵让他从自己的身上脱下青布道袍,露出一身火红的原本打扮,咬着他
的耳朵,笑道:“你猜我昨天穿这一身行头,去干什么了?

  方学渐吻着她细滑的香腮,手掌在美女的腰臀之间来回滑动,奇道:“难道
你学那个峨嵋的青峰道长,也去装神弄鬼骗银子?”

  龙红灵微微喘息,笑道:“是啊,我昨天乔装打扮,主动上王家园林去了,
他们对我很客气,让我到后院去捉鬼,嘻嘻,你猜我做了些什么?”

  方学渐知道她怕痒,故意伸手搔了搔她的腋窝,道:“我猜你一定是去瞧他
们冤大头的样子了,在花园里摆个道坛,装模作样地舞一会儿剑、捉一会儿鬼,
然后让他们好酒好菜地招待,末了还要送一包银子给你,这不是被人卖了还要替
人家数银子吗?当真好笑。”

  龙红灵格的一笑,扭动身子,躲避他的手掌,道:“我口袋里装了六万两银
子,还稀罕他们那点小钱?何况我忙乎了半天,他们最后才给了二十两银子。”

  方学渐的另一只手掌滑入她的两腿之间,隔着裤子抚摩美女的隐秘之处,口
中奇道:“二十两?他们上次给青峰道长的不是二百两吗?难道他们没钱了?”

  龙红灵面颊火热,喘息更急,慌忙夹紧了两条大腿,压缩敌人自由活动的空
间,道:“嘻嘻,他们有没有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把他们吓得够呛,王家园
林怨气冲天,鬼雾笼罩,八月十五的月圆之日,地狱里的魔鬼妖怪将在那里会聚
一堂,到时满门飘红,鸡犬不留。”

  方学渐伸出中指,仔细探索着美女饱满花房的形状,道:“今天已经八月十
一,他们不是要急急如丧家之犬,赶着搬家?”

  龙红灵漆黑清澈的一对大眼开始迷离起来,桃腮晕红,鼻中发出低低呻吟,
身子在他手指的蠕动下轻微痉挛,颤声道:“我已经和钱伯说过了,如果他们把
那套庄园低价出让的话,他会去联系。钱伯是玉山城中的头面人物,各方的人缘
都比较熟,让他去办这件事情最合适。小傻瓜,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把那
个庄园买下来。”

  方学渐的嘴唇在她的脖颈上洒下无数热吻,另一只手掌攀上挺拔的山峰,细
细搓弄,感觉一粒相思红豆正在变得挺拔、坚硬,笑道:“我用偷来的钱去买房
子,会被他们发现的。”

  龙红灵迷蒙蒙的双眸中闪耀着羞涩而兴奋的光芒,小手伸下去,握住了男子
的阳根,隔着两层布料,仍能感觉到它强大的热力。这个部位她熟门熟路,自然
手到擒来,只是形势不同,心中微微发慌,远没有平时动作的潇洒。

  美女饱满的胸部,随着急促的喘息高低沉浮,如狂风暴雨下的大海,波涛壮
阔,汹涌起伏,她用牙齿咬了咬下唇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刚下山的时候,我让
你挑两个箱子下来,轻的那个是药箱,重的那个装的是黄金,五百两黄金。”

  两人下山的前一夜,龙红灵偷看他和小昭交欢,被方学渐的精液射了满脸,
又气又恼,有心想要整他,便让他挑个担子送自己下山,担子一头重一头轻,重
则极重,轻则极轻,便是作弄他的手段之一。那箱子和普通的抽屉差不多大小,
既要小,又要重,自然是用黄金最好。

  其时黄金采矿技术尚为完全掌握,金子的主要来源是金沙江的挑拣、提炼,
大明朝每年的黄金产量不足两吨,价格甚高,金银比价是一比八十,五百两黄金
就是四万两白银。

  方学渐被五根青葱似的纤细手指抓住要害,更是情热如火,下体更加粗壮,
胸口似要爆裂开来一般,张嘴咬住一只微微颤动的柔软乳房,舌头隔着衣衫舔弄
少女娇嫩的殷红草莓。

  吞吐、调弄和研磨了好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吐出口中的蓓蕾,美女胸前的
衣襟已经给唾液打湿一片,乳头骄傲挺立的形状清晰地显露出来,在胸前轻轻摇
晃,仿佛冒着丝丝热气,性感之极,淫糜之极。

  方学渐把脑袋埋进深深的山谷,长长地吸一口气,鼻中似乎能闻到一缕淡淡
的乳香,成熟的,香甜的,带着母性的宽厚和慈爱,让人迷醉。他将这缕乳香吸
进自己的脏腑,吸进自己的血管,吸进自己的灵魂,让它和自己的每一根神经、
每一块血肉联系起来,生生不息,永世不忘。

  方学渐闭上眼睛,心跳如鼓,嘴唇贴在最靠近她心脏的地方,吻,再吻,还
吻。

  他要把带着自己的名字、印记和爱怜的灼热呼吸喷入她的山谷,喷入她的心
坎,喷入她的魂魄,让自己的气息弥漫到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潜入她每夜的梦
乡,刻入她记忆的最深一层,让她的心跳都和自己的呼吸连在一起,呼吸同步,
相思刻骨。就算沧海桑田,就算天翻地覆,也永不忘记,直到天荒地老,锉骨扬
灰。

  龙红灵媚眼如丝,春情荡漾,挺起高耸的雪峰迎接他的亲吻、爱抚和镌刻,
嫩滑的小手轻轻抚弄男子的雄壮,吐出梦呓般的声音:“你要不要看一看黄金,
我不骗你的,这辈子都不会骗你,只要你真心对我好。”

  方学渐心头一震,从山谷中抬起头来,透了口气,道:“黄金有什么好看,
灵儿的身体才好看,赤身露体的灵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宝贝,比什么黄金、夜明
珠、猫儿眼都好看百倍。”

  龙红灵呜咽一声,满面绯红,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喜悦,身子一阵颤抖,手掌
放开男子的分身,两条手臂缠绕上来,抱紧男子的头颈,似要把自己的身体融化
在他的身上一般。

  方学渐感觉美女的下体一阵颤动,抽出抚摩美女秘密花园的手掌举到眼前,
中指突出,上面亮晶晶的,挂了一丝粘稠润洁的玉液琼浆,沿着手指,正极缓极
缓地滑落下来。

  看见自己动情的罪证暴光于情郎眼前,龙红灵的粉脸一下羞成一块大红布,
一双慧黠灵动的眸子躲躲闪闪,荡漾着火辣辣的妩媚波光,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腻声道:“不要看嘛。”

  有佳人投怀送抱,方学渐自然心中大乐,把中指伸进嘴里,舌尖蠕动,把那
丝处女的甘甜蜜露舔舐干净,故意发出啧啧的声响道:“真香啊,干嘛不要看,
我都吃下去了。”

  龙红灵羞得睁不开眼来,全身好似火烧,如骄阳下缓慢融化的一堆陈雪,软
绵绵地使不出半点力气,胸中情潮汹涌,诸般从未经历过的销魂滋味涌上心头,
恨不得就此和他融成一体,喜结连理,比翼双飞。

  方学渐闻着少女身上的扑鼻芬芳,摸到她腰间罗带,十指动作,解了下来,
嘴唇沿着衣襟的缝隙口,用牙齿一个个咬开的布制的湘妃纽扣,美女的肩部柔软
而圆实,两条修长的手臂宛如两段玉藕。床榻之上,逐渐裸露的肌肤发出美玉一
般的光泽,比丝绸还要光滑。

  红衣之下只穿了一件杏子红的贴身肚兜,下摆露出一截玉润光洁的小腹。龙
红灵的酥胸相当丰满,把一只小小的肚兜撑得半天高,柔软的乳峰随着她的呼吸
轻轻摇晃,圆润饱满的曲线一览无遗。

  方学渐心中赞叹不已,把脑袋深深埋入,一股清甜的少女体香钻鼻而入,他
舒服地长吁口气道:“灵儿的一对大兔儿当真可爱,活蹦乱跳,我是想煞爱煞,
如果每天能捧着她们睡觉,就算玉皇大帝请我去做神仙,我也决计不去的。”

  龙红灵唔了一声,握住他摸过来拉结子的手掌,睁开一双娇羞美眸,波光粼
粼,俏脸红得像出血一般,轻声道:“门还没关。”

  方学渐嘻嘻一笑,嘴唇在尖尖的乳峰上轻轻一吻,笑盈盈地道:“我去关门。”
翻身下床,垂下梅花帐子,把一床春色关在里面,再跑去关门。

  他的手指还未碰到门板,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瘦小汉子正直挺挺站在门口。

  方学渐心中一愣,凝神望去,原来是客栈里打杂的伙计阿福,只见他的手中
提着一只雕漆食盒,该是送午饭来的,笑道:“阿福,送饭来了。”

  阿福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两粒眼珠转动之际也不怎么灵活,他把手中的饭
盒交给方学渐,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比哭还糟糕的笑容,两条血色的液体突然从
他的鼻腔中流了下来,笑道:“袁少爷,吃饭了。”

  方学渐接过食盒,瞪大了眼睛瞧他的鼻子,奇道:“阿福,这两天你是不是
吃了大补的东西,虚火这么旺,好端端地突然流起鼻血来了?”

  阿福的脸上露出一副十分古怪的神色,伸手抹了抹鼻子底下,慌忙道:“没
有,没有,袁少爷,你们慢吃,我就不打扰了。”转过身子,飞也似地跑了。

  方学渐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摇了摇头,关上房门,插上门闩,心想
不吃补品也会流鼻血,这倒是奇事一件。桌子倒在地上,只好把雕漆食盒提到一
张梨花木的镂空圆凳上,回转身子,撩起蚊帐一角,脱鞋上床,唤道:“亲亲好
宝贝,现在可以放心了,我连门闩都上好了。”

  龙红灵躲在床角,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似喜还嗔,伸手和他相握,笑道
:“饭菜送来了,我们先吃饭。”

  方学渐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嘴唇凑过去,在她的小嘴上轻轻一吻,道:
“我快饿死了,我现在就想吃灵儿胸前的一对大白兔儿。”

  龙红灵羞红了双颊,一张吹弹得破的粉脸红扑扑地,肤光润洁,娇艳绝伦,
让人生出想上去咬一口的冲动。方学渐吻着芬芳的柔颈,手指伸到她的后背,解
开肚兜的结子,轻轻拉去,两座含苞欲放的双峰怒耸而出,饱满、柔嫩、丰润,
巍然挺立,跌荡起伏。

  龙红灵一身冰雪似的肌肤皎洁如月,明亮得让人不敢睁眼,她陡然感觉胸口
一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一双玉臂抱住自己的柔美雪峰,眸子转动,正好与
他火辣辣的目光相碰,一颗活泼泼的少女芳心登时跳得乱七八糟,红霞扑面,娇
羞不禁。

  一道光滑莹白的深沟横亘在双峰之间,溪流涓涓,仿佛千百年来,那里一直
流淌着高峰上融化的雪水。山沟边缘是两只玉钟似的玲珑乳房,拔地而起,高耸
入云,直插云霄,山上的积雪万年不化。

  雪峰之巅,两粒细圆如珠的相思红豆静静而立,如两朵在清晨顶着露水悄然
开放的蔷薇,在微风细雨中轻轻摇曳,流光溢彩,如梦如幻。

  方学渐看得血脉贲张,呼吸渐渐粗重,张开嘴巴,将整个美女胸前的娇嫩花
苞小心奕奕地含在里面,伸出舌头轻轻舔弄,用口腔中灼热的温度去孵化她,用
滑润的唾沫去灌溉她,用密闭的口腔去呵护她,让她洗净尘世的铅华,开放出连
昆仑仙境都为之黯然失色的最娇艳的花朵。

  龙红灵如遭雷击,秀眉微蹙,娇躯一阵轻颤,随即柔软下来,一阵阵的酥麻
感觉从乳尖直扩散到全身,鼻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呻吟,手臂圈住他的脖
颈,十根手指插入男子细密的黑发,任他轻舔慢吮,细细品味自己鲜嫩娇艳、可
爱诱人的山巅樱桃。

  方学渐的手掌握住美女的另外一只柔软丰盈的雪白乳房,伸出两个手指,夹
住那个娇嫩嫣红的乳尖,轻轻揉搓,细细挑逗。龙红灵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柔
若无骨的躯体像火炉上的一锅冰雪,正在他的唇舌下一点点融化,温热,滚烫。

  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像钱塘江八月十八的浪潮一般,从高耸的乳头尖端汹涌激
荡,奔涌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根灵敏的神经末梢,一个浪头叠着另一个浪
头,奔腾,撞击,迸溅出滔天的水花。美女全身的皮肉仿佛已经被旋涡搅得支离
破碎,一块块分崩离析,在情爱的浪潮中上下沉浮,自由飘荡,随波逐流。

  方学渐全身血气翻腾,情潮如沸,下身的男性欲望膨胀开来,伸展成长长的
一根,如炉火炙烤的熟铜棍,又热又硬,狰狞雄壮,顶在她柔软的小腹上,轻轻
跳动,耀武扬威一般。

  他吐出那颗沾满了唾液的坚挺蓓蕾,殷红的乳头披风带露,在险峻的山巅之
上轻轻摇曳,迷幻出眩人眼目的光彩。男子贪婪的舌尖留恋着,在两座巍峨的山
峰四围徘徊一圈,翻山越岭,趟水过河,蜿蜒而下。

  龙红灵玲珑有致的身材骨肉匀称,曲线优美,圆润的细腰中间生着一枚精致
的肚脐,小巧可爱,像镶嵌在上面的一朵小花。方学渐解开紧身长裤的扣子,慢
慢地脱下她的下身衣物,莹白如玉的肌肤退潮中的沙滩,一寸寸裸露出来。

  圆的臀,长的腿,油亮的芳草,毕现眼前,那芳草之下的秘密花园,若隐若
现,还羞答答地藏在山谷深处。方学渐激动难抑,兴奋得全身发抖,嗓子渴得似
要冒烟出来,伸出颤抖的手指,摸上她晶莹雪白的大腿,美女的肌肤滑腻如玉,
凉润似水,摸上去有丝绸般的质感,滑不停手。

  鲜润的舌头像一匹疾驰的枣红骏马,掠过水草丰美的辽阔草原,在神秘的花
园外来回逡巡,虔诚地等待着美女的青睐,像青藏高原各处的僧侣,终其一生,
须翻山越岭一次,前去佛都拉萨朝圣活佛。

  龙红灵满面潮红,星眸半睁半闭,嘴唇间不住发出娇媚的低吟,像痛苦的哀
叹,又像愉悦的歌唱,两只手掌在席上乱抓,如溺水之人打捞水中的浮木。

  方学渐唇舌不停,腾出两只手掌握住她的一双绵软小脚,十指用力,慢慢分
开美女修长圆滑的双腿,神秘的处子幽谷渐渐显露,茸茸草丛中的娇羞花瓣紧合
一处,如笼罩了一层迷雾似的朦胧。

  他伸出舌尖在美女象牙似的光洁大腿上亲吻、撩拨。龙红灵面上飞红,“咻
咻”气喘,嘴里叫声不止,妩媚入骨,风骚无限。身子怕痒一般,在男子的舌尖
下轻轻地不住颤抖,肌肤的光泽映到帐上,微微荡漾,如阳光下的细浪。

  方学渐凑近细看,美女的两腿交错间露出的幽谷水痕宛然,更显两片花瓣的
鲜嫩水灵,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惟恐弄破娇嫩如水的肌肤。美色当前,方学渐
屏住呼吸,胸口鼓胀欲裂,下身的阳根已然隐隐有些疼痛,火烧火燎一般。

  他深吸口气,凝神细听,耳中仿佛能听到清泉丁冬,那两扇门户似乎正在慢
慢开启。红唇饱满,粉色艳美,正渗出一丝丝晶亮的液体,凝在一处,沉积成一
滴,挂在处子花房口,摇摇欲坠,挂得久了,这才沿着浅红色的股沟摔跌下来,
打湿羞答答的菊花门。

0768 2010-8-29 11:24

第二十八章求亲

  广阔的天地仿佛刹那间缩成了一个只有六尺长,四尺宽的空间,一顶雪白的
梅花帐子将红尘俗世所有的春色都关在了里面,男子低沉急促的喘息和女子愉悦
压抑的呻吟渗出床帷,在暗沉沉的房中轻轻回荡。

  方学渐将美女的双腿高举过顶,架在自己的肩上,嘴唇沿着大腿修长圆润的
曲线一路爬行,洒下无数火烫的热吻。两只精致的绣花鞋脱落下来,彩绣的牡丹
花红艳艳的,娇艳如龙红灵的面庞。一双小巧秀气的双足晶莹剔透,玲珑如玉,
羞涩地轻轻颤抖,如风中含苞欲放的两朵雪莲。

  方学渐的下身慢慢挤入美女盘曲的双腿间,雄壮的阳根正对她的私人花园,
横眉怒目,高昂挺直,气势逼人。龙红灵原本洁白得如同雪原的肌肤已然涂上一
层娇艳的红妆,绵软的玉体因为紧张而轻微的律动,粉嫩的玉溪中间盛开着一朵
靡靡红花。

  方学渐心中爱怜无限,浑身的血气奔腾如潮,往丹田深处汹涌而去,下体高
昂挺拔,勃然怒发,像一根放在火炉上烧烤的熟铜棍,越来越热,越来越亮,通
体血红,青筋盘结,集男子的阳刚之气力于一身。

  龙红灵紧张般脚尖绷紧,身子丝丝轻颤,桃腮晕红无伦,眼波迷离,娇羞万
状地望着身上的情郎。点点蜜露,清亮的体液从下体不断涌出,濡湿男子火热的
阳根。花房收缩,两片滑腻饱满的红唇一张一合,她在羞涩的躲避,还是挑逗的
舔弄?

  美女迷人的原始森林山川秀丽,丘陵起伏,溪流淙淙,水草繁衍,油亮而茂
密,覆盖了半个原野般肥沃的小腹。家园虽小,繁花似锦,春意正浓。

  方学渐长吸口气,缓缓摆动腰身,把男子的强壮慢慢挤入女子润泽的花径,
像一个粗鲁的陌生客人贸然登门。龙红灵长吟一声,全身上下的千万个毛孔似乎
都在冒着丝丝热气,双足轻轻颤抖,忍不住扭动柔软的腰肢,拒绝男子的继续深
入。

  方学渐恨不得立时提枪上马,收复中原,直捣黄龙,但知道女子初次交合极
是疼痛,强制心头的狂热,俯下身去,凑到她耳边,轻轻吻着美女的嫩滑肌肤,
柔声道:“宝贝儿,我想要你。”

  龙红灵芳心狂跳,俏脸蒸霞,眼眸之中如烟似雾,柔情蜜意荡漾心头,伸出
柔软的双臂,抱紧他的脖子,咬住他肩头的肌肉,颤声道:“不要,我怕痛。”

  浑圆高挺的臀部往后缩了缩,花房之中的半个棒头登时退了出来。

  方学渐的双手在她的全身四处游走,爬山涉水,翻山越岭,一路风光旖旎,
春色撩人。手掌捧住两只娇嫩雪白的大腿,下身火热的棒头在桃园渡口处细磨轻
点,把两片桃红花瓣弄得汁液淋漓,水光一片。

  龙红灵一生之中如何经过如此热辣辣的挑逗,一经试弄便娇喘不已,胸腔之
中似有熊熊烈火腾腾燃烧,如沙漠中万里跋涉的旅人,唇舌干裂,口鼻窒息,白
蛇一样的身子在床上不住扭动,像狂风巨浪下的大海,潮起潮落,汹涌激荡,生
生不息。

  方学渐心跳得如同打鼓般,屏住呼吸,分出一只手掌握住自己的粗大下身,
小心翼翼地缓慢挺进。龙红灵的花房虽然饱满柔韧,但狭小的花径初次被一条又
硬又热的怪物顶入,虽然只是一个鸽蛋大小的棒头,却犹如塞了一根烙铁进去,
当真痛不堪言,忍不住发出慌乱、痛苦的哀鸣声。

  方学渐只觉花房中温暖狭窄,棒头被一团柔软的肌肉紧紧裹住,无处可进,
和昨夜的王翠翘全然不同,腰部稍稍用力,往前挺进。

  龙红灵像被针扎了一下,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下体涌来,如何受得?喉
咙里一声呜咽,身子一阵痉挛般的抖动,架在男子肩上的柔软大腿挺得笔直,纤
巧的美足绷成一道浅浅的玉钩。

  方学渐见她面孔扭曲,汗水淋漓,两行珍珠般的眼泪夺眶而出,脸上的表情
痛楚无比,心中不忍,慢慢退了出来。龙红灵压力骤减,喘了几口气,睁开泪水
汪汪的双眼,抽泣道:“痛死我了。”

  方学渐俯到她的身上,吻干美女脸上的泪水,心中又爱又疼,道:“亲亲好
宝贝,女子第一次是有点痛的,做上三、四次后就快活无比了,这是书上说的,
总不会有错。过会儿我尽量放温柔些,不要让你痛苦才好。”

  龙红灵的全身泛出细细的汗珠,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更显得肌肤白嫩光
洁,艳丽绝伦,她的眼角犹自挂着两滴泪珠,笑起来如梨花带雨,牡丹披露,伸
手下去,抓住他的下身要害,娇羞一笑道:“这根东西如此之大,小昭那小丫头
被它戳弄,难道不痛的吗?”

  方学渐心中也有些迷茫,摇了摇头,道:“大概个人的体质不同吧,我也不
怎么记得当时的情况了。”

  当时,龙红灵根据古书上的记载,私下配了一大包“销魂散”,全部放在方
学渐洗浴的水桶里面,药性随着蒸汽飘上来,他和小昭在不自不觉中吸了不少进
去,登时浮想连翩,情难自禁。

  两人交合的时候全凭本能行事,就算有些疼痛也被灼烈的欲望所吞没。只是
完事之后,小昭的花房肿痛不堪,轻轻一碰都如针刺般疼痛,要过上五、六天后
才会好转,那便是不知疼惜、贸然失身的代价了。

  龙红灵虽然隐隐猜到其中道理,却又如何开口?她生来聪颖过人,兼之调皮
好玩,对各种未知的事情都要想法试一试,年纪渐长之后,对男子自然而然地产
生特别的困惑和敏感,总想找个人来暗暗地研究一番,好弄清楚男女间的那档子
事。

  方学渐这样无根无底的傻小子主动送上门来,正合她的胃口,重伤醒来后的
当天夜里就迫不及待地喂他吃了春药,还把服侍自己的丫头与他玩弄,她则躲在
一边偷看观摩,以解心头疑惑。

  情窦初开的少女最易动心,也是方学渐机缘巧合,龙大小姐一玩之下,于嬉
笑怒骂、拳击脚踢中不知不觉地身陷情网,对他情根深种,此刻已然难以自拔,
只怕梦乡之中都是他的音容笑貌了。

  两人平时聚在一起还好,一旦分离,当真失魂落魄,做什么事情都是心不在
焉。方学渐昨日一夜不归,龙红灵心中又急又恼,苦苦等待之下,当真是柔肠寸
断,满腔情丝千缠万绕,全系在他的身上。

  暗夜沉沉,朔风呜呜,独处斗室,龙红灵芳心可可,目光虽然望着窗外,脑
中却尽在回忆和方学渐平时嬉闹时的情景,心头或甜蜜或焦躁或气愤或担忧,想
得越多,相思越深。问世间,情是何物?如果真是两情相悦,实在难割难舍。

  方学渐心思敏捷,自然觉察到她对自己的态度逐渐有所改变,心中也是暗自
欢喜,只是他出身贫寒,碰上这样大富大贵的小姐,自卑心作怪,先自胆怯了三
分,做起事来难免缚手缚脚。

  他对龙红灵又爱又怕,虽有得陇望蜀之念,娶了丫头想吃小姐,但想到两人
地位差距之远,自己恐怕打马也追之不上,娶她为妻的念头偶然有所想及,也多
半对自己的痴心妄想觉得幼稚好笑。

  直到两人马上交欢,身体紧贴,情意相融,方学渐大喜过望,对大小姐的喜
怒哀乐才真正放上了心头。那一夜,他的自信心大增,渡船之中和人打斗一扫颓
势,勇往直前,轻易获胜,男子的勇猛往往和美女的鼓励是分不开的。

  而其后的“苏小妹三难秦少游,龙小姐两戏方学渐”,更是让他们从肉体到
灵魂进行了一次全面的体念和交融,情意荡漾心头,其中的甜蜜滋味自然是不足
为外人道的。只是最后的这层窗户纸,大家都没有捅破。

  龙红灵双掌紧握着男子的阳根,轻轻抚摩,只觉手中之物像炭条一样,越来
越热,想起以前自己曾用双足帮他下身清火,胸中柔情涌动,粉脸生晕,凑到他
耳边,低声笑道:“我那里真的好痛,不能给你这个粗鲁家伙碰了,如果你憋得
难受,我可以用脚给你弄出来?”

  方学渐大摇其头,左手中指在她的花园圣地摸索探寻,又挑又逗,美女的花
露水流了一手,脸上一本正经道:“你不给我碰,我们的一大堆胖娃娃以后从哪
个地方出来?”

  龙红灵吃吃笑着,羞得耳朵红到根子上,钻进他的怀里,撒娇道:“我不管
啦,人家痛死了,生胖娃娃的事情,让小昭去做就好了。”

  方学渐伸手过去,在她娇嫩的圆臀上掐了一下,道:“这次可以饶你,只是
须得依我三件事情。”

  “什么事情?可不许太难。”

  “第一,我们成亲那晚,你得同意我这粗鲁家伙碰你那里,而且要到碰不动
为至。”方学渐手上用力,一节中指已然戳入她的花房。

  龙红灵呜咽一声,突如其来的偷袭让她的呼吸差点停顿,身子僵硬,好半晌
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喘口气,脸庞上蒙了一层绯红的彩霞,胸脯急速的起伏,两
只眼睛红润发亮,斜了他一眼,指甲在棒头上狠狠地掐一下,嗔道:“你这小坏
蛋,就喜欢作弄人。”

  方学渐哎哟一声,下身要害受到重创,全身猛地一抖,惨叫出来,差点流下
泪来。棒头是男子身上最娇嫩、最敏感的所在,平时手指轻弹都是痛不可当,龙
红灵的指甲尖利非常,立时掐出两道紫色的血痕。他又痛又痒,叼住她的耳垂,
用牙齿轻轻咬啮,道:“下手这么狠,如果用力再重点,真要给你掐断了。”

  龙红灵咯咯一笑,两只白嫩的小手握住粗挺的火棒,温柔地上下捋弄,眼波
之中神采奕奕,又羞赧又喜悦,嬉笑道:“谁叫你这么坏的,老是作弄我,第二
个条件是什么?”

  方学渐经她如此抚弄,原本有些萎缩的阳根登时又神气活现起来,在她的手
心不住跳动,他拔出紧密花房中的左手中指,把琼浆玉液全数涂在玉女峰顶,两
颗圆鼓鼓的粉色小葡萄登时显得格外晶莹透亮,鲜艳欲滴。

  他心中好玩,朝上面轻轻吹了口气,微风掠过巍巍的雪峰,两朵羞涩的浅红
花蕾如雪中樱桃,含苞待放,在山巅之上微微抖动,红光摇曳,妖媚入骨,动人
心魄。方学渐目睹如此妖艳美景,直看得心醉神驰,露齿一笑,道:“第一个问
题你还没有答应呢?这么性急问第二个?”

  龙红灵娇颜晕红,目光躲闪,神情忸怩地钻到他的腋下,伸出柔软舌头在男
子光滑的肌肤上舔弄几下,腻声道:“我们成亲那晚……自然什么都依你。”声
音轻飘飘的,几不可闻。

  方学渐心花怒放,左手悄然潜入她的股间,掌心轻轻贴上她丰腴的隆臀,用
力虽然不大,但女子的两股中间最是敏感,轻轻抚摩比用力搓弄她的圆臀还要有
效,阵阵的酥麻快感登时直冲美女的心底。

  这一招叫做“海底探月”,关键在于拿捏的部位要准,着力要轻,让她感觉
好似一片羽毛在上面轻轻爬搔。方学渐抚弄片刻,见她的呼吸渐渐轻快起来,心
中大为得意,笑道:“好宝贝儿,第二个条件是你要帮我现在消火,不过,这次
可不是用你的双脚,而是用你胸前的这对大白兔。”

  龙红灵满面通红,春潮泛滥,低低地呻吟一声,声音滑润悦耳,像口中含着
一颗橄榄说话,羞得抬不起头来,一张粉脸贴在他肌肉结实的胸口,轻轻厮磨,
腻声道:“就你喜欢多作怪,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方学渐出生以来从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这个骄纵任性,动则对人使用“踢
裆神功”,脾气极大的龙大小姐,不仅乖乖的依偎在怀中不说,还对自己百依百
顺,心中大乐,全身的三万六千个毛孔都似高兴得合不拢嘴来,真比吃了人参果
还舒坦三分。

  他抱紧美女的身子,在她头顶狠狠亲了一下,道:“答应了前面两个问题,
第三个条件就很简单了,我只想让你叫我三声‘亲亲好相公’,很容易是吧?”

  龙红灵的舌头正在挑逗他的乳头,听了他的第三个要求,咯咯一笑道:“人
心不足蛇吞象,我们还没有成亲,相公什么的怎能胡乱叫得?让人听了去,羞也
羞死了。”

  方学渐的手掌不住抚摩她的滑润背脊,低声说道:“我们拣没人的时候,私
下里叫叫又不打紧,我叫你亲亲好宝贝,你叫我亲亲好相公,夫唱妇随,情意融
融,可有多美?再说我也叫了你不少声亲爱的姑奶奶,可也没人来笑话我,乖,
先叫一声来听听。”

  龙红灵“嗯”了一声,红晕上脸,心情激荡之下,嘴唇动了几下,却总是叫
不出口。镇定片刻,她呼出口气,闭上眼睛,轻轻叫道:“亲……”这个“亲”

  字,当真细若蚊呐,耳音稍稍差着半点,可再也听不出来,饶是如此,她的
脸上已羞得通红。

  方学渐知道只要她叫出这声“亲亲好相公”,自己的名字就将永远融入她的
灵魂,自己的身影就将永远刻入她的心坎,自己的气息就将永远汇入她的血管,
飞入她的梦乡,伴随她的心跳,参与她的呼吸,今生今世再难忘记。

  方学渐放开她的身子,让龙红灵的玲珑玉体像一朵雪莲花似地在床上舒展开
来,精致美丽的五官,雪白柔软的手臂,滑腻圆润的肩膀,玉肌丰盈饱满,雪肤
光润如玉,曲线婀娜优美,果真是妙绝人寰的一具绝美胴体。

  他张嘴含住了美女温香软玉般的饱满雪峰,这雪峰如此巍峨挺拔,整个口腔
塞满了,还留了一半在外面。娇嫩的胸肌晶莹如玉,含在口中,柔软芳香,仿佛
随时都将融化一般,胜过世上任何美味佳肴。方学渐感觉自己的下身胀得又有些
痛了。

  一丝绵软甜蜜的少女芳香在他的鼻端凝结,方学渐的舌头灵动如蛇,口腔中
逐渐发硬的乳头宛如原野上遭受雨露滋润后的草莓,滋味鲜美。龙红灵的呻吟悠
长压抑,像从百丈深渊下浮上来的一串气泡。

  鲜红的男性象征高耸笔直,如一尊威风凛凛的红衣大炮,昂首挺胸,杀气腾
腾,巍然而立。方学渐臀部上移,手握阳根,把狰狞的棒头点在她鼻尖上,道:
“好宝贝,该叫亲亲好相公了。”

  龙红灵芳心乱跳,感觉到他的压力,羞涩地闭上眼。火棒点上她的红唇,在
她的牙齿上撞了几下,无功而返,蜿蜒而下,慢慢拖过她的下颌、脖颈,滑入美
女的山峰中间。

  跨坐在美女身上,杆子摆动,撞击两边的山壁,发出轻微的啪啪声,淫糜之
极。一对娇艳绝伦的乳头如风中红梅,挺立在高耸的峰巅之上,左右摇荡,柔媚
怯怯,娇羞无限,红晕流转,说不出的媚惑诱人。

  龙红灵刺激得娇声迭起,两座玉峰高高挺起,随着急促的呼吸汹涌起伏。方
学渐把血红的棒子埋入深壑,抓过她的两只小手,让她握着自己的双乳,缓缓挺
动腰身,让粗大的阳根在润泽的山川丘壑自由出入。

  龙红灵红霞扑面,喉咙深处不自觉地挤出阵阵呻吟,娇啼之声大作。饱满挺
拔的双峰瑟瑟发抖,迎接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如迎接一场史无前例的雪崩。

  山谷之中回响着轰隆隆的崩塌声,渐渐稠密,风狂雨骤。

  男子的火棒如一股滚烫灼热的洪流,如一股四处奔腾的岩浆,穿越了她辽阔
的原野,炙烤着她冰雪般的肌肤,融化掉她羞涩的矜持,她的血液在那一次次的
撞击中滚烫,沸腾,燃烧,口中的呻吟和呼叫渐渐嘹亮,汗水四处飞扬,高高地
挺起上身,双手握紧自己胸前的两座玉峰,心中呐喊,让这股滔天洪浪奔流得更
急迫些吧,让这场暴风雪来得更凶猛些吧。

  血红的棒头不住从山道尽头展露出来,山沟很深很窄,溪流边密布的苔藓和
藻类让山岩显得异常光滑,阳根抽打急如暴雨,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迷乱,火热的
熔岩在沟壑间呼啸奔泻,穿梭往来。

  方学渐闭上眼睛,只觉自己的灵魂离身体越来越远,渐渐飞上九霄云外,他
呼喊、叫嚷,他在长满鲜花和芳草的原野上奔跑、追逐,伸出手去,却总是够不
上。他心头一震,口中大喊一声,红衣大炮的引线燃到了尽头,强劲的炮弹直射
而出,全数喷到美女痴迷的容颜上。

  长长吐出口气,方学渐拿起那件杏子红的湖丝肚兜,替她擦去脸上的污物,
然后卧在她的身上呼呼喘息,好半晌才道:“好宝贝,现在可以叫了吧?”

  龙红灵的呼吸也渐渐地缓下来,脸上娇艳夺目,星眸半睁半闭,胸中柔情荡
漾,轻声道:“只叫一声,剩余两声留到我们成亲那天叫好不好?”

  “七折八扣下来,还能剩下多少,好吧,叫的好听些,我听着呢。”

  龙红灵心如鹿撞,凑到他的耳边,张开两片牡丹花瓣似的嘴唇,忸忸怩怩地
道:“亲…亲…好…相…公。”念一个字,要停上一停。

  方学渐大摇其头,道:“果然是七折八扣,这算盘打得忒精了些,怪不得你
们神龙山庄会发大财。”

  龙红灵轻啐一口,推开他的身子,穿上衣服,道:“我饿死了,吃了饭好好
睡一觉。”

  方学渐早饭没吃,这时也觉得饥肠辘辘,早饿得狠了,赶忙披衣下床,把化
妆台收拾了一下,打开食盒,原来是三菜一汤,一盘西湖醋鱼,一盘桃仁酥鸭,
一盘虾子茭白,并一大碗芙蓉鲍鱼汤,旁边还有一壶上好的越乡花雕酒。

  他咽了口唾液,把饭菜放到桌上,在桌前的一个圆凳上坐了,回头对正在下
床的龙红灵道:“菜还不错,来来来,亲亲好相公来服侍老婆吃饭。”说着张开
双臂。

  龙红灵脸上红潮未退,眼眸中波光荡漾,转动之际妩媚撩人,满头的秀发松
松地堆在头上,随便挽一个螺髻,仍用那根乌木发簪别了,秀发乌黑油亮,光可
鉴人,更显出肌肤的白嫩水灵。

  她嘻嘻一笑,纵身一跃,扑进他的怀中,笑道:“饭菜都凉了,我要你捂暖
了喂给我吃。”

  方学渐伸手抱住美人的身子,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左臂搂住她的纤细腰身,
右手夹起一块鸭肉,笑道:“应该,应该,相公服侍老婆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
事情。”说着,把肉块送入口中,剔出骨头,慢慢嚼碎,捂得暖了,这才凑过去
渡入她的嘴中。

  满嘴的食物才渡过一半,龙红灵就咯咯笑了出来,玲珑的身子如花枝乱颤,
她伸手掩住鼻子,笑道:“也亏你好耐心,这样吃法,只怕太阳落山,这顿午饭
还没吃完。”见他下唇有些食物留在那里,伸出丁香小舌,替他轻轻舔去。

  方学渐望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女子,一张花骨朵似的容颜娇美绝伦,心中又疼
又爱,柔声笑道:“能喂灵儿吃饭,不要说是太阳落山,就是日月穿梭,天翻地
覆,吃上千年万年又有何妨?”

  龙红灵面上羞赧,心中喜欢,脸上飞起两朵淡淡的红晕,嬉笑道:“一顿午
饭吃上千年万年,那可实在希罕,难道我们现在吃的是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
哎哟,我们可不成妖怪了吗?”

  方学渐哈哈大笑,道:“有没有吃唐僧肉我不敢肯定,只是我们原本就是两
只妖怪,雌雄双怪,你是马面,我是牛头,你这么快就忘了?”

  龙红灵忆起往事,嘻嘻一笑,心中充溢柔情蜜意,真比吃了蜜糖还甜,正待
作答忽听房门“得得得”轻响三下,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小姐,我是老麻。”

  两人吃了一惊,龙红灵竖起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道:“是麻叔,可
能山庄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先到床上去躲一躲,我去开门。”

  方学渐点了点头,爬上床去,用毯子盖了全身,又好奇地探出脑袋,只听
“叽”的一声响,房门打开,龙红灵的声音道:“麻叔,山庄没发生什么事吧?

  我在城里乖觉得很,成天躲在屋中读书写字,你不信的话,钱伯可以作证。


  一个老头咳嗽一声,道:“小姐这次到城里来,确实比前几次安分多了。”

  听那人的声音,正是天清客栈的钱老板。

  方学渐肚中暗暗好笑,心想这几天她和自己装神弄鬼,打家劫舍,把南京兵
部尚书的后院全家弄得人心惶惶,焦头烂额,如果这样都叫安分,前几次怕不是
要把整个玉山城掀翻颠倒了么?

  老麻笑道:“老钱,小姐安分不安分,是你的事,可不要把我也给扯进来。

  夫人今天上午回到山庄,她让我来接小姐回去。“

  龙红灵惊叫一声,道:“娘…她回来了?”

  老麻道:“夫人刚到山脚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小姐的情况,我不敢有所隐瞒,
便把小姐来了玉山城的情况据实向她说了。夫人听了有些不高兴,让我立时下来
接小姐回去,不得耽误。”

  静了片刻,只听龙红灵幽幽说道:“麻叔最是胆小,我娘说什么就做什么,
我也不小了,她还这样管着……嗯,麻叔,你在外面等我,我收拾一下,这就跟
你回去,省得你为难。”

  龙红灵关上房门,转头看见方学渐直直地坐在床沿,几步快跑,扑进他的怀
里,双臂抱紧他的腰身,呜呜哭出声来,哽咽道:“娘亲让我回去。”她少女初
恋,正是情浓之际,一下要与恋人分离,竟是不能自已。

  方学渐心中也自不舍,伸手抚摩她的头顶,勉强笑道:“只是分开几天,又
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鼻子?过上几天,等我备好一些礼物,就去山庄求亲,只
怕你娘眼界太高,一定要找个皇亲国戚做女婿,见我这样一只贼眉鼠眼的土包子
上门,非拿老大的一个扫把给拍出来不可。”

  龙红灵听他说得有趣,登时破涕为笑,握住他的一个手掌,放在自己脸上轻
轻抚摩,一双娇媚无伦的眸子中露出温柔的款款深情,笑道:“亲亲相公,你可
一定要来,我天天等你,嘻,我就是喜欢贼眉鼠眼的土包子,那些只会装酷玩帅
的皇亲国戚,谁敢上门,我拿老大的一个扫把给拍出来。”说到最后,忍不住
“扑哧”笑了出来。

  两人相拥片刻,方学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道:“收拾东西吧,别让
麻叔久等了。”

  龙红灵初尝男女情爱滋味,只盼能和他多呆片刻也好,心中也知母命难违,
又挨了稍息,松开手臂,站起身来,轻叹一声,道:“如果爹爹在就好了,爹爹
最疼我了。”

  “你爹爹到底去了哪里?一直没听你说过。”

  龙红灵望着窗外的那棵桂树,经过这几天,树上的桂花已盛开了不少,星星
点点,像天上的繁星。她怔了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爹爹去了哪里,唉,
已经五年多没有他的音信了,以前问起爹爹的消息,娘亲总是拿各种理由来搪塞
我,什么练功、闭关、炼药,后来问得烦了,她爽性就不理我,唉。”

  方学渐从柜里搬出那些从商铺里买来的大包小包,笑道:“灵儿,你娘亲最
喜欢什么?我好对症下药,她一高兴,说不定就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许给了我。”

  龙红灵把一匹翡翠宝马,一只白玉老虎,还有几个盒子从里面挑出来,摆到
桌上,摇头道:“我娘喜欢紫色,还有,她很看重那些诚恳踏实的年轻人,最讨
厌吊儿郎当的,像你这种。”

  方学渐认得那些盒子里装得正是前几天两人上街,从城中最大的珠宝店“凤
缘祥”买来的几样首饰,一只挂了两个铃铛的银丝脚链,一副红玛瑙耳环和一对
乌金手镯。翡翠宝马和白玉老虎则是从王家园林顺手牵羊,反手牵牛得来的。

  他点了点头,道:“礼物要丰厚,人要诚恳踏实,这倒是个问题,须请人给
我化妆一下,最好加两撇小胡子,这样看上去既老成,又有修养。”

  龙红灵嘻嘻一笑,道:“娘亲那边我先去吹风,你这边也要好好准备一下,
有些场面上的事情,你可以请钱伯帮忙。”

  方学渐打了几个老大的包袱,这才把那些盒子、罐子、瓶子都包好,提到门
口,道:“这个自然,难不成让刚过门的新媳妇住露天地?至少该在城里买套像
样的院落,买几个听话的使唤丫头,这是半点马虎不得的。”

  龙红灵从身后抱住他,贴在他的背上,轻轻摇晃,腻声道:“渐哥哥,你如
果把王家园林买下来,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方学渐只觉一团软绵绵、香喷喷的身躯贴在背上,说不出的舒服,笑道:
“如果当真买下来,不如叫做牛马山庄,纪念我们伟大的‘扮鬼二人组’出师顺
利,大获全胜,只稍微吓唬几下,就让他们乖乖投降。”

  龙红灵咯咯轻笑,圆润的下巴在他后背上轻轻摩擦,柔声道:“牛马山庄,
这个名字创意倒好,只是太难听了,不如叫它灵昭学苑?还好听一些。”

  “灵昭学苑?”方学渐心头一震,心想大小姐的心思当真灵巧,在龙红灵、
小昭和方学渐三个名字中各取一字,凑成一个山庄名号,在她的心中,当真愿意
和小昭一起,服侍自己了。他心中感激,握住她的手掌,笑道:“灵昭学苑?听
上去怎么像个念书的学堂?”

  龙红灵嘻嘻一笑,道:“像个学堂才好,你资质不差,只要肯用功,定能成
才,我和小昭轮流监督,一定要你允文允武,最好能考个文武双料状元,把那些
绣花枕头的皇亲国戚比下去。”

  方学渐胸中热血奔腾,豪气干云,想象自己有一天摘取文武双料状元,一夜
扬名,万众瞩目,光宗耀祖,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炎黄之星,荣耀冲天,
直追“文圣”孔夫子和“武圣”关云长,可不是美得呱呱叫,别别跳?

  他头脑一时发热,差点得意忘形,但是胸中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心想小时候
自己背佛经老爱打瞌睡,读那些枯燥乏味的四书五经,只怕更是小和尚念经,有
口无心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娘娶到手,至于以后,只
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方学渐心中主意打定,又安慰了她几句,两人携了包袱开门出去。马车停在
客栈门口,正是他们来时的那辆,他向麻叔见过礼,送龙红灵上车。

  天上的云层看上去像一层又一层的铁板,沉甸甸地压在头顶。秋风扫过长长
的街道,在树上奏出瑟瑟的乐音,枫叶飞红,仿佛在痛苦的啼血。

  天清客栈的麻布招牌在风中猎猎作响,张牙舞爪。方学渐定定地站在旗杆之
下,清脆的蹄声还在耳边隐隐回响,马车和龙红灵的绝色娇靥已转过街角,再也
望不见了。

  他突然觉得眼角有些发酸,抬起头来,视野之中,一只孤单的飞鸟像箭一般
掠过天空。

0768 2010-8-29 11:24

第二十九章神龙

  方学渐心中怅然若失,在门外站了许久,钱老板过来劝慰几句,这才回房。

  化妆台上饭菜依旧,他在圆凳上坐了,回想刚才两人喂食亲热的旖旎风光,
现下独处一室,更觉冷清。

  方学渐没有心情吃饭,拿起凳子上的那些珍宝,把玩一会,突然想起龙红灵
还留了一箱黄金给他,急忙到橱子里搬了出来。箱子虽小,入手沉重,只怕真有
五十斤之多。

  他拉开锁扣,推起箱盖,只觉眼前金光闪烁,灿烂夺目,一箱子全是黄澄澄
的金锭。他现在身怀巨款,见了这许多金子也不怎么激动,只是爱财之心,人皆
有之,凭空多了一箱黄金,心中多少有些喜欢。

  他闭目一会,等眼睛适应强烈的金光后才重新睁开,目光所及,只觉这些金
元宝有些眼熟,拿起一个,反复细看,见金锭底下刻了两个小字:正统,猛然忆
起在安庆迎工山谷,初荷的那间木屋中,便有一抽屉的黄金,金锭之上刻的也是
“正统”二字。

  方学渐心思转得极快,那日在山谷之中,龙红灵的母亲让一个叫金威的年轻
人打晕了自己,小屋中的物事自然全部归她所有,那一抽屉的黄金多半成了随手
牵羊之羊,反手牵牛之牛,袁紫衣号称“天下第一心如蛇蝎貌比无盐的强盗丑婆
娘”,见到这许多金子,如何肯轻易放过?

  袁紫衣有事要去九华山,让龙红灵带了金子和自己先回神龙山庄,不料女大
不中留,大小姐胳膊往外拐,把她的身子连同黄金都送给了情郎。这五百两金子
转个弯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也算物归原主、完璧归赵了。

  方学渐忆起自己的种种往事,刹那之间,心头涌上了百般难言滋味,也不知
是喜是忧,脑中一时是秦初荷娇憨调皮的清纯面容,一时是龙红灵轻嗔薄怒的迷
人情景,一时又是袁紫衣眯眼微笑的冷利目光,身子忽冷忽热,胸中说不出的难
过。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下午,方学渐草草吃过晚饭,懒洋洋地不想出去,在灯下
翻了几页《天魔御女神功》,看着那些男女的交欢图画,想起自己和大小姐亲热
的情状,心头火热,下身蠢蠢欲动起来,不敢再看,吹灭蜡烛,脱了衣服上床。

  黑暗之中,隐约望见枕头边上有一块绸布,他抓来一摸,中间薄薄的一块,
四角连着几根带子,原来是一件女子的肚兜,他记得这只肚兜是杏红颜色,自己
曾用它擦过大小姐脸上的污物。

  方学渐平躺下来,轻叹一声,心想佳人离己而去,也只有用这方带有佳人奶
香的绸布暂时安慰一下相思之苦了。把肚兜盖在脸上,三次深呼吸,臊臭味后一
股淡淡的奶香依稀飘来。他闭上眼睛,脑中腾云驾雾,仿佛自己的头颅正埋在一
个绝色美女胸前的深沟之内,山巅白雪皑皑,两旁悬崖陡峭,沟底溪水流畅。睡
意袭来,他已分不清这个绝色美女是龙红灵还是秦初荷。

  半夜时分被一声轰隆隆的雷声惊醒,他起来关窗,望出去外面一团漆黑,突
然电光一闪,照得满屋光亮,接着又是一个焦雷,震得他耳朵嗡嗡发响。黄豆大
的雨点砸落下来,打在地上劈啪作响。

  雨越下越大,中间夹着一阵阵的电闪雷鸣,声势吓人,天上就像开了一个极
大的缺口,雨水大片大片地泼洒下来,屋檐上很快挂了一道布匹似的水帘。

  方学渐关上窗子,密集的雨点打在窗上,爆炒黄豆一般,他站在暗沉沉的屋
子中央,仿佛回到了山谷小屋,那个被群蛇围困之夜,他心中害怕,突然怪叫一
声,窜进帐子,用毯子把全身裹得风雨不透,在里面瑟瑟发抖。

  一觉睡到大天亮,方学渐磨蹭了半天才起来,吃过了阿福送来的中饭,想上
街去逛一圈,看看有什么东西好买的,在客栈门口迎头撞上正兴冲冲闯进来的钱
伯。

  钱老板一脸喜色,哎呀一声,扯住方学渐的衣袖,说道:“袁公子,大喜事
啊大喜事。”拉着他就往内房走。方学渐半信半疑,心想不会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吧。随他进了客栈的内账房。

  钱老板关严门窗,给他泡了一杯热茶,这才说起大喜事的来由。原来他早上
去参加由本县豪绅富吏组成的商务联席会议,兼任会议主席的玉山县令柳知同同
与会人员宣告了一个房产转让启事,便是王家园林的女主人打算迁居南京,想把
城南六都村的一个面积五十八点八亩的私人园林,和周围八百四十八亩的良田作
价三万八千两银子转卖。这个价格应该还算比较公道。

  方学渐不禁喜上眉梢,心想龙大小姐果然料事如神,这些在锦衣玉食里泡大
的胆小鬼,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稍有风吹草动便惶惶不可终日。他
向钱老板道声辛苦,回房去拿了蛇郎君的二万两银票和三百两黄金,交给他去办
理购房事宜。

  钱老板见了这许多的金银,暗暗咋舌不已,心想难怪你把三钱银子一碗的上
等鱼翅当泡饭吃,原来是个大财主啊,当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神色之
间,对他更是恭敬。

  三百两黄金相当于二万四千两银子,除去购房款和转户手续费,大概还有三
千五百两的多余,柳县令、鲁县丞和两个经手的师爷每人一个红包,需花费一千
两,买上十五、六个丫鬟、佣人照看庄园,用去二千两,剩下的零头自然是钱老
板的辛苦费了。

  钱老板算盘打定,让自己的婆娘照顾客栈的生意,喜滋滋地去办事了。王家
有权,方学渐有钱,事情办起来出奇地顺利,到了十三日下午,方学渐已坐在县
衙的师爷房中签字画押。他提起湖州兔毫,凝神思索了片刻,落下去的名字是:
袁明善。这个袁明善的名字,他昨天已让钱老板拿了五百两银子,找到管户籍的
师爷,临时给补办了。

  四万银子购买王家园林,袁明善的大名一夜间名震玉山县城,大街小巷、茶
楼酒馆,连烟花勾栏之地都在流传着关于他的传奇故事,有人说他是江西布政司
的第三个儿子,家里有的是金银;有人说他是“小宰相”严世藩的干儿子,在上
饶府当将军;有人说他是南海的珠宝大王,因为倭寇猖獗,逃到玉山来避祸的。

  方学渐每次上街总能听到许多关于自己身份来历的猜测,千奇百怪,而且越
来越匪夷所思,酒楼之上,两人好好说着,往往因各执己见而发生漫骂、打斗。

  他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摇头。

  八月十五日,方学渐拜玉山县令柳知同为老师,拜师的红包轻飘飘地,是一
张三千两的银票。柳知同这个老师自然不能白当,当夜和鲁县丞商量一番之后,
以作弊罪处分了一个穷得叮当响的读书人,革去秀才功名,再向省里补报了一个
名额,上面填的是袁明善。

  八月十六日,在钱老板的陪同下,方学渐正式搬进装饰一新的灵昭学苑,成
为玉山县城最豪华庄园的新主人。因为匆匆搬迁,山庄中很多笨重的家具都留了
下来,替他省去不少银子。庄子里的十八个丫鬟和仆人都是王家转卖给他的,全
是玉山本地人。

  方学渐突然想起那个卖馄饨的老板娘,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徐娘半老,风
韵犹存,看着就舒服,最重要的是她比较伶俐,做惯小生意,算盘管得比较精,
除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儿,没有其他的负担,正是做管家的一等人材。

  方学渐让钱老板上门游说,自然千恩万谢,一口应允。老板娘夫家姓童,邻
居们都叫她童嫂嫂,她一年卖一万多碗馄饨,挣了不过六两银子,在庄园里做管
家,每月就有十两银子的花用,还不包括过年过节的红包和平时购物的好处。

  八月十八日,童管家穿起新簇簇的绫罗绸缎,打扮得气派非凡,担负起媒婆
的重任,在钱老板的陪同下,上天清山神女峰,替自己的东家向神龙山庄提亲。

  神龙山庄偏居赣东,家大业大,富甲一方,袁紫衣膝下只龙红灵这个女儿,
将她看得极为宝贵,平时习文练武学医督导甚严,实不愿让她远嫁他乡,满心盼
望能招一个品貌一流、文武俱佳的贵胄子弟上门做倒插女婿,好继承山庄大业。

  近些年来,陆续有不少武林豪门、乡绅富户央求媒婆上门提亲,一听她开出
的苛刻条件,多半吓得缩了回去。

  贵胄子弟之中,文武俱佳的不少,品貌都要一流的就十分稀罕,四样都好又
肯上门做倒插女婿的则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有几个满心答应的,袁紫衣不仅派人去明查暗访,还要让男子上山,亲自看
过问过,这才放心。

  实查之下,那些少年儿郎不是容貌太过一般,对不起广大观众,便是家世十
分普通,连穿来见丈母娘的长袍都是临时从当铺里租借来的。

  更有甚者,一个看上去十分文静秀气,家世也相当不错的漂亮书生上门求亲,
羞答答地坐在大厅里,被她锋利的目光割过,居然吓得当场尿裤子,直把袁紫衣
弄得哭笑不得。

  一个男子如此娇生惯养,长得再好也是绣花枕头一个,心理素质之差更是人
神共愤。

  方学渐果然没有看走眼,童管家不但长相体面,口才更是了得,在袁紫衣灼
灼逼人的目光下仍能保持亲切的笑容,甜言蜜语和豪言壮语如同黄河决堤,一泄
千里,滔滔不绝,硬是把袁明善夸赞成世间少有的佳才美质:书香门第,家学渊
源,广有金银,有潘安般容貌,子建般才学,为人又极是忠厚老实,是现任玉山
县令柳知同的得意弟子,去岁考中秀才,前程十分远大。

  袁紫衣对这些天花乱坠的极力吹嘘早已耳熟能详,笑眯眯地听她吹了一个时
辰,等她口渴喝茶的时候才插嘴进来,慢悠悠地一条条问来,事无巨细,盘根究
底。童管家这两天着实下过不小的苦功,把东家的个人资料背得滚瓜烂熟,此刻
应付起来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袁紫衣听说求亲之人为了迎娶自己的女儿,特地花了四万两银子在玉山城南
购置王家园林,并改名为“灵昭学苑”,灵字当头,以示对龙小姐的尊重之意,
心中对这个“袁明善”已存了三分好感。

  后来听说他父母早亡,家中别无亲人,本人的年纪还只十六岁,好感登时又
增了三分,心想,女儿嫁给他,不就等于白捡了个金龟婿?小两口爱住城里就城
里,爱住山庄就山庄,反正离自己不远,时时可以见面。

  钱老板这几天替方学渐办事,着实得了他不少的好处,事先又有龙红灵的嘱
咐,这种顺手人情白做白不做,便在旁边不时地帮衬几句,方学渐的形象便在袁
紫衣的脑中渐渐高大起来,印象良好。

  中午邀请两人吃饭,殷勤招待,方学渐的初审算勉强通过。

  袁紫衣回山庄以后,发现蛇郎君竟然无缘无故地失踪,连那个脏兮兮的小叫
化子也一同不见,猜不出他是去寻小金蛇的下落,还是畏罪潜逃,颇费脑筋。

  让她费心的事情还有一样,原来中秋那天晚上,龙红灵曾经半撒娇半认真地
向她说起,这次去玉山城,她在一个酒楼上结识了一位很富有的青年男子,人物
比较出众。

  龙红灵说这些话的时候吞吞吐吐,言辞闪烁,隐约露出一丝爱慕之意。袁紫
衣心想女儿年纪渐大,情窦已开,爱慕俊俏男子乃女儿家的天性,禁之不得,如
果她当真喜欢,那人的条件又合适,定要想法替她撮合,便多次拿话试探,询问
是哪家的儿郎,龙红灵总是不肯言实,让她空着急。

  她只道女儿的脸蛋太嫩,不肯和长辈说明这种羞赧的事情,便私下嘱咐小昭
时刻注意小姐的动静,有什么消息立即报她知晓。

  袁紫衣哪里知道,小昭和龙红灵现在是连在一根线上的两只蚱蜢,过了三天
半句实话也没有透露出来。

  回山庄的当夜,龙红灵把那对银手镯交给小昭,说是方学渐送给她的定情礼
物,过几天就要上山提亲,娶她过门。小昭一辈子没戴过如此贵重的首饰,手指
颤抖着接过手镯,心中欢喜无限,眼眶中两行泪水流出,滚过雪白滑腻的脸颊,
挂在俏丽的下巴上。

  小昭从小被卖入神龙山庄为奴,多年来一直省吃俭用,才积下了五十多两银
子,这对银手镯买来便要四十三两,差不多等于她十年的积蓄,何况又是情郎送
给自己的定情之物,自然看得极为珍贵。

  龙红灵见她这副模样,知道瞒她不得,硬要她留下来和自己同床睡觉,抱住
她的身子,便把自己和方学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小昭虽然比龙大小姐大三个月,却如何敢与她争夺男人,当下发下誓愿,嫁
过去后甘愿做小妾。

  主仆二人在床上拜了姐妹,在被窝里嬉笑玩闹到三更半夜,制订的“训夫条
例”多达三百六十五条,全是成亲之后两人如何对付方学渐的条条框框。

  条例之详尽骇人听闻,举世震惊,比如吃完早饭之后,半个时辰内,方学渐
背诵一篇《大学》文章,错一字便须用鸡毛掸子打一下屁股,而且特意注明了是
打左上屁股还是打右下屁股。屁股分左上、左下、右上和右下四块领域,是怕重
复责打过于疼痛,也算考虑周到得很了。

  两人最后说到晚上如何督导方学渐修炼丹田火热硬功,龙红灵咬着她耳朵,
坏坏地笑,道:“男人这方面最是要紧,稍有疏忽,便会走火入魔。”

  小昭想起自己和方学渐亲热时的情景,全身一阵发烫,把红通通的脸蛋埋在
枕头里,轻声道:“姐姐,这个自然是你单我双……轮流服侍相公,要么,你两
天我一天也好。”

  龙红灵把小手伸入她的两腿之间,嘻嘻一笑,道:“轮流服侍倒也不用,只
要床做的大一些,三个人挤一挤,总能挤得下的。”

  小昭的脑中仿佛出现了一张老大的牙床,帐幔飘动,三具赤裸裸的身躯交叠
在一起,一男二女,男的强壮英俊,女的俊俏性感,心头一阵阵火热涌来,叮咛
一声,一根纤细的手指滑到自己的花房之上。

  童管家出使顺利,回来之后,与东家说起前后的详细经过,不曾漏了半句,
最后告诉他,袁夫人要他上山一趟,她要亲自看一看。

  方学渐喜忧参半,心想袁紫衣如此精明的人物,自己和她见过面,多半会被
她认出来。他躺在太师椅上闭目思考了片刻,问道:“玉山城里可有精通化妆的
人物?袁夫人喜欢忠厚老实的年轻人,我便要化妆成一个忠厚老实之人。”

  童管家笑道:“这事情简单,城东头的王妈妈化妆技术最好不过,一个只有
三分姿色的女子,经她的巧手一琢磨,不过半个时辰,出来时便有了八、九分的
姿色,全城的新娘嫁人前最爱到她那里化妆,生意十分火爆。”

  方学渐哈哈大笑,道:“这王妈妈有这么大的本事,也算妙手回春了,你帮
我前去联系,尽快安排。还要买些珍宝、绸缎之类,都用紫色的包裹,好做礼物
之用。”

  童管家接了银票自去办事,第二天便帮他约好了王妈妈,诸般的礼物都经过
精心挑选,加上方学渐的五样珍玩和四幅字画,凑成十八之数。

  方学渐经王妈妈一番精心整治,果然形容大改,当真眉清目秀,肌肤白嫩,
面相端庄,和传说中的粉孩儿相似。更妙的是两撇胡须若有若无,甚是清淡,挂
在红润的嘴唇之上,不仅无丝毫老态,还有效地掩盖了原先有些稚嫩的面目。

  方学渐揽镜自照,不相信镜中之人便是自己,扭了一把脸颊,觉出疼痛,才
确信不是做梦。他心中高兴,便多给了五两银子。

  八月二十二日是黄道吉日,方学渐换上按照省城时新花样,连夜赶做的宝蓝
色的绫罗长袍,净袜丝鞋,月白夹翠绿色边带的头巾,都用龙涎庆真饼熏得扑鼻
之香。谚语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方学渐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更显得人物轩
昂,丰神俊朗。龙红灵如果见到他此刻的模样,吃惊应该是大大地。

  童管家雇了五辆马车,遍挂红绫,装饰一新,挑选了庄子里比较耐看的四个
丫头和四个精壮的仆人,也是簇新打扮,带着十八样用紫稠包裹的贵重礼物,第
二次朝天清山神女峰而来。

  因为是凌晨动身,一行人到达熊猫峰下的时候,时辰尚早,太阳湿润润的,
已经升到树林上面。雾气刚散,晴朗淡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薄冰一样地澄澈。

  车马停在神龙牧场,几个车夫由牧场的仆从去招呼,总管老麻得了袁紫衣的
吩咐,陪同他们步行上山。他早就听说求亲之人是那个在城里花了四万两银子购
置王家园林的袁明善,家资阔绰,心中先存了三分好奇,一见之下居然是个十八、
九岁的年轻人,容貌清俊,人物标致,和小姐倒正好相配,只是…只是怎么有点
眼熟呢?

  方学渐眼见群峰错落,山势险峻,一条崎岖小道蜿蜒而上,仿佛没有尽头。

  他是第二回走这条羊肠小道,前一次挑了一副一头轻一头重的担子,饱受大
小姐的百般折磨,今日却是带了贵重礼物上山相亲,只盼望能顺利地娶这个刁蛮
小姐为妻。

  神龙山庄建在一个大山坡上,高墙深院,屋舍林立,方圆几达两顷,门口立
着两座高大的石雕,人面蛇身,正是上古神话中的伏羲和女娲。

  众人行了一个时辰的山路,来到山庄门前,梨木大门敞开着,庄丁识得老麻,
没有询问,请他们入内。才入前院,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老麻给
方学渐介绍,说是山庄的总管,姓闵。

  闵总管四十上下年纪,生得白白胖胖,深绿色的丝稠衣衫夸张地裹在身上,
把她肥厚的腰部勒出一圈明显的凹槽,一张脸庞圆月相似,眼睛笑眯眯地,不住
打量着方学渐。

  她让八个仆人把礼物放在厅前的门房,带了方、童二人到厅上来见山庄夫人。

  大厅很宽敞,上首两张高背太师椅,两旁各有六个座椅,长几相隔,上铺大
红锦绣。明媚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在地面黑黝黝的花岗岩上,更显得大厅中
有一股肃穆威严之气。

  方学渐还没跨进大门,就望见袁紫衣端坐在大厅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正襟
危坐,满脸严肃,没有一丝笑容。方学渐事先已请人教了自己行止要害,一入厅
门,便上前言好,深深作了一个揖。

  闵总管让两人在客位上坐下,吩咐丫鬟奉上香茶、糕点,也在下首坐了。

  袁紫衣微微弯腰,算还了半礼,她见方学渐眉清目秀,面如冠玉,身段风流,
衣冠济楚,已有三分喜欢,又见他举止有礼,温文而雅,心下更是满意。

  她原本和闵总管约好,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须将求亲之人逼得原形毕
露不可,现下心中乐意,竟然微微一笑,语气也比会见其他求亲者时和缓不少,
开口道:“袁公子,我俩同姓,也算有缘,不知你老家何处,家中还有其他亲人
么?”

  这些问题童管家早就说过,方学渐当即复述了一遍,说自己的老家在九江,
祖父曾在浙江天台做过两任县令,死于任上,父母在自己年幼时先后过世,便和
祖母相依为命。不料十二岁上,祖母一病身亡,全家上下便只剩了他孤家寡人。

  幸好家中的老管家尽心尽责,对小主人十分忠心,将袁氏一门的家计打理得
分外红火,购房买地,财富日隆。

  袁紫衣听他娓娓道来,言辞敏捷,情意恳切,连个疙瘩都不打一下,心头的
那丝疑惑早已化为飞灰,原本还要试他的文才,但想如此风流人物,既是县令大
人的得意弟子,又是上榜秀才,多半不会差到那里去。方学渐求亲的复试就此勉
强通过。

  闲谈一会,便请去西客厅招待午饭,袁紫衣暗里让丫鬟去通知小姐,让她躲
在门帘后面窥视一番,看看中不中意。龙红灵携了小昭前来,躲在暗门之后,见
方学渐稳稳地端坐上首,言谈说笑,颇为得体,容貌比先前有所改变,明眸皓齿,
更显得神采俊雅,身上锦衣玉带,神情镇定从容,隐隐透出雍容华贵的姿态。

  才分别数日,情郎竟有如此长进,两人脸上红扑扑的,相视而笑,芳心之内
喜不自胜,心中都在转着同样一个念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相公如此懂事,
那三百六十五条“训夫条例”多半未出娘胎,便要夭折了。

  袁紫衣坐在下首相陪,左耳朵传来丫鬟的低语,说小姐点了头,右耳朵听闵
总管报知,求亲的十八样礼物件件是希世之珍,单是一只白玉老虎和一匹翡翠宝
马就值一万多两银子,还有四幅名人真迹,价值更是不容小觑,足见求亲者的诚
心。

  想当年,司马相如文才冠盖一时,品貌皆佳,何等样的杰出人物,只是家里
穷些,出身富贵的卓文君有心嫁他,因门第不合,只得半夜私奔,后来沦落到上
街卖酒。文君是家中独苗,母亲早亡,父亲为了自己的脸面,竟然宣扬女儿生病
死了。一位朋友巧遇卖酒的文君,报与他知,仍依然宣告断绝父女关系。

  自古以来,门户之见深如万丈悬崖,从穷到富,能攀缘过去又有几人?明朝
时候,一般人家的聘礼十两到五十两不等,大富人家第一讲究的是面子,小姐称
为“千金”,便是要男方拿出八百、一千的银两作为定亲聘礼。

  方学渐的聘礼价值数万,那是给神龙山庄挣了天大的面子,袁紫衣又听说女
儿点了头,胸中一块大石落地,满心喜欢,面上喜气洋洋,好似乐开了花,把酒
劝菜更加殷勤。

  她哪里想象得到,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这个未来的宝贝女婿,
便是二十几天前,她在安庆迎工山谷中遇到的那个满脸污秽的小叫花子。

  这顿午餐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散,饭后回到大厅喝茶交谈,袁紫衣听说他会武
功,便要他试演一番。方学渐推脱不掉,只得胡乱走了两套,大厅中拳脚往来,
呼呼风吹,却没有多少章法。

  袁紫衣见了微微摇头,心想他内力有些根基,招式实在拙劣,心道:“金无
赤金,人无完人,他不是练武的材料,以后专心读书考进士便了。”

  按照神龙山庄的惯例,由闵总管出口挽留,要他在山庄住十天半个月,是为
考核期。考核期满,选一个黄道吉日为两人完婚。方学渐自然求之不得,欣然答
应。童管家带着仆人先行下山,回去照顾庄园琐事。

  吃过晚饭,陪袁紫衣闲谈片刻,便由闵总管带路,在外院的贵宾房住了。这
贵宾房全在楼上,一溜儿三个房间,装饰得甚是精雅,门前正对一个小花圃,菊
花正开,左首是一块空地,想来是山庄的练武场。

  方学渐如履薄冰地过了一天,早就疲累欲死,躺在床上喘了两口大气,从怀
中掏出那肚兜,凑到鼻子前面嗅了两嗅,自我陶醉一番。他一整天没见龙红灵和
小昭露面,心中发痒,狠不得生出两个翅膀,飞到那座小楼,让她们瞧瞧自己现
在的造型,问问喜不喜欢?

  龙红灵即使心里喜欢得要命,嘴上多半会说:“难看死了,把好好一个鸡窝
整得这么顺溜,一点个性都没有了。”小昭肯定会用崇敬、爱慕的目光望着自己,
然后微微一笑,搓搓衣角,羞红着脸道:“相公怎么弄都很好看。”

  方学渐痴呆了片刻,把怀里的物事都掏了出来,四千五百两的银票、《天魔
御女神功》、《逍遥神功》、隋侯珠、一件珍珠汗衫和一枚镶着祖母绿宝石的纯
金戒指。

  他不敢带太多的现钱在身上,五万两银票和二百两黄金已被他藏在床板的夹
层之中,即使遇上盗贼,等闲也寻找不到。《天魔御女神功》和隋侯珠是他用来
取悦女子的制胜法宝,自然要随身携带。

  他打听到袁紫衣在面试的时候要考文才和武功,便临时抱佛脚,找了一些唐
诗和宋词拜读,还请了一个老学究给自己讲课。武功方面别无他法,只能求助于
这本《逍遥神功》,凌波微步、舞风飘雪剑法和玉女心经三样武功之中,只有
“舞风飘雪剑法”还可差强一练,重金购来一柄龙泉宝剑,像模像样地练习起来。

  行家有言:百日练刀,千日练剑。一般的剑法要想有所成就,最起码也要下
三年苦功。“舞风飘雪剑法”是天山飘渺峰上的绝学,讲究灵动飘逸,宛转如意,
舞动起来不带人间一点烟尘之气,适合悟性高、欲求少的女子练习。方学渐虽然
悟性较高,但欲求也多,仓促练了几日,好歹记住了不少姿势。

  大厅中演练武功,他使出来的变是化剑为拳的“舞风飘雪拳法”,一个大男
人扭腰摆臀,姿势之丑怪可想而知,如果当时灵鹫宫主在场的话,非当场一口鲜
血吐出来不可。

  镶着祖母绿宝石的纯金戒指和珍珠汗衫是他打算送给小昭的订婚礼物。龙红
灵嫁过门的时候,小昭多半会作为陪嫁物品之一,方学渐穷汉出身,对龙红灵多
少有些畏惧,和小昭一起则要轻松许多。龙红灵有十八样聘礼,在方学渐心中,
自然不能太委屈了小昭,至少也要弄两样意思一下。

  他内心深处多少有些歉疚,思前想后,觉得早一刻把两样物事交给小昭,便
会早舒服一刻。在床上堪堪躺了一个时辰,将近二更,爬起身来,悄悄开门出去。

  天上月朗星稀,一片清光从头顶洒落下来,四下无人,院子里寂静得很。他
自学会轻功之后,脚步便轻便了许多,抓住栏杆跃到楼下,几乎落地无声。他穿
过花圃,跳过一堵高墙,落脚处已是山庄内院。

0768 2010-8-29 11:25

第三十章聚散

  山庄内院他已出入过多次,依稀记得龙红灵的小楼在西北角上。方学渐辩明
方向,走上卵石小道,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放轻脚步,往前行去。

  院内假山、怪石丛立,小径错综复杂,转过七、八座假山,已分不清道路的
方向。他心中慌乱,跳上道旁一块两丈高的怪石,朝四下了望,不由暗暗叫苦,
原来院子里栽了许多参天大树,望过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秋风拂过,只见枝桠
摇动,树影婆娑。

  方学渐越看越怕,有心打道回府,往来路小跑过去,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
居然连那面高墙都望不见,只在假山丛中转来转去。

  那一座座的假山好像蹲在暗处的猛禽怪兽,看上去让人心惊肉跳,四下里静
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情状怪异之极。他心头发毛,走了这许多路,仿佛是在
原地打转,总是走不出去。

  方学渐抬头望望缺了一半的月亮,心想已过二更,月亮该是在西南方向,朝
着月亮的方向多走一尺,便是距离外院近一尺。主意打定,也不管那些岔道,一
路上踏花践草,翻山跃石,只对准西南方笔直而行。

  行了片刻,他跳上一座假山,突然望见右边十丈开外有一些亮光,仿佛是一
座小楼,中间只隔了两座假山和几棵高大的榕树和广玉兰。那些亮光影影绰绰,
正是从一棵广玉兰的枝叶间透过来的。

  方学渐大喜过望,只想欢呼出口,强自压抑,在假山上手舞足蹈一番,一跃
下地,慢慢地挨上前去。那小楼和龙红灵住的十分相似,砖瓦结构,榉木门窗,
室内扶梯,单间双层。

  方学渐心口怦怦乱跳,大气也不敢透出一口,两只眼睛瞪得牛大,盯着灯火
通明的二楼。黄澄澄的烛火映在白色的门缝纸上,像一只蒙了一层雾气的铜盆。

  内院重地,这栋小楼不是龙红灵的,定然是袁紫衣的。这么晚了,她在房中
干些什么?会不会和女儿在一起商讨这次相亲的事情?

  方学渐一想到可能和自己有关,登时心痒难搔。如果他没学会轻功,最多在
楼下伸长脖子望望,如果他没干过梁上君子的勾当,最多回去以后抱个枕头胡思
乱想一番,可是现在……他脚尖一点,身子腾空而起,想都没想就跳了上去。

  方学渐感到既兴奋又紧张,伸指沾了唾液,轻轻湿了窗纸,指上微微用力,
窗上便破了一个小孔,却无半点声息。

  他凑眼望去,只见房中横设一张桐柏长书桌,桌上一个古铜炉,香烟馥馥,
烧的是名贵檀香。右边靠墙一张斑竹床榻,锦帐低垂,左边放了一把花藤小椅,
椅上凌乱地堆了好些衣衫。墙角用一张绣屏围着,该是摆放浴桶的地方,上方雾
气弥漫,水声轻响,房中飘荡着一股湿润而暧昧的芳香。

  方学渐暗叫乖乖不得了,原来丈母娘在洗澡啊,要不是有张围屏挡着,那可
不是春光狂泄,光溜溜地赤诚相见,大大便宜做女婿的了?

  想起上次在山谷小屋,自己惊慌之下,也是正巧撞上初荷的娘亲洗澡,那细
腻的肌肤,那成熟的躯体,曲致玲珑,白嫩得似要滴水出来,现在想起,仍让人
不禁一阵阵地脸热心跳。

  方学渐心想自己女婿还没做成,还是少惹事好,正待回身下楼,忽听得一个
男人的声音说道:“夫人,你真打算把小姐嫁给那个袁明善?”

  方学渐大奇:“屋中怎么有男人?听这人说话的声音是个年轻人,口气也不
像她的老公,莫非是她的相好?”想到“相好”二字,猛然心底一凉,自己在名
剑山庄做学徒的时候,就是撞破了师娘和三师兄的奸情,才遭受陷害,被迫跳崖,
现在故事上演,可不要重蹈覆辙,出什么意外才好。

  他心脏狂跳,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慢慢退出一步,惟恐弄出半点声响,被屋
中之人发觉。

  一个女子“嗯”的一声,懒懒地道:“那男孩子看上去不错,灵儿也喜欢,
做娘的管得太多不好。”正是袁紫衣的声音。方学渐心中一喜,听她话中的意思,
显然同意了这门婚事。

  那男子嘻嘻一笑,道:“夫人,小姐嫁出去了,那个…那个小昭能不能就赏
了弟子?”

  方学渐正要伸手去扶阳台栏杆,一听这话,心头咚的一跳,吃惊不小,心想
这只癞蛤蟆是什么人物,胃口倒不小,吃了我的丈母娘,还想吃我方秀才的老婆。

  只听袁紫衣娇嗔一声,说道:“你的胃口倒不小,上个月才把小萍的身子给
了你,现在又把脑筋动到了小昭身上。”小萍是袁紫衣的贴身丫鬟,也是老麻的
独生女儿。

  房中突然水声大作,想来那男子正上下其手,在袁紫衣的身上又搓又揉,只
听他“咻咻”喘息,笑道:“夫人的《素女心经》功力日深,我的《洞玄子秘注
十三经》却进展缓慢,如果不找一、二个上好的鼎炉来练一练,只怕再不能服侍
夫人满意了。”

  方学渐肚子里早把他十八代的祖宗都骂了个遍,心想这《素女心经》和《洞
玄子秘注十三经》多半是教导女子“采阳补阴”和教导男子“采阴补阳”的下九
流破书。你要找“鼎炉”练你的小鸟,也用不着找我的老婆啊。

  “鼎炉”是道家语,即是采补的对象。“鼎炉”越好,修炼就越快。《天魔
御女神功》虽然是教导男女间如何交欢的实战经典,但书中对这方面的知识也提
到不少,方学渐翻阅之下,听来不至于一头雾水。

  袁紫衣呼吸微微急促,笑道:“你想要,也要等灵儿出嫁之后再说。加上小
萍,现在已经有四个女子供你采补,这《洞玄子秘注十三经》为什么进展如此慢
呢?”

  那男子笑道:“我从她们那里采来精乳,到你这里来供出,修炼自然慢……

  “什么人?!”

  方学渐听袁紫衣答应把小昭赏给那男子,脑中“轰”地一响,只觉一阵头晕
地旋,几乎站立不稳,啪的一声,两只手掌用力攀住扶栏,这才免于扑倒在地。

  但只此一响,已给房中调情的两人察觉。

  他暗叫糟糕,提一口真气,手掌用力一撑,身子已然跃过栏杆,耳边突然
“哧”的一声轻响,轻微得仿佛是撕开一张薄薄的棉纸。淡淡的月光下,方学渐
惊恐的瞳孔之中,倏然闪过一点银芒,仿佛一只飞鸟划过天穹,迅捷无比地投向
远方。

  方学渐双脚着地,也顾不得有没有受伤,迈开步子,拼命似地往树丛假山后
面跑。才跑出七、八步远,楼上砰地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撞开,他哪敢回头去看,
只顾抱头鼠窜,心想这人的动作如此快,武功可比三师兄高了许多。

  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方学渐恨不得爹娘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出
来。因为害怕暴露身形,他不敢再窜上窜下,只沿着曲折的小径狂奔。鞋底踩在
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黑夜听来,分外清晰。

  他感觉右耳听力很是迟钝,隐隐有些发麻,用手一摸,触手一片冰凉,竟是
冻得僵硬了。方学渐心中一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道银光如此寒冷,多半便
是天下最歹毒暗器榜排名第七的冰魄银针。

  转过十几座假山,前方突然出现一面黑黢黢的高墙,他大喜若狂,心中直喊
“有救了,有救了”,快步上前,凌空一个筋斗,轻巧无比地翻上围墙。

  双脚还没在墙头站稳,斜刺里一条绳索样的物事伸长过来,缠上他的右足,
只听一个冷冷的男子声音道:“下来吧。”

  方学渐几乎吓得魂灵出窍,全身汗毛瞬间根根竖起,脚上一股大力涌到,步
子踏空,身子猛地一沉,登时往墙上撞去。他吃了一惊,急忙伸出手臂,十指用
力,堪堪攀住墙头。

  他回头一望,只见墙下站着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高大男子,约莫二十三、四
年纪,下身套着一条金黄色裤子,上身赤裸裸地没穿衣衫,手臂和胸口的肌肉块
块凸出,犹自带着水渍,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方学渐认得这男子,他叫金威。

  金威手中握着一条八尺多长的淡紫色绉纱汗巾,另一端缠在方学渐的脚上,
正是袁紫衣身上之物。他目光冰冷,闪动着杀机。

  方学渐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两条大腿抽筋般地栗栗发抖,他勉强挤出一丝笑
容,道:“今天月色真好,屋里很闷,我出来走走。”

  金威哼了一声,手上加劲,用力扯动那条汗巾,见他奋力抵抗,突然凌空跃
起,一脚朝他后心踢去。

  方学渐听见身后风声传来,知道要糟,不及回身,一个瘸腿,反脚踢出。脚
尖还未碰到他的身子,背心已然一阵剧痛传来,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双手无力,再也攀抓不住,身子从墙上跌落下来,压坏下面的一大片雏菊,
重重地摔到地上,脊背着地,又喷出一口血来。

  方学渐的眼皮似有千金重,快要闭合的时候突然闪过一道浅紫色的影子,一
个女子“咦”了一声,道:“袁明善,怎么会是他?”

  金威道:“是新郎官吗?我可不认识,他的轻功不错,可惜被踢中背心要害,
救活也可能没用了。”

  袁紫衣轻轻地长叹一声,道:“救活也可能没用了……金威,你把他扔到万
蛇窟去。还有,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灵儿知道。”

  一路之上,方学渐只觉好似坐在一条船上,浪涛起伏,他的身子也跟着轻轻
颠簸。他刚才和金威拉扯之时,全身真气流动,在中脚的瞬间,体内二十年的真
气布满背上,也幸亏如此,才没有被他致命的一脚当场踢死。

  方学渐此刻身受重伤,全身痛得要散了开来,意识渐渐模糊,脑中的一点灵
光好像风中摇曳的残火,随时都将熄灭。“万蛇窟”,他想起了那个脸皮黑瘦,
鹰鼻细目,背驼如鼓的蛇郎君,难道自己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难道自己真的要
和他一样,喂万千毒蛇之口?

  身子突然停顿,他奋力睁开眼睛,清澈的月色从深蓝色的夜空撒下来,落在
他的眼中,他看见了一张狰狞而英俊的面孔,两粒褐色眸子的深处,有残忍和得
意的光芒在闪动。

  “新郎官,你的轻功不错,你的内功更不错,震得我的脚到现在还在痛,可
惜啊可惜,你太笨,太笨的人只能配做蛇饲料。去!”

  方学渐的背上一股大力涌到,身子如一捆软塌塌的稻草,腾云驾雾地斜斜飞
出三丈,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浓得如糨糊般的腥臭味道,耳边风声呼呼,眼睛里的
天空在飞快缩小。

  黑暗如潮般涌来,无穷无尽。他的全身已经麻木,连神经都已感觉不到一点
疼痛,只有胸腔里的一颗心脏骤然收缩,然后随着身子沉了下去,沉入一个连魔
鬼都害怕被卷入的无底洞穴,沉入一片有千万条毒蛇在下面嘶嘶嚎叫的恐惧沼泽。

  耳边“嘶嘶”的蛇信吞吐之声愈加清晰,突然“啪”的一声轻响,一条高大
的黑蟒猛扑过来,缠上他的腰身,蛇头大力一摆,带着他的身子往岩壁上撞去。

  方学渐忍不住想惊呼出声,张开嘴巴,却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脑中一窒,
登时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迷迷糊糊之中,方学渐只觉胸口烦恶,全身气血翻腾,
一股热烘烘的真气在自己的经脉关节间快速流转,全身滚烫,似乎在一只大火炉
中烧烤,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坦。

  突然胃中一酸,“哇”的一声,吐出三大口紫色的淤血,他轻吁口气,胸口
如搬掉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感觉轻松许多,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身处一个狭窄
的圆洞之中,顶高四尺,自己盘膝而坐,头顶距离岩壁不到半尺。

  此时天已放亮,洞口离他只有三尺,望出去一团团白色的雾气随风徐徐飘过,
隐约可见对面是一道笔直的悬崖,相距约有八丈,“神龙在世”的蟒蛇形石峰赫
然在目。

  他记得昨夜发现袁紫衣和金威的奸情,被人打成重伤,后来被扔进“万蛇窟”,
自己现在还没死,显然是被人救了,听见身后悉簌声响,似乎有人在翻动什么物
事,正想转头过去,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不要动,更…不准回过头来。”

  嗓音生硬而嘶哑,仿佛钢刀在摩擦粗糙的岩石。

  方学渐的脖子转到一半,面孔正对墙壁,硬生生停在那里,心想这下可遇上
怪人了,不准回头还好说,让人不要动,分明是强人所难嘛。两只眼珠转了转,
笑道:“在下方学渐,不敢请教大侠的高姓大名,前辈的救命之恩我会永记在心,
莫齿难忘。”

  身后之人顿了一顿,突然说道:“吃吧。”

  方学渐的眼睛突然一花,面前掠过一团黑影,擦着鼻子过去,腥臭难当,
“啪嗒”落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条五尺多长的毒蛇蜷曲着躺在地上,黑背白
腹,上面有一道道的银环斑纹,头做三角之形,尾巴一颠一颠的,还没死透。他
看了心中发毛,颤声道:“吃……吃什么?”

  那人“嗯”了一声,冷冷地道:“你很有钱啊,从小没吃过苦?很漂亮的珍
珠衫,冬暖夏凉,懂得享受。这枚祖母绿的金戒指世面上很少见,没有二千五百
两银子拿不下来。这颗是什么鸟蛋?太难看了点。这里是‘万蛇窟’,寸草不生,
你说吃什么?”

  方学渐暗叫糟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腹,果然不出所料,怀里的东西全不
见了。他勉强笑了笑,道:“前辈,这里可有地方出去吗?那些银票和珍宝就当
在下孝敬您老的。”

  那人哧地一笑,道:“《天魔御女神功》,《逍遥神功》,还有一只女人的
肚兜,想不到你还是个花花公子,难怪你这么急着出去,外面有几个相好在等你?
说来听听,她们的奶子是什么形状?”

  方学渐哭笑不得,心想这人多半穷极无聊,抓起那条银环蛇的尾巴,扔出洞
去,双膝着地,爬到洞口,探头一望,只见洞外也是一个陡峭的悬崖,下面云雾
缭绕,望不见底,上面是一堵平坦的山岩,光滑似镜,几无可落足之处,约莫有
十四、五丈高,地势极其险峻,除非插上翅膀,否则猿猴也难以攀爬。

  那人怪声大笑,犹如夜枭,道:“神女峰巅,飞鸟难渡,我在这里一住就是
五年零三个月,一个人好冷清,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你来了,好得很,哈哈,以
后可有的热闹了。”

  方学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又看了一遍洞外的山势,终于叹了口气,缩回脑
袋,心中一动,猛然转过头去,暗淡的光线下,离他五尺远的地方,跪了一个干
瘦的光头老汉,下身没有小腿,齐膝而断,黧黑的皮肤皱得像一张搓弄了无数次
的纸。

  方学渐心中一惊,眼前突然黑光一闪,一条蛇一样的物事缠上了他的脖颈,
正想伸手去解,喉头一紧,已被拉了过去。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瞪
着他,道:“谁叫你回头过来的?你以后如果不听我的话,我把你重新扔回‘万
蛇窟’里去。”

  方学渐此时和他相距只有一尺,见他两腮的肌肉微微颤动,脸上居然没有眉
毛,仔细一看,连眼睫毛都没有一根,颧骨突出,两个眼眶凹陷在内,眼珠子有
一大半露在外面,模样真比地狱里的恶鬼还丑陋三分。

  他心中打了一个冷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嘶声道:“前辈,我们今后朝夕
相处,不见面怎么做的到?”他扭头望去,这才看清那人手中提着的原来不是藤
条,而是一条由八、九条长蛇首尾结在一起的蛇肉鞭子,每条毒蛇都有七、八尺
长,接在一起便有一丈六、七,自己获救,多半靠得是这条蛇肉鞭子的功劳。

  那人瞪了他半晌,才慢慢放开他的领子,手臂一抖,缠在他头颈上的鞭子松
了开来,道:“你怎么会被人扔下这里来的?”

  方学渐心中一惊,脑子飞速转动,心想此人下场如此之惨,多半也是拜神龙
山庄所赐,心中不免起了同病相怜之意,见他捡起地上的《逍遥神功》,揉了揉
嗓子,道:“老前辈,我是发现……”

  “老前辈?我很老吗?咦?”

  “不老,不老,这个老字是我对前辈的尊称,前辈英俊潇洒,正当年富力壮,
出去以后还可以大大地干一番事业。”方学渐见他翻到书册的第二页,那是武功
总纲,写有凌波微步、舞风飘雪剑法和玉女心经这十几个字,猜测他的这声“咦”

  ,大概是发现这本淫书原来是本武功秘籍。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飘渺峰灵鹫宫的武功秘籍?咦?”那人的声音
中隐隐透出一丝凝重和激动,他快速翻动手上的书册,突然从里面飘出一张对折
的素纸,在空中一个转折,落在地上。

  方学渐记得那纸是初荷娘亲的一张素描,上面画了三个人物,一男二女,挺
有趣的,尤其是那句“天下第一心如蛇蝎貌比无盐的强盗丑婆娘袁紫衣”,当真
名副其实,一点都不假。

  他低头沉思片刻,正要胡乱编个身份和理由蒙骗过去,突然发现那人身上的
衣衫瑟瑟地颤动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他拿纸张的手臂也在剧烈抖动,双肩抽动,
一张核桃似的面孔慢慢扭曲,两个深深凹陷的眼眶中突然滚出两颗泪来,浑浊的
两颗泪,沿着鼻翼、嘴角滑落下来,砸在地上,“啪啪”两声。

  他突然大笑起来,歇斯底里地大笑:“哈哈,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不识好歹的
无赖坏男人龙啸天,哈哈,凌霜,凌霜,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无时不刻,哈哈,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他脸上的热泪滚滚而下,笑声嘶哑而
疯狂,在狭窄的山洞中轰然回荡,久久不散。

  方学渐心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他便是龙红灵的爹爹,神龙山庄的现
任庄主,江湖人称“玉面飞龙”的龙啸天,只是看他现在的模样,三分像人,七
分似鬼,“玉面”二字是万万当不起了,两条腿都只剩下半截,这个“飞龙”的
称号恐怕也不太牢靠。

  方学渐得知对方竟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心中不由大定,满脸微笑地等他
笑够哭够,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才轻轻咳嗽一声,正待上前相认,那人突然像
一头豹子般猛扑上来,一下把他扑翻在地,两只手掌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收紧。

  方学渐透不过气来,登时被他扼得伸出舌头,眼前阵阵发黑,痛得几欲晕厥
过去。

  “你到底是谁?这本《逍遥神功》是从哪里偷来的?想活命的话,快给我老
老实实地交代,如果假了一句,我扳断你的一个手指。”龙啸天的两粒眸子血红
血红的,像一对鬼火,掐他脖子的手掌却渐渐松开了。

  方学渐惊悸不定,伸手抚摸自己的脖子,喉间隐隐发疼,咽下口唾沫,艰涩
地道:“在下真的叫方学渐,安徽桐城县人,是名剑山庄姜昌荣庄主的第六个弟
子。前辈可是神龙山庄的庄主,江湖人称‘玉面飞龙’的龙啸天?”

  龙啸天的手掌在地上一拍,身子轻飘飘地落回原地,两颗眼珠却一直盯在他
的脸上,仿佛要刺进他的心脏里去,鼻中“嗯”了一声,道:“听说姜昌荣从一
个古墓里捡了一本剑谱和一柄宝剑,十几年来打遍皖南无敌手,不知是真是假?”

  方学渐得以在名剑山庄练功学武,全靠桐城昭明寺的方丈晦觉禅师一力保举,
他出身贫寒,平时没钱孝敬师父,姜昌荣便对他极是冷淡,教起武功来更是马虎
的很,只给了他一本《少林罗汉拳》的拳经,让他自行练习,偶尔也在旁边指点
一二。

  这《少林罗汉拳》在书摊上的零售价是三钱银子,批发还可以更加优惠,它
和“武当长拳”是江湖上流传最广泛的两套拳法,北方一些崇尚武艺的地方甚至
连八、九岁的小孩都能熟练地走上一套,更不用说那些靠肌肉吃饭的保镖、护院
了。是以一年过去,他居然没见师父真正动过手。

  方学渐心中也觉得甚是遗憾,摇了摇头,道:“我在名剑山庄呆的时候不长,
师父的事情知道的少,不过他的武功总不会太差吧。”

  龙啸天嘿嘿冷笑,道:“你是名剑山庄的弟子,怎么会到这里来,又怎么会
有这本《逍遥神功》?”

  方学渐见他目露凶光,生怕自己胡编乱造漏洞百出,一旦被他揭破后果堪虑,
当下不敢隐瞒,便把自己两次跳崖死里逃生,和初荷母女如何相遇,怎样被蛇群
围攻,蛇郎君乐极生悲,龙红灵与自己的交往,以及最后发现袁紫衣和金威的奸
情,被扔下“万蛇窟”的种种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只是涉及和他两个女儿
的亲热戏,自是含糊其词,一笔带过。

  龙啸天怔怔地听他说话,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喜怒瞬间移位,听到方学渐
吞下小金蛇的时候,神色十分古怪;听到秦凌霜被“冰魄银针”所伤,生命垂危
时,脸上尽是关切着急之意;听到龙红灵的任性顽皮时,目光之中流露出欢喜安
慰之情;听到袁紫衣和金威勾搭通奸,咬牙切齿,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方学渐见他双目圆睁,两颗眼珠突露在外,似乎随时要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额头之上青筋乱跳,一张丑脸更加狰狞恐怖,不免心中害怕,小声地道:“前辈,
我把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一点都没有隐瞒。”

  龙啸天瞪了他半晌,绷紧的面皮慢慢松弛下来,目光也柔和了下来,缓缓地
道:“你很好,你很好,我很喜欢。”他五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几个人物,一下
子从这个年轻人的口中得知了她们的近况,心中的喜悦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一
二。双手轻颤,心情激荡之下,又扑簌簌地滚下两行泪珠,打湿他胸前的衣襟。

  方学渐突然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十分眼熟,暗灰色的短襟袍子,毫不起眼,胸
前还有一个破洞,周围黑了一大块,好像是干涸的血迹,猛地想起那是蛇郎君的
衣衫,心中一惊,暗叫侥幸,这次坦白从宽,老实交代,倒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

  他张了几下口,很想问问他作为一庄之主,为什么好好的花园别墅不住,却
在这“万蛇窟”下和万条毒蛇相伴,话到嘴边,终于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心想这
是他个人的私事,而且定然是非常惨痛非常难以出口的私事,还是不要发问为妙,
免得惹祸上身。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过了许久,方学渐突然听见“咕噜、咕噜”两声,
响声虽轻,却异常清晰,他知道自己的肚子在叫,此时日已当午,大半天没有进
食,如何不饿?

  龙啸天用长鞭抓起二十余条各式各样的毒蛇,用指甲剖开蛇的肚子,指导他
如何喝蛇血,吞蛇胆。方学渐照样而为,蛇血入口虽苦,干渴之下却也喝得有滋
有味,蛇胆明目清毒,吞落下肚,更是方便迅捷。

  龙啸天抹去嘴边的血迹,把死蛇扔回“万蛇窟”,拣起地上的《逍遥神功》,
说道:“你有二十年的内功根底,要想出去其实并不太难。”

  方学渐这几个时辰脑中盘算的便是如何出去,听了这话当真如聆仙乐,喜出
望外,趴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请前辈指点迷津,在下感激
不尽,来生做牛做马来服侍前辈恩德。”心想你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给你磕头
倒也应该。

  龙啸天待他磕头完毕,这才笑道:“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对你我都有好处,
你就算不谢我,我也会主动帮你脱困,现在你向我磕了三个头,我无以回报,就
勉强传你三招鞭法相抵。”心中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方学渐猜不透他心中打什么算盘,只得陪他干笑几声。龙啸天见他一脸疑惑,
收敛笑容,翻开那本《逍遥神功》,问道:“你有没有练过轻功?”见他点头,
又问道:“你有没有练过‘凌波微步’?”

  方学渐摇头,心想这“凌波微步”名为微步,显然是小脚女子的功夫,扭扭
捏捏地,自己如何练得?

  龙啸天眼望洞外白云,幽幽地道:“天山飘渺峰上终年飘雪,灵鹫宫主学究
天人,她集合百家之长,苦研数年,这才创制出这项妙绝人寰的绝世轻功,只要
用的人运使得法,内力又十分充沛,不要说凌波渡江,便是踏着天上的飞雪也可
以奔行自如。这里离对岸不过八丈,只要你学会‘凌波微步’的轻功,我不断投
以硬物,给你在中途调息换气,还怕出不去么?”

  方学渐恍然大悟,他曾见过初荷使过这门“凌波微步”的轻功,脚踏水波而
不沉,果然匪夷所思,大有门道。他明白其中道理,心下大畅,笑道:“前辈,
在下出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结一条长绳,好拉你出去。”

  龙啸天目光灼灼,口中却哈哈大笑,道:“好,好,你很懂事,怪不得灵儿
会喜欢你,你现下得罪了袁紫衣这个恶婆娘,要想保命已是千难万难,想娶灵儿,
非要我的帮忙不可。”

  方学渐大喜过望,心想有岳父大人站在我这边,那是不用怕袁紫衣从中作梗
了。他原本觉得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要出去已算万幸,不料形势逆转,连和龙
红灵的婚事都大为可期,直喜欢得手舞足蹈起来,屁股离地,头顶撞在岩壁之上,
咚的一声,连连叫痛,肿起一个大包。

  龙啸天等他安静下来,这才说道:“我们现在来练神龙鞭法中的功夫,这三
招分别名叫‘行云布雨’、‘翻江倒海’和‘风卷残云’,是我在这里潜心苦思
才想出来的厉害招数,虽只三招,每招都有九个变化,极是繁复,你要用心记忆
……”

  他口中解释,手上比划,将每一招式中的每一个变化都细细讲来。方学渐心
想岳父在这里一呆就是五年,潜心研究的招数必定非同小可,自己学会以后,碰
上金威这样的九流低手再也用不着抱头鼠窜,实在过瘾。

  他天分尚可,又用功练习,只短短三天工夫就将“神龙三鞭”和“凌波微步”

  的运用方法牢记在心,融会贯通。

  在第四日的中午,一天中雾气最薄的时候,方学渐吃下十条毒蛇的血液和苦
胆,一阵热身运动后,飞身跃了出去。龙啸天已备下一百多条蛇的尸身,见他飘
然跃出二丈三、四,身子开始停滞的时候,双手交互甩出,连珠蛇发,在他面前
铺出一条断断续续的蛇肉小路。

  方学渐潜运真气,体内的小周天往而复始,脚尖点在蛇身之上,八丈深渊凌
空而过,最后抖出长鞭,使一招“风卷残云”稳稳地挂在“神龙出世”的石柱之
上。

  哈哈大笑声中,手上用力,一个“鹞子翻身”,骑上巨蟒之头。

0768 2010-8-29 11:26

  第二部飘渺峰巅第三十一章恶斗

  “神龙出世”的石柱在神大峰上,与神女峰毗邻相对,中间只隔了一条数百
丈深的悬崖。方学渐用“凌波微步”的绝世轻功逃出生天,先绕道下山,溜到金
猫峰和樵楼峰下的神龙牧场,趁人不备,偷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绳索出来,足有二
十几丈,使用尽够。

  山庄半里外有十几株野枣树,上面结满了还未成熟的青色枣子,他不敢白天
去救人,便挑选了最高的一株爬上休息,顺手采些枣子来吃,虽然味道很淡,但
清香爽口,比之整天吃些腥臭味道极重的蛇胆蛇血,实有天壤之别。

  方学渐谨小慎微,等到天色完全转黑,山中起了薄雾,这才从树上溜下来,
背了绳索往山上行去。他离山庄近一尺,心里更害怕一分,担心被人发觉,把脚
步尽量放轻。

  一弯新月浮出山巅,淡淡的银光雾水般从天际笼罩过来,周围的景色瞧出去
如梦似幻,更增心头的凉意。山庄高高的围墙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他不
走东边的石子大道,沿着山庄的围墙往西边的小路过去。

  这条小路湮没在杂草落叶之中,若有若无,便是当日他在小昭的陪同下第一
次进山庄的道路。他躲在暗影之中,不敢走得太快,惟恐踩断了枯枝发出声响,
被山庄中人发现,那就糟糕透顶。

  行了一盏茶的工夫,方学渐已走到那个只有一扇门板的西角门,他想起旧日
往事,心中唏嘘,如果袁紫衣从中作梗的话,自己要娶龙红灵实在千难万难,除
非大小姐心甘情愿和自己私奔。

  龙红灵家学渊源,英明神武,和红拂女、卓文君放在一起不掉丝毫身价,自
己文不行,武也不行,一个排不上号的江湖末流小混混,也来学李靖、司马相如
的风流韵事,传扬开去只怕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他轻轻叹息,不敢多作停留,低头直往前走,没有行出几步,突然听见身后
“吱嘎”一响,却是门枢转动的声音。方学渐吃了一惊,身子一闪,急忙躲到路
旁的一丛灌木之后。

  他慢慢转过半个身子,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苗条的身影悄没声地闪出门来,
身材娉婷,体态婀娜,似乎是个女子。方学渐心口突的一跳,这身形极是熟悉,
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小昭,一时间心情激荡,张开嘴来,居然叫不出声。

  小昭身后又走出一个人来,体形高大,身上的衣衫在暗影中依旧发出微弱的
金色光芒,方学渐一见这个人影,便如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从头顶一直凉到脚
底,原来此人正是两次打伤他的金威。

  小昭虚掩了房门,轻声道:“金七爷,袁明善少爷好几天不见,真的被夫人
叫去练武了吗?不知关在何处?”

  金威笑道:“小昭妹子,你以后喊我金大哥就好,不要七爷、八爷的叫,听
了生分。那袁少爷样样都好,就是武功太过差劲,和小姐般配不来,夫人现在把
他锁在一个秘密的所在,等他学好武功,再安排他和小姐的婚事。这个秘密的所
在,如果不是小昭妹子,我是决计不会带人去的。”

  小昭屈膝一福,道:“金七爷,尊贵有别,称呼是不能乱改的。几天没见未
来姑爷的面,小姐很想知道他是否平安,承你的情,我代小姐多谢你啦,请你前
面带路。”

  金威点了点头,道:“好,你跟我来。”当先而行,沿着墙角往后行去,正
是上山的方向。小昭一言不发,跟在他的身后。

  方学渐缩在灌木之后,肚子里大骂小白脸卑鄙无耻,如果他身边带的不是鞭
子而是尖刀的话,早就一刀捅到他的心窝里去了。

  等两人走出七、八丈远,他才悄悄地跟了上去,握着鞭子的手掌又湿又滑,
渗出许多冷汗,心想这“神龙三鞭”初学乍练,不知道成不成,最好能攻他一个
措手不及,鞭子套上他的脖颈,“咯勒”一下,就此了帐。

  方学渐恨的牙痒痒,却又不敢跟的太近,在树木和岩石的掩护下,东跳西窜,
随两人往山巅而去。一路之上山道崎岖,渐行渐高,道旁的草木渐渐稀少,过不
多时便来到一个光秃秃的山冈前面,怪石嶙峋,山冈上正是闻之丧胆的“万蛇窟”。

  他见两人在山冈前停了下来,急忙躲到一块岩石后面,探头望去,见金威和
小昭相对而立,嘴唇张合,正在说话,只是距离远了,话音又低,听不到两人在
说些什么。

  方学渐心急如焚,解下肩头的绳索,四肢着地,慢慢往前爬去,额上汗水涔
涔而下,心想就算拼了小命不要,也不能让这个混蛋占去小昭的便宜。

  才爬出五尺多远,只听几声得意之极的哈哈大笑,随山风吹进耳中,他抬起
头来,只见金威张开双臂,猛地一把抱住小昭。方学渐如何还按捺得住,低吼一
声,身子弹跳起来,再也顾不得偷袭不偷袭,抽出腰间的蛇肉鞭子,疾步冲上前
去。

  小昭被他两条铁链似的手臂紧紧抱住,又惊又慌,欲挣乏力,抬腿去踢,却
被金威双腿一下夹住,登时立足未稳,倒在他的怀中。双手去推他的肩头,只听
哧的一声,下身的长裤已被撕破一个口子,露出一块光洁雪白的肌肤。

  小昭怒火攻心,差点晕厥过去,啪地打了他一个耳光。金威一怔,把她推到
一块大岩石上,翻转过来,用两腿压住小昭的身子,又去撕她的裤子。淡淡的月
色下,小昭嘶哑的哭叫骤然停止,青色的布片一块块飘落下来,两片圆臀很快露
了出来,雪白晶莹,如天上的明月。

  方学渐犹如一只发怒的豹子,几个纵步,飞跃而来,手腕抖处,长鞭挺直如
枪,刺向他的背心。这原本是“少林罗汉拳”中的“单臂流星”,他真气鼓胀,
劲力透过鞭子,犹如拳头陡然间长了一丈二尺。

  金威听出身后风声有异,双手急忙在石上用力一撑,身子向前一跳,跃过小
昭的身子。方学渐轻喝一声,手腕再抖,长鞭高低起伏,瞬间舞出十二道黑色波
浪,将他周身的要害笼罩在一团黑色的鞭影之中,正是新学招数“翻江倒海”。

  金威身子还未落地,无处躲避,只觉背上一阵剧痛,火辣辣的疼,已然吃了
一鞭,身子下沉,落到岩石的前端,猛然觉得右脚一紧,一股大力瞬间涌到,登
时立足不定,身子向前扑倒,头上脚下,在石头上撞了一下。

  方学渐初试新招,居然一击成功,打得对方无还手之力,心中喜悦无限。长
鞭一抖,把金威的身子拉了起来,右腿一抬,对准他裤裆就是一脚,威力之强,
比起大小姐的“踢裆神功”不逞多让。

  金威惨叫一声,身子缩成一只虾米的形状,凌空飞过两丈,啪嗒落地。

  小昭趴在岩石上一动不动,下身衣衫凌乱,一双圆润的玉腿和两瓣饱满的雪
臀纤毫毕露,方学渐心中怜惜无限,俯身下去,在她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见
她没有反应,料来惊吓过度,晕厥了过去。

  方学渐吃饱了他的苦头,心想今天大好机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用
肉棍子混饭吃的小白脸解决了。跳将过去,抬脚又向他的裆部踢去,突然白光一
闪,金威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八寸长的匕首,往他的小腿切去。

  方学渐大吃一惊,右腿不及收回,左脚踢出,正中他手腕,匕首脱手飞出,
叮当一声,撞在岩石之上,迸出一溜火花。方学渐双脚凌空,上身往后便跌,慌
忙伸出手掌想去支撑,背脊着地,后脑还是在岩石上撞了一下,疼痛钻心。

  金威得此便宜,身子一翻,伸手来掐他的脖子。方学渐匆忙使出一招“野马
分鬃”,架开他的双臂。金威合身扑到方学渐的身上,嘴巴一张,顺势去咬他的
喉咙。

  方学渐见他露出白森森的一口牙齿,好不锋利,喉咙如果被他咬断,哪里还
有命在?顾不得后脑还在嗡嗡作响,奋起余力,一头撞去,额头正顶在他的右耳
之上。

  两人闷哼一声,身子分开的时候各出拳头,击在对方胸前。只是头昏脑胀之
下,拳头的劲力小了许多,比起脑袋相撞,要好受不少。

  方学渐躺在地上,眼前金星乱飞,一个脑袋痛得似要破裂开来。金威却也好
不了多少,右脑被撞,不仅听觉大受影响,脑子也似迟钝了许多。

  两人都知这是殊死搏斗,强忍身上伤痛,你踢我一脚,我打你一拳,最后互
相扭住,呼呼喘气,在地上翻滚殴打。方学渐虽然手脚灵活,输在经验不足,几
个回合下来,终于被他翻在身上,掐住了脖子。

  金威一脸狞笑,骑在他的身上,手指不住加力,越掐越紧。方学渐的十片指
甲抠进他的肉里,抓出一条条血丝,硬是拉不开他的手掌,慢慢喘不过气,眼珠
子都突出来了。

  方学渐给金威扼住喉头,肺中积聚的一股浊气数度上冲,要从口鼻之中喷吐
出来,但喉头的要道被阻,这股浊气冲到喉咙口,又回了下去,他只感全身难受
困苦到了极点,心中只是大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这股浊气在体内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任何出路,若是换作常人,那便渐渐
昏迷,终于窒息身亡,但方学渐练过“凌波微步”的运用心法,体内小周天的运
行自成体系,浊气在他胸腹间越胀越大,越来越热,在腰俞、阳关、命门和悬枢
诸穴道间游走奔行,循环往复,犹如一大锅热腾腾的蒸汽没有出口,直要破腹而
爆。

  突然间,他的丹田中又涌出另外一股热流,在周身经络快速流转起来,那是
他吞吃小金蛇后,在体内积蓄下的二十年内力,以少林正宗内功打的底子,真气
从会阴流经尾间、命门,过夹脊、玉枕,再从灵台、神道诸穴流回会阴,正是运
行大周天的不二法门。

  方学渐脑中清醒,只觉两道热力在体内交错盘旋,如两股永远不知疲倦的浪
潮,在全身各处经脉中汹涌澎湃,越流越快。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就像一只不断吹
大的气球,越胀越大,皮肤仿佛在一寸寸干涸、开裂。胸口如烧着一团烈火,心
脏狂野地跳动,一阵又一阵的灼痛传来,浑身热不可当。

  蓦地里“会阴穴”上似乎被热气刺破了一个小孔,丝丝的热气从“会阴穴”

  通过脊椎末端流到“长强穴”去,涌过的内力越来越多,缺口骤然变大,两
股热流猛地撞在一起,冲破大小周天的束缚,他脑中轰然一响,体内怒潮奔腾,
似要把他的身子撕成千片万片。

  金威久扼之下手腕酸软,敌人不但没有断气,身子扭动,挣扎的力气还越来
越大。他心中又惊又骇,挥拳打在方学渐的脸上,只觉手臂一阵剧震,手掌被他
的面颊弹开,腕骨差点脱臼。

  金威哎哟一声,跳起身来,惊惶之意比适才更甚,心想这是什么厉害功夫,
掐他脖子不会断气,打他面孔像打在钢板上,难道眼前之人学会了江湖上享誉已
久的“龟息功”和“铁布衫”?

  “龟息功”倒还罢了,只能装死骗人,“铁布衫”功夫据说练到第九层,除
了下身要害,全身刀枪不入,脸皮坚硬得能和城墙媲美。金威嘿嘿冷笑,抬起脚
来,觑准他的裤裆所在,使足全身力气,猛然踹落。

  但听“咯勒”一声响,金威只觉一股大得异乎寻常的力量从腿上传来,右脚
已然被生生折断,身子呼地向后直飞出去。

  方学渐正饱受内力交攻之苦,全身极度疼痛,金威一脚踹在他下身的“会阴
穴”上,那里正是两股热流交汇撞击之处,正在难分难解之际,一股外力突然涌
到,一齐掉头来防御外来攻击。两股热流融在一起,内力骤然增强,连着金威的
一脚之力,将他远远抛出。

  方学渐的神智原本就十分清明,此时两股内力合二为一,任、督二脉的隔阂
已开,热流运行再无阻碍,一个周天瞬间流遍,奔腾的怒潮不复存在,丹田之中
浩浩荡荡全是真气,全身的郁闷和燥热尽去,脑中更觉清爽异常。

  他见金威的身子突然拔地而起,足有五丈多高,双臂展开,右腿微曲,正是
传说中的绝顶轻功“大鹏展翅”,猛喝一声:“好功夫!”心想难怪打不过他,
就凭这一手轻功,自己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

  金威只觉全身腾云驾雾一般,身不由己地飞到半空,迅即从空中摔了下来,
好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啪地落在一块大岩石上,登时全身气闭,晕了过去。

  方学渐此时也看出情形不对,“大鹏展翅”之后该当是“鹰翔长空”或“老
鹰搏兔”,前者潇洒,后者凶猛,断然不会像这样直挺挺地掉落下来,除非老鹰
断了翅膀,变成了死鸡。

  他此时全身精力弥漫,四肢百骸间说不出的舒服,一个“鲤鱼打挺”比平时
轻捷许多,稳稳站定身子,战战兢兢地走近,才发现金威口吐白沫,躺在地上,
身子缩成一团,早已人事不知。

  方学渐长舒一口气,心想今天如果不杀你,难保明天你不会该我戴绿帽子,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杀人毁尸。心中得意,故意长叹口气,道:“小白脸啊小
白脸,你的阳根很大,你的色胆更大,害得大爷差点做绿头乌龟,可惜啊可惜,
你太笨,笨的人只配去做蛇饲料。”

  扛起他的身子,几个跳跃起落,上了山冈,在离“万蛇窟”十余步外把他的
身躯轻轻抛出,金色的衣裳在洞口微微一闪,很快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山冈之上寒风侵骨,一勾残月从云中现出,照着周围的乱石奇峰,远处山林
中夜枭怪声惨叫,方学渐第一次杀人,心中多少有些惊慌,他不敢多站,飞身跃
下山冈,回到小昭身边。

  小昭兀自未醒,方学渐弯腰把她抱在怀里,见她清丽脸颊上挂着几滴泪水,
晶莹如珠,不禁心生怜惜,凑上嘴唇,吸干她脸上的泪珠。小昭发出低低的一声
“嗯呀”,嘴里含含糊糊地道:“不要,不要,放了我。”

  方学渐心中一动,在白嫩圆滑的屁股上拍了两掌,又用力掐了一记,她才
“啊”的一声轻呼,醒了过来。睁眼看见方学渐的面孔,小昭两眼瞪得滚圆,张
嘴又是一声惊叫,脸上却全是一副迷茫的神情,一双美眸痴痴地凝望他,说道:
“相公,是你吗?我是在做梦么?”

  方学渐心头滚热,又在她的屁股上轻掐了一下,笑道:“自然是在做梦,相
公正在和你巫山上相会呢。”

  小昭臀上吃痛,才知道眼前是真的,心中又惊又喜,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地
哭了起来。方学渐抚摩她柔顺乌黑的长发,心中情潮起伏,别来十余日,相思之
情塞满胸襟,喉头微微哽咽,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小昭半晌才止住哭声,抬起头来,抽泣道:“相公,那金威说你被夫人投进
了‘万蛇窟’,可是真的?”

  方学渐心想这事不用瞒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夫
人要杀我灭口。”便把那夜的遭遇,给她详细说了。

  小昭身子一阵阵地发抖,脸色吓得煞白,道:“小姐和我在庄里找了三天,
不见你的踪影,担心你出了事,明天打算偷偷下山,到城里去打听消息。金威今
天下午找到我,说知道你的下落,我便跟着他来了,却不料他这么坏。”

  方学渐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笑道:“那个想欺负你的大坏蛋,刚才看到你羞
花闭月、沉鱼落雁的肥白屁股,一时兴奋过度,从那边崖上跳了下去。”

  小昭哎哟一声,手掌伸向背后摸到自己光溜溜的圆臀,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钻入方学渐的腋下,再也不敢抬起头来,忸忸怩怩地道:“那…那人好坏。”

  方学渐半个月没和女子亲近,情欲蓄得久了,被她如此撩拨,一点即燃,虽
然周遭景致不佳,但怀抱温香软玉,满腔的心思早就转到小昭的身子上面,伸出
一根中指,悄悄潜入她的两股间,在娇嫩的花房之上轻轻抚摩,嘴唇含住她的耳
垂,轻轻笑道:“小昭,相公现在也想对你坏一坏,不知你肯不肯?”

  小昭的脸颊红得犹如绚丽的晚霞,双臂抱紧他的腰肢,身子软软地依偎在他
的怀中,颤声道:“不要,小姐还等着我回去呢。”

  方学渐听她提到龙红灵,心中一个激灵,想起龙啸天还在下面等自己去救,
在她脸上用力亲了几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微笑着端详了她片刻,道:
“小昭,几天没见,你清减多了,回去以后可得好好补补。”

  小昭“嗯”了一声,目光之中全是难分难舍的款款情意,柔声道:“相公,
你得罪了夫人,还是先回到城里去住,我和小姐商量定后,再来看你。”

  方学渐智珠在握,对袁紫衣也不怎么害怕,只是龙啸天的形容太过丑陋,暗
夜看来比恶鬼还要恐怖三分,他不想吓着小昭,所以瞒着不说。

  他脱下长裤递给小昭,笑道:“这条裤子你将就穿了,叫大小姐不要担心,
我办完手头的事情,立刻去看你们,不要多久的。”山风习习,掀起他的长袍下
摆,露出光溜溜的两条大腿,薄冰一样的月光抹在上面,很快结了一层细密密的
小疙瘩。

  小昭低头浅笑,她一个大女孩子自然不能光着屁股满山遍野地跑,只得接过
穿了。裤管有些长,拖在地上不大利落,方学渐蹲下身子,替她卷了几个折子才
好。

  小昭依依不舍地下山而去,当真一步三回头。方学渐站在石岩之上,摆下一
个超酷的姿势,单掌独立,在头上轻轻晃动,颇有几分后世国家领导人检阅军队
时候的风姿。

  夜色沉沉,山道蜿蜒依旧,小昭轻盈的身子一点点被黑暗所吞没,终于望不
见了。

  方学渐凝望许久,才放下手臂,心底突然升起一缕失落的郁闷,不由轻轻地
叹了口气。捡回绳索,选了一块牢固的大石缚住一头,找准那个洞口的方位,把
绳子放了下去。

  山崖中云雾翻腾,两丈之外难以视物,连对岸的巨蟒石柱都只有一个脑袋和
一截身子露在外面。方学渐轻轻摇晃手中绳索,好让龙啸天知道有人来救他了,
他等了半晌,却不见丝毫动静。

  方学渐又等了一顿饭的工夫,下面平静如故,心中不免奇怪,难道这个老家
伙私吞我的银票、宝贝和秘籍,也用“凌波微步”溜之大吉了?

  冷风不住从长袍下灌进去,他拍着光溜溜的大腿,越想越有道理,有了这么
多银子,玉山城最红的姑娘,“天香楼”的“赛西施”吴婵娟尽能包上大半年,
再加《天魔御女神功》助威,那就乖乖不得了。

  方学渐胡思乱想一番,把绳子弄得“啪啪”响,就是想不出其他办法,这位
未来的岳父大人架子是大了些,自己毕竟还有不少事情要仰仗于他,只能“刘玄
德三顾茅庐,方学渐两下蛇窟”,亲自下去,把他请上来。

  他试了试绳子的牢度,把蛇肉鞭子盘在腰上,双手抓住绳索,顺着山崖爬了
下去。方学渐此时内力大进,冷风袭来足能抵挡得住,身手也较先前灵活许多,
双足在崖壁上轻轻一点,就向下滑出一丈远,过不多时便来到山洞口。

  洞内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方学渐脚掌落地,弯腰钻了进去,才挪动两
步,脚下突然一绊,急忙伸手支撑,却触到两条热乎乎的东西,像人的大腿。他
哎哟一声,急忙松手,轻声叫唤:“龙庄主,龙庄主?”

  “咳…咳,你…你是小方?你怎么这时才来?”龙啸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方学渐极力睁大双眼,洞中一丝光亮也没有,他听出龙啸天的声音有异,问
道:“龙庄主,你的身子好像不太舒服。”

  龙啸天又咳嗽两声,微微喘息道:“刚才从上面掉下一个人来,我在给他运
功疗伤,你就进来了,我心神一分,内力走了岔道。”

  方学渐心中猛地一跳,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胸前一股大力涌到,已被人狠狠
地踹了一脚,身子立时腾云驾雾般飞出洞去。

  “谢谢你放绳子下来,可惜这里太挤了。”一个男子的冷笑传入他的耳内。

  笑声得意而阴冷,正是那个杀千刀的金威。方学渐暗骂自己真笨,龙啸天会
救助自己,当然也会救助金威。

  幸好他已是江湖上有名的跳崖专业户,身子腾空,临危而不乱,快速解下腰
上的蛇肉鞭子,使一招“风卷残云”,鞭子稳稳地缠上了绳索。

  方学渐使力一扯,身子荡回山壁,他左手抓住绳索,右手执鞭,内力贯之,
鞭子挺直如枪,使一招“行云布雨”,瞬间点出十八个枪头。他已看准位置,知
道金威离洞口不过三尺,鞭子入洞四尺,足够他好看得了。

  金威听出是方学渐的声音,心中大喜,拼尽全力将他一脚踢出,正打算爬出
洞来,猛然觉得面前风声有异,急忙俯身逃避,脑门上已被抽中一鞭,如当头挨
了一记闷棍,脑中嗡地一响,登时晕厥过去。也幸亏他晕倒在地,才避开了另外
十七下重击。

  方学渐虽然感觉鞭梢打中了一个硬物,却不敢确信是不是击在金威的身上,
再次使出“行云布雨”,鞭子全部落到了空处。他顿了一顿,又使出了“翻江倒
海”,鞭子呼啸而入,须臾之间画出十二道波涛似的暗影,高低错落,把洞内五
尺的空间全部罩在其中。

  “噼噼啪啪”一阵响,不知抽中了屁股还是脊背,金威惨叫连连,鞭子过处
皮开肉绽。

  龙啸天把一切听入耳内,轻轻地咳嗽两声,道:“好了,小方,你把他打的
也够了,我们出去吧。”

  方学渐应了一声,把鞭子缠到腰上,笑道:“龙庄主,你这次可救错人了,
他就是和袁紫衣…的金威。你还好吧?要不要我进去背你?”他原本想说“他就
和袁紫衣有一腿的奸夫”,话到嘴边,猛然想起龙啸天正是这事上的绿头乌龟,
说出来徒增他的难堪,转口不及,只得硬生生把那几个又苦又酸的字眼吞下了肚
去,好不辛苦。

  龙啸天嗯了一声,道:“我还好,你在洞口等一下,我自己出来。”

  方学渐双脚踏到实地,背脊朝向洞内,蹲下身子,道:“龙庄主,我准备好
了。”等了片刻,听见身后有身子挪动的声响,然后是两条冰冷的手臂伸过来,
攀上了他的脖颈,一个微微喘息的声音道:“好了,我们走吧。”

  龙啸天口腔里的腥臭气味喷在他的头颈、耳朵后面,方学渐只觉全身的皮肉
一阵阵地发痒,汗毛一根根地直竖起来,仿佛背负在身后的不是一个人体,而是
一条随时会把他连皮带肉吞下去的蟒蛇。

  眼前的浓雾像米粥一样在峡谷中缓缓流动,方学渐深深地吸了口气,引动丹
田内力,护住全身上下的各处要害,笑道:“龙庄主,我要上去了,你抓稳。”

  转过身子,双手交替使力,一尺尺地往上爬去。

  他此时全身精力充沛,内力绵密悠长,背上虽然多了九十斤的分量,却丝毫
不觉吃力。过不多时,他已爬上十四、五丈,钻出了山雾的封锁。一轮下弦月了
无生气地斜挂天际,惨白色的脸,像人间脑满肠肥的富贵面孔,向穷苦的百姓布
施一道道不带一丝怜悯的厌恶目光。

  方学渐一瞥眼,突然看见龙啸天的右掌中抓着一样怪怪的东西,一条四寸长
的尾巴露在外面,花纹斑斓,不住扭动。这是一条活蹦乱跳的毒蛇,龙啸天右手
的拳眼正对着自己的脖子,他想干什么?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方学渐头皮都要炸了,身子一下变得僵硬,他似乎感觉到那条毒蛇正吞吐着
红艳艳的舌头,像一束细长的火苗,舔吸着自己的肌肤,脖子上凉飕飕的。他的
下巴不自主地轻轻抖动,牙齿格格相击,两颗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条在上下扭
动的尾巴,颤声道:“龙庄主,你的右手,这个,这个……”

  龙啸天哦的一声,笑道:“你说这条蛇啊,这是神龙山庄的特产,用五种毒
蛇经好几代杂交繁育而成,有个名堂叫‘姹紫嫣红’,奇毒无比,也听话无比,
我叫它咬人,它就咬人,我叫它咬人的脖子,它就绝不会去咬人的耳朵,你说它
乖不乖?”

  方学渐的大腿在剧烈颤抖,膝关节撞在一起,啪啪声响,他真想去号啕大哭
一场,以前听晦觉禅师说起“农夫救蛇”和“中山狼”的故事,他心里总是要嘲
笑编故事的愚昧无知,现在才知道自己比那个农夫还要愚蠢,世上比中山狼还要
忘恩负义的更是不乏其人。

  他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乖,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宝贝。”

  龙啸天笑得更甜,声音中有一缕压抑不住的得意和兴奋:“既然这么乖,为
什么停下来了,还不赶快爬上去?我已经有五年多没有看过月亮,今天晚上,我
要你陪我到上面去看一个通宵,哈哈,好美啊。”

  方学渐急忙连声答应,歪着脖子,尽量离他的拳头远一些,双手交替用力,
很快攀到了陡壁的尽头。他才在山崖口露出半个脑袋,突然全身一震,两道目光
直直地盯住那块捆绑绳索的石头。

  寒风卷着薄纱似的夜雾拂面而过,月色下的山冈如一幅淡色泼墨,一个紫色
宫装的中年妇人俏生生地立在大石之前,杏眼桃腮,笑颜如花,两只眼睛微微眯
缝起来,弯如天上的月牙,正是神龙山庄的夫人袁紫衣。

  袁紫衣向方学渐妩媚一笑,道:“小伙子,你还真够命大,不知道这次还有
没有好运在下面等你?”嘴上说着,手臂一挥,一道冷森森的寒芒在方学渐惊恐
无比的眸子里蓦然闪过。

  “嘣”的一声响,一把四寸锋刃的匕首已割断了紧绷着的绳索。

0768 2010-8-29 11:27

第三十二章离合

  紧绷的绳子骤然断开,方学渐立时无力可持,身子虚浮,急往下坠。他大喝
一声,劲随意走,手臂一长,掌中的断绳猛地向上挥出,啪地一声,鞭梢抽在悬
崖边缘,他借力腾空而起,又跃到山崖口。

  方学渐趁着身子下落之际,猛吸一口长气,长袍迎风鼓荡,内力澎湃如潮,
在周身经络间奔流不息,手中的绳索再次挥出,抽在崖顶山岩之上,火花飞溅,
打出一条五尺长的鞭痕,身子呼地窜起三丈多高。

  袁紫衣不料他反应如此迅捷,内力之强更是超出想象,见他身在半空,正是
偷袭的大好机会,手腕一抖,掌中的匕首闪电飞出,直射方学渐的面门,脚尖在
岩石上一点,身子扑出,紧跟匕首之后,一招“中宫直进”,右腿前伸,踢向他
的小腹。

  方学渐的临阵经验不够丰富,身子沉沉下落,被她上下一阵夹攻,登时闹了
个手忙脚乱,侧头避开射来的匕首,小腹之上传来一阵钻心剧痛,已然被她踢了
一脚,身子再次朝山冈外飞去。

  耳边的龙啸天突然大笑起来:“哈哈,袁紫衣,你看看自己的腿,被‘姹紫
嫣红’咬了你还有命吗?贼婆娘,枉你聪明一世,最后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方学渐原本就猜测这对夫妻有问题,此时听他如此一说,更证实了心中的想
法,那“姹紫嫣红”既然已在袁紫衣的腿上,自己的脖子自然有了安全保证,暗
中舒了口气。

  他右手一提,把绳头拉起八尺,掌中的绳索登时长达两丈,正待挥出,忽觉
有人在自己的两个肩头撑了一下,猛然觉出大事不好,头顶跟着一下剧痛,被人
拍了一掌,脑中嗡的一声,差点晕厥过去,平飞的身子登时直直地往下跌落。

  他微一抬眼,看见两只空荡荡的裤管,灌满了山风,习习声响,正飞过自己
的头顶,朝山冈上飘去。方学渐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
舌头,脑子陡地一清,绳索用力甩出,使一招“风卷残云”,绳子在空中舞出一
个奇怪的形状,如蛇般飞窜上去。

  手上一沉,方学渐知道已圈住了那人的裤管,心中苦涩,品味不出是喜还是
悲,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号哭一场,但人在半空,全然做不了主,身子如一根用
满弓放出去的利箭,急速地往下坠落。

  头上很快响起了龙啸天的一声惊呼,愤怒、慌乱而凄厉,张狂的叫声在山崖
间飘摇、回荡,很快被扑面而来的狂风割成千万碎片,连同身子,被一团团云朵
般的浓雾所吞没。

  神女峰高达三百多丈,方学渐笔直下坠,人如投石,知道从如此高空掉落,
逃生的机会微乎其微。耳旁风声呼呼,虽是顷刻间之事,却似无穷无尽,永远跌
个没完。

  他刚才内力护身,被龙啸天击了一掌,才没有头破血流,当场要命,此时头
顶还在隐隐生疼,心中发狠,运力一拉绳子,死之前也要拉他做自己的垫背。

  龙啸天觉出有一股大力在拉扯自己,知道有人搞鬼,肚里暗骂一声“小兔崽
子”,身子下落更加迅捷,很快追上了下面的方学渐,双掌凝聚毕生功力,朝他
的胸口击去。

  龙啸天在石窟中心无旁骛,日夜勤修苦练,再加蛇胆辅佐,虽然面貌变得丑
怪无比,一身内功却是突飞猛进,五年多练下来,抵得上别人练习十年,和现在
的方学渐相比,也不会差多少。

  方学渐料到他要报复自己,使一招“偏花七星”,双拳舞动成北斗七星状,
保护胸前的要害。两人拳掌相交,各发内力,猛然相撞,将对方的身子斜斜地震
出。

  方学渐身子斜飞,知道身后不远便是山崖,长长地吸一口气,抽出腰间的蛇
肉鞭子,朝后猛地击出,鞭子啪地抽在山岩之上,下坠之势居然缓了一缓。他心
中大喜,鼓动内力,鞭子用力抽打在崖壁上,身形又是一缓。

  方学渐虽然内力深厚,但高空下坠的力量实在太大,一鞭鞭地抽打也极是费
力,心知要想活命,这是唯一的办法,也只得咬牙尽力挺住。

  起初之时,每抽打一鞭,身子要坠落六、七丈,后来势力稍缓,也要下降四
丈多。那鞭子终是肉做的,抽了几下,鞭梢已少去一截,幸山崖缓缓向外突出,
鞭子少了半尺,山崖便补足半尺。

  方学渐记得自己正要抽第三十三下的时候,手中一丈三的鞭子已不足八尺,
下坠之力虽然消了大半,速度仍是很快,足尖突然碰到一块坚硬的物事,腿弯一
阵酸痛,也不知骨头是否断了?

  这块岩石斜伸向外,坡度较大,他双腿一弯,一个倒翻筋斗飞了出去,在空
中连翻四、五个筋斗,头下脚上地往下落去,心中拼命大叫:“我命休矣!”

  “扑通”一声,脑袋入水,溅起大片的水花,却是到了山谷底部,身子正好
掉进下面的一个水潭。他头上一凉,猛然间得知自己死里逃生,喜极大呼,张开
嘴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池水下肚。

  方学渐忙收束心神,身子钻入水下三丈多,卸去了下坠之力。他感觉双腿有
些麻木,只得用手拼命划动,好不容易出了水面,睁眼朝四下望去,只见两边悬
崖笔立,半腰之上云雾缭绕,崖间是一条两丈宽的水道,上面水气弥漫,望过去
灰蒙蒙的一片。

  他落下的地方在水道中间,是个椭圆形大水潭,宽达五丈,两岸怪石嶙峋,
偶尔有一、两片平地也是杂草丛生。他记起龙红灵曾给他讲过的一个传说故事,
心想这个水潭大概就是黑蟒将军当年的出水之处,却不知是不是真的深不见底,
与外面的东海龙宫相通?

  方学渐虽然有过多次跳崖经历,却以这一次最为惊险,大难不死,心中多少
有些得意,仰头哈哈大笑,高声叫道:“袁紫衣,你方大爷就是命硬,这么高摔
下来连块皮都没擦破,你的宝贝女儿我是娶定了。”

  话音未落,头顶上忽然呼的一声掉下一个人来,扑通落水,离他身前不足一
丈。朦胧的星光下,方学渐已看清那人穿了一身灰色衣袍,裤管中空,正是“玉
面飞龙”龙啸天。

  龙啸天少了两条小腿,身子既轻,再加左手执鞭,右手握绳,轮番抽打之下
坠落之势比方学渐缓慢许多,直到此刻才落到崖底。

  方学渐暗叫不妙,虽然是他害己在先,自己却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在这紧
要关头,真理和正义自然站在拳头大的一边,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是他的敌
手?想趁他没出水的时候溜之大吉,可惜两条腿酸软无力,双手使力,才划了几
下,水面分开,哗的一声,龙啸天已钻了出来。

  方学渐见他伸手擦去脸上的水渍,睁眼打量四周,笑道:“龙庄主,想不到
神女峰下还有如此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古人云:人杰地灵,只有这么灵秀的地
方,才能养出庄主这样优秀的人物。”

  龙啸天的眼神何等犀利,片刻便把周围的地形扫了一遍,两道闪亮的目光最
后停在他的脸上,微微点头道:“好,好,你还活着。”手腕一抖,蛇肉鞭子电
闪而出,去抓他的脖子。

  龙啸天因为双腿残废,出洞之后寸步难行,神龙山庄又落入袁紫衣的掌握,
贸然回去只是自投罗网,最好的办法是控制一个绝对听话的奴隶,一任己意,武
功还要凑合,不是被别人一打就倒的脓包,方学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方学渐见水波轻漾,一缕细浪涌到身前,知道他来偷袭自己,内力运转,一
招“双圈手”护住上身要害,他在这条鞭子上着实吃过不少苦头,心想最多被你
抽一下,这次定要牢牢抓住,就算用嘴咬也要把它弄断了,省得以后为祸武林。

  两人在水下暗暗较劲,龙啸天的鞭子攻得神出鬼没,方学渐的“双圈手”守
得滴水不漏,鞭掌相接,一触即离。龙啸天知道方学渐的内功胜过自己,水中近
身搏斗,精妙的拳脚功夫用不上,没有丝毫获胜把握,鞭子伸来绕去,不敢轻易
落实,只在他的大腿上抽了几下。

  方学渐的双腿原本麻木不仁,被他抽了几下,血液加速流动,神经慢慢恢复
知觉,感觉微微有些疼痛,却也不怎么在意。两人相持片刻,水波不住荡漾,距
离渐远。

  龙啸天心中不耐,知道再若分开两尺,想要抓他将比登天还难,自己没人扶
持,比起山洞枯坐,下场只有更惨,长鞭一甩,使一招“起凤腾蛟”,鞭梢破水
而出,朝他的脖子缠绕上来。

  方学渐心中早有所料,眼前水花一起,双臂一合,化掌为抓,正是罗汉拳的
一招“灵鹫听经”,鞭子入手,牢牢抓住,哈哈大笑道:“龙庄主,你的鞭子招
法很多啊,什么时候再教我三招。”

  笑声刚起,两人之间的潭水突然冒起一大串水泡,开始只有拳头大小,后来
有汤碗般大,水面无风起浪,波涛起伏,像一锅开始沸腾的开水,突然“嚯啦”

  一声巨响,无数水片四下乱飞,落在水面,噼啪作响,如下一场暴雨。

  水珠呼啸飞舞,砸在方学渐苍白如纸的脸上,他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望
着头顶的天空。一条硕大无比的蟒蛇破水而出,高高地立在水塘正中,全身油光
黑亮,两粒眼珠却殷红如血,如一尊用花岗岩雕刻而成的地狱守护神。

  巨蟒张开血盆大嘴,露出四颗尖尖的獠牙,长长的蛇信吞吐不定,它的头颅
轻轻扭动,冷森森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逡巡,似乎在择人而食。

  比起龙啸天苗条的排骨身材,方学渐显然要丰满许多。冷血动物的视力一直
比较短浅,但是肥瘦还是分得清的,巨蟒的视线最后停在方学渐的身上,血色的
眼球就像两簇轻轻跳动的火苗。

  潭水似乎一下变得冰冷刺骨,方学渐不住打着哆嗦,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冒
着丝丝寒气。巨蟒张开血红的嘴巴,足有脸盆般大,吞噬活人绝非难事,它缩回
长舌,腰身突然一曲一弹,蛇头仿佛一根离弦之箭,迅猛无比地朝方学渐俯冲下
来。

  方学渐被吓得呆了,灵魂出窍,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来,蟒蛇飞扑而下,生
死悬于一线,仍然傻瓜似地停在那里。

  龙啸天看出形势不妙,猛地一抖手中鞭子,于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把他拉
开三尺。蛇头轰然入水,又飞快地破水而出,扬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空中“嘶
嘶”声响,水花乱飞。

  龙啸天内力传出,手腕一翻一扭,使一招“苦海回头”,乘他不备,长鞭缩
回,趁势在他脸上抽了一下,喝道:“傻小子,快使‘凌波微步’与它游斗。”

  双掌暗暗使力,朝岸边游去。

  方学渐脸上吃痛,登时清醒过来,运起内功心法,身子慢慢浮出水面,奈何
双腿麻木,“凌波”而不能“微步”,是为一大遗憾,至于“游斗”一说,更是
纯属扯淡。

  他刚升出河面,只听头上风声呼呼,水珠四下飞扬激射,触肤生疼,那条巨
蟒又扑了下来。一股中人欲呕的腥臭随风而来,方学渐眼前昏暗,心头也蓦地一
凉,知道活命无望,内力停转,身子重又沉入水中。

  巨蟒满心以为这次定能得口,却不料猎物突然下沉,嘴巴登时咬了个空,四
颗尖刀般的獠牙擦着方学渐的头皮过去,撞在一起,叮当一响,碰得火星四射。

  龙啸天心中暗暗祈祷,只盼着方学渐能多支持一刻,他便可以多一分逃生的
希望,他不敢弄出大的声响,双手在水中前后划动,恨不得一下就爬上岸去,却
忘了蟒蛇在陆上依旧爬行迅捷,而没有双腿之人,顷刻间又能跑出多远?

  才划得数下,龙啸天突然感觉腰上一紧,仿佛被人伸臂牢牢抱住,又如给一
条粗绳紧紧缚住。他是神龙山庄的庄主,和各类蟒蛇、毒蛇打了半辈子的交道,
知道蟒蛇的性子最长,一旦被它缠上,万难逃脱。

  这一下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只这一缓,蟒蛇的尾巴已缠上他的胸口。龙啸天
心头一寒,急忙伸手去拉,指甲划破坚韧的蛇皮,割出了一道道的血痕。那巨蟒
粗如海碗,比普通的蟒蛇大了一倍有余,疼痛之下,反而越收越紧,只勒得他腰
骨几欲折断。

  方学渐的头皮感觉到利齿的森森寒意,身子不自主地一阵颤抖,全身的汗毛
根根直竖起来,他知道生死系于一线,身子向前一扑,猛地窜起,抱住了蟒蛇的
脖子,手指潜运内力,十个指头登时嵌入肉中。

  巨蟒吃了一惊,颈上骤然多出一人,身子呼地扬起,想将他摔落下来。方学
渐的脑袋贴在蛇身一侧,蛇头不住左右扭动,撞得他口鼻隐隐生疼,情急之中,
他张嘴便向蟒蛇的头颈咬下,牙齿进肉,鲜血汩汩而出,入口极是腥气,幸好这
几天他吃蛇胆蛇血有些习惯了,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巨蟒吃痛,身子一阵扭曲,缠得更加紧了,这就苦了被尾巴缠住的龙啸天,
胸口和腰部被蟒蛇越勒越紧,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呼吸越来越艰难。他急忙运内
力往外力崩,巨蟒的身子可以伸缩,即使他内力再强十倍,也无法将之挣断。他
稍一放松,蛇身缠得更紧。

  巨蟒的脖颈下沉甸甸的挂了一人,十分难受,在水中翻江倒海地不住扑腾,
一时潜入十数丈的潭底,一时又破水而出,飞上半空,再高高地跌下,“嘭啪”

  落水。它数次转动脖子要去咬颈下之人,嘴巴开到最大,头颈扭到最后,总
是差那么一寸半寸。美味佳肴摆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可惜就是吃不到,徒呼奈何。

  方学渐知道自己一旦松手,小命绝难保全,只牢牢地抱着巨蟒的脖子,任它
什么折腾,咬紧牙关,死抗到底,就是不放手。他自习会“凌波微步”的内功心
法以后,龟息有术,被人掐住脖子都不会断气,何况在水底潜游一番。

  那巨蟒的精力十分旺盛,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时辰,还是生龙活虎一般,把一
潭池水搅得怒浪惊涛,旋涡、泡沫不计其数,如沸腾了一般。

  方学渐一夜没睡,又连遭几次极大的惊吓,数番生死相易,到了此刻实在疲
累欲死,连两只眼皮都沉甸甸的抬不起来,只想就此呼呼睡去,一觉不醒,幸好
心中的求生欲念始终支持着他头脑中的一丝清醒。

  他头脑昏昏沉沉,腹中却是鼓胀之极,灌满了蛇血,气力丝毫没有减弱。巨
蟒身上数处伤口,丝丝血液流出体外,起初还不觉什么,到后来终究支持不住,
又一次破水跃出,高度已比上次低了三尺。

  身子出水,方学渐突然听得空中传来两声雕鸣,声音激越苍凉,在山谷之中
悠悠回荡,气势甚豪。他好奇心起,睁开眼来,却见四周景物清晰在目,河面上
薄雾萦绕,峡谷尽头晨曦初露,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原来天色已放明。

  方学渐不敢仰头观望,那样势必要松开嘴巴,徒增危险,他睁大了眼睛,视
野之内瞧不见有什么飞禽的影子,心中猜测那鸟是什么模样,突然又听见一声清
亮的长鸣,这次却是嘹亮之极,仿佛那鸟就近在咫尺。

  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抬头望去,只见一朵白云俯冲而下,两只尺许长的巨
大鸟爪子正朝自己的脑袋抓来,每一片指甲都有两寸长短,尖利如铁钩,离自己
的头顶已不到一丈。

  方学渐大吃一惊,刚拔出嵌在肉中的十根手指,呼的一股飓风涌到,面前血
肉乱飞,糊住了眼睛。他急忙气沉丹田,一招“二郎担衫”,两只手掌在蛇身上
一拍,飞身下坠,扑通落水。

  他不敢在水中多呆,运起“凌波微步”的轻功,升上河面,睁眼望去,只见
空中停着一只大雕,身形甚巨,全身羽毛洁白如雪,尖嘴弯曲,如一把钩子,一
双羽翼展开来足有一丈来宽,神态极是雄俊奇伟。

  那大雕在空中盘旋飞舞,利爪伸出,便要带出一阵血雨。巨蟒遇此天敌,先
已胆怯三分,脑门被抓了一下,更是身受重伤,从腾空出水到退回水中,才短短
的片刻工夫,身上已被抓中十几下,伤口处血液喷涌,转瞬便把水潭染成淡红一
片。

  方学渐行动不便,巨蟒落水之处便在他的身前,他怕巨蟒来吞噬自己,急忙
又抱住它的脖子,手指抓到一处破裂的伤口,用力勾住。一人一蛇,一起沉入碧
水潭底。

  巨蟒受伤极重,又劳累了一夜,伤口处不断有血流出,蛇身一阵阵地抽搐,
在潭底的岩石上不住翻滚腾挪。方学渐极力忍耐,手指上不住加力,伤口越挖越
大,血也越流越多。过了约莫一顿饭时分,那蟒蛇失血过多,渐渐衰弱,几下痉
挛,终于寂然不动。

  方学渐害怕它故意装死,不肯就此放手,直到把那个头颈上的伤口弄得见了
骨头,才确信巨蟒力尽而死,松开牙齿,正要浮水上去,猛然想起龙啸天还被它
缠在身上,他救过自己一命,自己以恩报恩,也救他一命。

  摸着蟒蛇粗大的身躯潜水过去,爬出两丈五、六,才摸到被尾巴缠住身子的
龙啸天,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幸好蟒蛇一死,身子便放松开来,方学渐轻松地扳
脱了缠在龙啸天身上的蛇尾巴,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划水,浮出水去。

  那大雕依旧还在谷中,停在水潭边的一块山岩之上,张大嘴巴正在啄食什么
东西。方学渐用力划水,朝岸边的一块岩石游去,好不容易爬上岸,又把龙啸天
的身子拖了上去,筋疲力尽之下,仰头便倒。

  黎明拉开了窗帘,太阳悄悄地浮出了水面,在天的尽头,血红色的朝霞和浓
密欲滴的紫色云朵,掩映着东方的曙光。西方的一小块天空却还没有从茫茫的夜
色中苏醒过来,依旧展现着海洋般沉静的暗蓝色。

  耸立在前方的陡峭悬崖半含着睡眠不足的惺忪倦态,深谷之中涌出的白色晨
霭,如草原上的一排排羊群,在山脚下来回滚动荡漾。方学渐长舒口气,心中平
安喜乐,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身边一个嘶哑的声音咕嘟了几下,他急忙翻身坐起,只见龙啸天吃力地
举起右手,精瘦粗糙的中指上戴着枚黑黝黝的戒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他的手臂不住抖动,颤巍巍的样子,好像举着一件千斤重物。

  方学渐见他双眼圆睁,眼神却已变得暗淡无光,知道他重伤难治,离鬼门关
只一步之遥,急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道:“龙庄主,我欠你一条命,你有什
么遗愿,我拼死都给你办到。”

  龙啸天嘴唇微微一动,便有一道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来,两颗灰色的眼珠一
动不动地盯着方学渐,嘶声道:“这枚戒指…是神龙山庄掌门的信物,袁紫衣一
死,你…你便是庄主,我…我要你…这辈子…都好好地照顾初荷,告诉她,我…

  做爹的,对不起她,只有…只有来世再……“喉头一阵滚动,声音嘎然而止,
已然气绝身亡,眼珠却兀自瞪得滚圆。

  方学渐大惊,连叫:“龙庄主,龙庄主!”见龙啸天直视着他,身子僵硬如
铁,已没了丝毫气息。他心头一片茫然,失了主意,在尸身旁呆呆地坐了一顿饭
的工夫,脑子才有些清醒过来,取下那枚代表神龙山庄掌门信物的黑铁戒指,入
手分量不轻,居然有三两多重,正面镶嵌一条金色小蛇,形态灵动,犹如活物。

  方学渐心底暗叫一声,想起那条被自己吞吃的小金蛇,该是神龙山庄信奉的
神物吧。他把戒指戴到自己的中指上,大小刚好合适,又从他的怀中掏出所有物
事,那《天魔御女神功》和十几张银票早已湿透,墨汁淋漓,不能用了。

  《逍遥神功》不知道用什么墨水写的,除纸张湿软之外,上面的文字和图形
居然丝毫不损,堪称奇迹。方学渐手握十几张支离破碎的银票,心痛不已,心想
难怪开金银铺子的发大财,这银票见水就烂,不是白白就发了一笔横财吗?

  他收好珍玩宝贝,劳累一夜,实在困倦得狠了,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仿
佛在一座宽敞明亮的大殿里,自己躺在一张老大的牙床之上,左臂抱着亲亲大老
婆龙红灵,右臂抱着亲亲小老婆秦初荷,同样的娇艳美丽,绝世无双,好比牡丹
比之玫瑰。四座绵软香甜的冰雪山峰,高耸如天山的博格达峰,紧紧依偎在自己
的怀里,微微起伏,逗人遐思。

  薄绢细纱,露出冰雪般的肌肤,比象牙床榻还要白皙三分。一个口含西疆吐
鲁番的葡萄美酒,一个剥开广西南丹的新鲜荔枝,争着喂食自己。哈哈,李隆基
只有一个杨玉环,还要死要活的,自己却有两个,可不是比做皇帝还要风流快活
许多?

  背脊靠在一人怀中,青纱衣袖中伸出两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十指修长光洁,
好似两块西域和田的羊脂美玉,按在自己的肩胛之上,轻轻按摩,全身骨头顿时
酥软下来,犹如登天成仙,正是亲亲好老婆小昭的手段。

  床前一人独舞,身着翠色纱裙,无一装饰,黑发如云,披在肩头,腰上绸带
结束,随着舞姿轻轻飘动,更显得舞者体态轻盈,似要乘风飞去。乐声悠扬,舞
女娉婷的身材婀娜生姿,如一朵风中摇曳的青莲,在全羊毛的波斯地毯上傲然盛
放。大腿修长而圆润,光洁的肌肤如天山绝顶万年不化的玄冰,晶莹剔透,在裙
子下时隐时现,惊鸿一瞥。

  方学渐一时间看得心痒难搔,周身气血翻腾,旗杆高高挺立,张开双臂道:
“美人儿,来,来,让方大爷抱一抱,我要好好亲亲你。”

  那美女舞姿不停,随着音乐慢慢行到床前,轻轻摆动身体,细腰圆臀,漾出
一圈圈荡人心魄的柔波,猛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吹弹得破的粉脸,姿容秀丽端
庄,柳眉细长,杏眼明澈,樱唇红润,瓜子脸膛,居然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秦凌
霜。

  方学渐大吃一惊,张开双臂呆在那里,幽香扑鼻,美女近在眼前,不知道抱
还是不抱,正犹豫间,脸上突然一痛,“啪”的一声脆响,被人抽了一个耳光,
只听龙红灵的声音叫道:“小色狼忒也大胆,连丈母娘都想通吃,没有家教,到
床底下去面壁思过。”

  他还待开口分辩几句,腰上已被重重地踹了一脚,身子腾空飞起,很快摔落
下去。这床不过三尺高,身子凌空飞翔,耳边风声呼呼,却似没有尽头。方学渐
遽然一惊,脑子一清,睁开眼来,却见自己面孔朝下,一团团棉絮般的浓雾从面
前飘过,身子正在迅速上升。

  他骇极欲呼,扭头望去,却见平滑的山崖上凭空多出一个圆洞,一个年轻人
趴在洞口,瞪大了眼睛惊骇地望着自己,只一瞬间,方学渐的身子飞高十丈,那
洞口沉入浓雾,望不见了。

  方学渐突然想起那年轻人正是昨夜和自己恶斗一场的金威,那圆洞正是“万
蛇窟”开在悬崖上的一个通风口,龙啸天被困五年的地方。

  金威修炼的是《洞玄子秘注十三经》,“玄”是圆通的意思,《洞玄子秘注
十三经》的意思,就是注定要他在一个秘密的圆洞里经过十三年的修炼才能大功
告成。金威处身在此,也算上天巧妙的安排吧。

  方学渐双臂伸到背后,摸到了两只粗壮有力的鸟爪子,它们抓着腰带,羽翼
开合的巨大气流在他耳中轰然作响,难道这只大鸟要把自己当成午餐来吃?想起
那铁钩似的爪子和尖嘴,心底不由一阵颤栗。

  身子很快飞出悬崖窜上高空,天清山方圆百里,山峦连绵起伏,千峰竞秀,
万壑奔流,云海、飞瀑和密林,尽收眼底,被金色的阳光镀了一层绚丽的外衣,
巍巍壮观。无数细碎的云朵在明净的蓝空中泛起小小的白浪,空气清冷而甜蜜,
方学渐目睹如此美景,一时心驰神摇,难以自已,恨不得大喊大叫一番。

  巨雕展开双翼,朝神女峰下滑翔过去,神龙山庄赫然而目,黑瓦白墙,屋宇
层叠,远看像一个小村落。方学渐心想袁紫衣被“姹紫嫣红”咬了一口,此刻多
半全身发紫,毒发而死。

  如果龙红灵不来争的话,庄主的位置自己是十拿九稳,当仁不让了。当然,
庄主第一夫人的位置龙红灵也是十拿九稳,当仁不让的,至于第二夫人是小昭,
还是初荷,倒有一定的选择难度,颇伤脑筋。

  巨雕在半空盘旋两周,突然俯冲下去,其势如箭。方学渐“妈呀”一声,山
坡屋檐迎面扑来,风声呼呼,眼睛被刺得酸疼,忍不住要流下泪来,他不敢再看,
急忙闭上双目,口中大念“南无阿弥陀佛”,希望佛祖显灵,让自己化险为夷,
得脱大难,日后定当杀鸡杀羊,天天供奉。

  风声骤然变轻,耳中突然听到一片惊叫声,有男有女,不下十余人。方学渐
心中大奇,睁开眼睛,只看见面前青色的一片,“砰”的一声,额头撞在一处极
坚硬的所在,疼痛入骨,肿起了一个大包。

  他叫道:“哎哟,哎哟!”手抚额头,挣扎着要爬起,耳中突然听到一个女
子欢愉的喊声:“牛头怪,牛头怪,是你么?”

  方学渐全身猛地一震,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亲切而遥远,真
实而飘渺,仿佛相隔了千年万年,从另一个时空传过来的。

  他坐到地上,抬起头来,练武场上有很多人,老老小小,俊丑高矮,紫衫金
衣,他都没有看见,他的眼中只有一袭白裙,一张清纯脱俗的容颜,一个曾在他
梦中出现过千次万次的身影,欢笑着向他跑来。

  方学渐一霎那心花怒放,泪水涌出,迷离了眼睛,双手撑地,向前爬去,口
中高喊:“荷儿,荷儿,真是你吗?”

  “牛头怪,真的是你,啊,你的双腿怎么了?”初荷望见被“雪鹫”摔下的
人物和方学渐有几分相似,一时喜出望外,顾不得周围敌人环视,便跑上前去相
认,却见他一副“在地上爬”的狗熊模样,出言询问。

  才跑出八、九步远,忽听娘亲一声大叫:“小心!”她才反应过来是和自己
说话,背心上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微微有些疼痛,她身子一颤,一股寒意袭上心
头,转瞬之间,寒意化成了千百道的汹涌寒流,沿着血管迅速地涌向全身。体内
仿佛下起了一场暴风雪,昏天黑地,没日没夜,血液凝固了,神经麻木了,毛孔
关闭了,连心跳都似停止了。

  初荷的眼前一片恍惚,白茫茫的,像一望无际的雪原,她努力地笑了笑,她
知道他在看她,嘴唇已经冻得僵硬,她奔出两步,嘴巴使劲张了张,喉咙里的三
个字好像也冻住了,硬是滚不出去。

  “牛头怪。”她心里喊着,很大声的,然后脚步也冻住了,身子直直地摔下
来,砰地砸在青石板上,没有疼痛,没有知觉,听不见风,听不见雨,听不见方
学渐撕心裂肺的呼喊,天空一片空白。

  方学渐的天空是漆黑的,他愣在那里,欢天喜地的笑容刻在脸上,心脏在一
点点变得冰冷。他看见她僵硬地笑了笑,吃力地张了张嘴巴,向前冲了两步,然
后重重地栽在地上,轰地一声,天就塌下来了。

  方学渐大喊一声,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他恨自己,恨自己的双腿,灰尘和
泥垢沾上了衣襟、头发和面庞,他嘶叫着滚过去,像一匹受伤的狼,眼泪滚滚而
下,洒了一路。

  初荷躺在地上,脸白如纸,嘴唇青紫,头发上凝着薄薄的一层寒霜,方学渐
爬到她身边,伸出颤抖的手掌去摸她的脸,脸腮雪白,光洁如玉。手上沾着泥,
他急忙到衣服上去擦,衣服上也都是泥,他号啕大哭,用力在地上捶打自己的手
掌,捶得鲜血淋漓。

0768 2010-8-29 11:35

第三十三章泯灭

  秋风呜咽,阳光血一般泼下来,染红了整个练武场。一声尖锐的口哨响起,
“雪鹫”挥动巨大的羽翼,驱赶围拢上来的众人,有两个放“暗青子”的庄丁,
被利爪轻轻划过,立时身首异处。

  “叮”的一声,长剑在方学渐的面前横过,溅起一点火星,一枚寸许长的银
针在空中翻了七、八个筋斗,刺入两块青砖的缝隙间,方圆三尺内的野草立时冻
僵、枯萎,连那两块青砖都似有些发白。

  方学渐抬起头来,眼前青光闪烁,只见一团紫影和一团绿影都在场中急速旋
转,手执长剑,倏分倏合之际,发出密如连珠般的“叮叮”声响。两人的身法迅
捷,翻滚来去,正在全力相搏。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面孔去贴初荷的脸,肌肤相接之际不禁打了个冷战,脸
上犹如贴了一块寒冰,那里还有一点生人的气息?方学渐心如刀割,身子筛糠般
剧烈颤抖,突然怒吼一声,手掌在地上用力一拍,身子腾空飞起,三起三落,朝
那个紫色人影扑去。

  袁紫衣正在全力抵挡秦凌霜的凌厉进攻,头顶风起,知道有人扑下,身子一
缩,右掌伸出,一招“举火燎天”,波的一声响,正拍中那人的肩头。

  方学渐肩头一痛,一股阴冷的寒流冲将过来,霎时间全身冰冷透骨,他内力
一滞,砰地落地。袁紫衣心中一喜,长剑舞动,寒芒点点,用一招“杏花春雨”

  挡住秦凌霜的一招“神驼骏足”,右腿一提,朝方学渐的面孔踢去。

  秦凌霜挺剑直刺,剑尖将到之际,突然圈转,左足轻点,身子凌空拔起,剑
光霍霍,虚虚实实,将对方的上身要害尽数笼罩在剑光之下,正是《舞风飘雪剑
法》中的一招“飞雪漫天”。她上次受袁紫衣暗算,身中“冰魄银针”,到现在
还没痊愈,此刻担心女儿的伤势,出招更加快捷迅猛。

  方学渐心伤初荷的惨死,脑中一直昏昏沉沉,神不守舍,被袁紫衣用“寒冰
掌”击中肩头,犹如身在一个冰窖之中,冷得牙关格格乱抖,眼前突然一花,一
只紫缎小鞋踢了过来,他想也不想,张嘴一口咬去。

  袁紫衣是西域弥勒教的高手,少年时入中原办事,她精通内媚之术,深知男
女间的各项淫乐法门。“玉面郎君”龙啸天那时正值年少,初晓情事,和她一经
接触,登时迷得神魂颠倒,乖乖地臣服在她魅力无边的肚皮上。相识不到半月,
他就把旧时的情人,“中看不中吃”的秦凌霜抛在脑后,毅然娶她为妻。

  袁紫衣的内功以《素女心经》为基础,走的是“纯阴”路子,随着功力的增
长,对男女的性爱需求越大。《素女心经》练到第三重后,三日不和男子交欢,
内力就会停止不前,七日没有阳气补充,轻者功力倒退,重者走火入魔,欲火焚
身而死。

  刚成亲的时候还好,小夫妻蜜里调油,日夜欢娱不足为奇,两人还生下一个
女儿,到了第三年,袁紫衣神功有成,如狼似虎起来,胃口越来越大。龙啸天尽
管武功高强,人物风流,又兼正在壮年,却也经不起她每天采补,不出一年便神
情混沌,骨瘦如柴,只得找些借口离家外游。

  袁紫衣嫁入神龙山庄有其目的,又不是真的喜欢龙啸天,自然不会为他守活
寡,丈夫外出的第三天,她就勾引了山庄里最壮实的男丁,外号“种马溜”的项
大龙做自己的床榻嘉宾,翻云覆雨,腾云驾雾,着实快活了一番。

  由于两人是暗中来往,龙啸天又往往一去数月,所以平平安安地过了三年。

  项大龙虽然号称“种马溜”,天生伟大,一条大肉棍子如八、九岁的孩童胳
膊,方圆百里无人能敌,却总归抵不住袁紫衣的软泡硬磨和《素女心经》的吮吸
无度,终于天阳耗尽,挺举乏力,被恼羞成怒的袁紫衣扔下了“万蛇窟”。

  袁紫衣有了项大龙的滋润,一时神功大进,知道平常的男子再也不能满足自
己的需求,千方百计弄来了一本《洞玄子秘注十三经》,让新挑选的情夫王猛动
刻苦修炼。

  王猛动是龙啸天的得意弟子,天生一条“独角龙王”的硕大阳根,虽然比项
大龙巨无霸的“尺三长矛”小了两个档次,袁紫衣春闺寂寞,心急火燎间也找不
到更大的,只能凑合着使用。

  两人苟合了三年,王猛动毕竟年纪太轻,天资不如项大龙厚实,师娘又只赏
了一个相貌平平、身材臃肿的使女萧笑供他采补,练功虽然勤快,供大于求的情
况却一直没有扭转,终于形销骨瘦,男子的精髓一点点被吸吮净空,终于成了一
条人干,下场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

  金威是袁紫衣的第三位枕席情郎,长相威猛,一条火棒硕大伟岸,上面青筋
密布,层层盘绕,隐隐有顶天立地、气吞山河之浩瀚气势。袁紫衣见了这根“盘
龙天柱”,芳心大喜,对他爱护有加。有了先前的经验,明媒正娶之外,还给他
讨了两个小妾,供其采补、享用。

  比起项大龙和王猛动,金威的心计显然要深沉许多,他不甘心一辈子做师娘
袁紫衣的交欢种马,他要占有整个神龙山庄,做一庄之主。他先放出风声,让龙
啸天知道有人和袁紫衣私通,两夫妻顿时反目成仇;他再煽动袁紫衣设计除去龙
啸天,一碗“断魂夺魄散”和一枚“冰魄银针”要了他大半条命,可惜让龙啸天
跳下悬崖,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体。

  做庄主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母女通吃,可惜天下没有哪一个母亲,肯把女儿
和自己共享一个情郎,淫荡丑恶如海陵王的昭妃阿里虎,一个让两个丈夫髓竭而
死,欲求无度的绝代淫娃,得知女儿重节被海陵王勾引失身,也要打闹一通,反
目成仇。

  何况龙红灵当时只有十一岁,雌蕊未生,花苞还没长成,如何轻易采摘?一
等就是五年,女大十八变,大小姐终于出落成一个姿容艳丽、意态妖娆的标致美
女,蛾眉带秀,凤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风,面似娇花拂水,当真艳如桃李,人见
人爱。

  师娘不肯,只有自己动手,可惜半路上突然杀出一个“袁明善”,这小子看
上去斯文有礼,摸上去精瘦如柴,下体的棍子再大也有限,怎么会获得龙小姐的
好感?居然点头同意了?

  幸好这小子吃错了药,深更半夜闯到了后院,这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
无门你偏闯进来?自投罗网,自找死路,活腻了,好,成全你。那一脚“飞龙在
天”是从“神龙鞭法”变化出来的,凝聚了毕生的功力,狠、准、毒、辣,一击
致命,是头牛都给我踢死了。

  把他轻轻送入“万蛇窟”,美人和山庄就这样回来了。那一夜真兴奋,和袁
紫衣一连做了八次,比第一天被她勾引上床还多了一次。师娘在我身下“嗷嗷”

  欢叫,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是龙红灵在我身下“嗷嗷”欢叫,我咬着牙齿,
腰干起伏,猛抽狠送,心里念一遍“红灵”,就顶一次。

  死了一个“袁明善”,就会有第二个“袁明善”,上天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
思前想后,我终于决定先向大小姐的侍女小昭下手,只要控制了小昭,攻克龙红
灵这个总堡垒只是时间问题。

  小昭这个丫头蛮乖巧的,长得也十分讨人喜爱,收做偏房最好。我略施小计
就把她骗了出来,在人迹罕至的“万蛇窟”下,孤男寡女,哈哈,要圆要扁,还
不是我说了算。可惜半路上又杀出了那个“袁明善”,掐他脖子还不会断气,真
他妈的倒霉。

  袁紫衣昨夜被“姹紫嫣红”咬伤,虽然及时服下了解毒灵药“青眼冰蟾”,
体内的残毒却未除尽,武功多少打了一些折扣。她和秦凌霜十几年来明争暗斗数
十次,功力始终不相上下,此次相斗,也是半斤八两。

  她见对方剑招飘渺,难以捉摸,长剑划圈,使一招“三环套月”抵挡,脚下
一缩,想要退避一步。才划了一个圆圈,右脚突然一痛,却是被方学渐的牙齿咬
住了鞋头。接着小腿被人抱住,一时立足不稳定,身子后仰,左腿翘起,“嗤”

  的一声,已被长剑划了一道五寸长的口子,鲜血涌出,湿了裤子。

  方学渐如何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双手猛拉她的小腿,身子一扑,一个手肘
撞向她的小腹。袁紫衣身经百战,反应何等迅速,身子后仰,左掌伸出,拍向地
面,右手的长剑一招“横扫千军”,扫向方学渐的脖颈。

  秦凌霜只需长剑直刺,就可以杀了这个和自己有十几年宿仇的情敌,但方学
渐的性命势必就此断送。

  她天性和善,外冷心热,肠子柔软,长剑陡转,一招“流泉浮雪”刺到了一
半,变成了“风卷残梅”,锋刃擦着方学渐的面颊过去,“当”的一声,长剑相
交,震得他耳中“嗡嗡”直响。

  方学渐的手肘直直下落,终于重重地击在袁紫衣的小腹上。

  人身上的腹部极是柔软,何况是一个风流妇人的小腹?方学渐内力运转,真
气通臂,手肘击在上面,犹如撞进一团棉絮当中,柔软得仿佛空无一物,受不住
半点力气。

  他心中一惊,暗叫不妙,肚子上已然挨了一脚,张牙舞爪地飞上半空,嘴巴
一张,喉咙里的一口鲜血终于喷了出来。

  龙红灵远远地看见方学渐疯子一般又咬又抓,秦凌霜剑法犀利,连绵不绝,
母亲横躺地上,在两人的围攻下左支右绌,连遇危险,她惊怒交加,几次想冲过
来,都被雪鹫挥动羽翼挡了回去。

  闵总管抢上了两步,脸上的肥肉荡漾起伏,巍伟壮观,每只手中都握着一柄
短刀,她是六合门的弟子,十几年来安逸惯了,却也没有将“六合刀法”忘记干
净,脚踩莲花小步,扭动粗壮的腰肢,直上直下地砍过去。

  刀子未近雪鹫三尺,霎时间胸口一闷,透不过气来,身子腾云驾雾般平平飞
出,穿过围墙,蓬的一声,结结实实跌在院内。墙下五盆名贵的菊花开得正盛,
被她阔大的臀部轻轻吻了一下,立马皮开肉绽,筋断骨折,呜呼哀哉,飞来一场
横祸,也算流年不利。

  秦凌霜斜跨了两步,长剑一圈,一招“冰河倒泻”奔腾而出,剑身轻颤,隐
隐有轰鸣之声。袁紫衣识得此招厉害,长剑下划,接着身子一侧,一个“懒驴打
滚”,避开她的剑锋,乘势一招“毒蛇出洞”,刺向秦凌霜的下腹,左掌在地上
一拍,正要爬起身来,左腿失血过多,突然一软,差点跌翻在地。

  方学渐刚才从三丈高的空中摔下,跌得眼冒金星、七荤八素,躺在地上直喘
大气,见此良机岂肯放过,一个打滚,拳头伸出,打在她的左小腿上。

  袁紫衣哀叫一声,身子一歪,左膝跪地,正好躲过秦凌霜的一记直刺,左臂
一伸,掐住方学渐的脖子,用力一拉,扯到自己的身前,双眼血红,满是痛恨之
色,喝道:“臭小子,你命大,我看你能活到几时!”手腕抖动,剑光闪闪,舞
出三朵剑花,正是“神龙剑法”中的进攻招数“三分天下”。

  秦凌霜被迫退开一步,眼看方学渐舌头伸出,立时便要断气,心中一急,翻
身跃到她的身后,身子尚在空中,已然反手挥出一剑,想趁她跪在地上,不能回
身之际,重创于她。

  袁紫衣见她脚尖一点,已然料准会来身后偷袭自己,左手一甩,把方学渐的
身子挡在后面,长剑点地,站立起来。方学渐被她掐住脖子,气闷欲死,双手抓
住她的手臂,想用劲掰开,却无论如何使不出偌大的力气。

  秦凌霜长剑挥出,蓦然发觉剑尖所指之人竟变成了方学渐,心中一惊,长剑
收势不及,在他背上划开一道四寸长的口子,血珠一颗颗地蹦了出来。方学渐被
袁紫衣单手拎在背后,有痛叫不出口,眼前一阵发黑,双臂挥舞,慌乱中死死抱
住了她的脖子,身子整个压在袁紫衣的背上。

  秦凌霜只需长剑直刺,这对宝贝罗汉一起了账,这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
故事也就结束了,可惜她心太软,手执一柄锋利的青钢宝剑,站在两人身后,居
然一时找不到下手之处。

  袁紫衣练过俞枷术,反手擒拿原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却不料方学渐的耐力
如此了得,掐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断气,抱住自己脖子的双臂却越收越紧,渐
渐感觉呼吸困难。

  她心思迅捷,猛地一个转身,使出“跌扑步”,身子故意微微一晃,装成立
足不定的样子,一招“白虹贯日”斜刺而出,歪了三寸,见秦凌霜侧身避过,长
剑刚向前递出,右腿一提,猛地反踢在方学渐的腹上,左手一拉一松,把他的身
子往秦凌霜的剑尖送去,哈哈一笑,道:“秦凌霜,十七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
今天你依旧不是。”长剑一挺,打算在她手忙脚乱之际,突施偷袭。

  方学渐小腹上骤然一痛,全身气血翻腾,忍不住又要吐血,双脚离地,身子
翻转,倒立而起,喉管突然放松,呼吸登时通畅,他的手臂依旧勾在她的肩头,
微微吸气,内力沿着小周天的流动更加迅速,身子展开,猛地瞥见有两柄寒光闪
烁的长剑在下面等着自己,右掌使力在她肩上拍了一记,身子凌空翻起,又在她
的头顶拍了一掌,身子向上直直飞起,正是昨天龙啸天施在他身上的手段。

  “哧”的一声,长剑贯胸而入。袁紫衣只觉后背和前胸一阵剧痛,手中的长
剑“呛啷”落地,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目光从秦凌霜的面孔慢慢移到自己的胸
前,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握住剑柄,三寸长的青色锋刃露在外面,血液正慢慢从伤
口渗出,一颗颗滴落下来,在石板上轰然炸开,殷红如花。

  她犹自不相信这是真的,伸出颤抖的手掌去摸胸口的剑身。秦凌霜的右手一
抖,将长剑从她身中抽出,伤口血如泉涌,她看着袁紫衣的身子直直地倒下去,
一字一句地道:“这是你欠我的,今天我把它取回去。”突然抱住喉咙,蹲到地
上拼命呕吐起来,清水、鼻涕一齐涌出。

  方学渐屁股着地,却不觉得怎么疼痛,他看着袁紫衣的后背突然流下一条血
痕,然后倒地而死,吓了一跳,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阴影,耳中突然听到一
声歇斯底里的悲嚎,急忙转头望去,只见龙红灵手握长剑,口中不住哀号,疯了
似地一剑剑朝那头雪鹫刺去。

  雪鹫“啾啾”低鸣,避开她的连刺,翅膀拍过,长剑落地,龙红灵的身子如
一只断线的风筝,横飞三丈,撞在坚实的围墙上,翻滚着摔下来,急怒攻心,一
口气转不过来,登时晕厥在地。

  方学渐一时吓得呆了,脑子轰的一声,胀裂了开来,变成了有七、八个那么
大,一颗心突突乱跳,举起自己的手掌,心中大叫:“不会的,不会的,我没有
打灵儿的娘亲,刚才那一掌不是我打的,那定是她爹爹附身在我身上,否则片刻
之间,我如何学得会那样精巧的招数,一定不是我,一定不是我,她一定不会怪
我,我还要娶她为妻,今后努力读书练武,为她考取文武双料状元,她也答应过
我,要为我生一大堆胖娃娃呢。”

  他在心中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可是越想越怕,额上冷汗涔涔,浑身不住轻轻
颤抖,双手撑地,慢慢朝龙红灵爬去,僵硬的双腿在地上拖行,膝盖磨破了一层
皮,都不觉得疼。

  他爬到龙红灵的身边,见她原本娇艳绝伦的面庞此刻竟变得苍白如纸,脸上
没有半丝血色,心中顿生怜惜,翻身坐起,把她抱起,脑袋枕着自己的大腿,手
指试了试鼻端,气息微弱,知道晕了过去,心中稍稍安定,伸出手指在她的“人
中”上按了几下,龙红灵“嘤”的一声,醒了过来。

  方学渐大喜,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道:“你醒了?”突然眼前一花,“啪”的
一声脆响,脸上火辣辣的痛,已然挨了一个耳光,胸前跟着一阵剧痛,已被她用
“头锤”顶了一下,方学渐“啊”的一声,翻倒在地。

  龙红灵披头散发地跳将起来,又伸腿在他的肚子上踹了两脚,骂道:“你这
个大坏蛋,枉我天天盼着你来,日思夜想,你却勾搭了外面的女人来欺负我们娘
儿俩,你这个天下第一负心薄幸的大坏蛋,我恨死你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见你一
面!”突然眼眶一红,两串珠泪“唆唆”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方学渐的脸上,
扭过头,呜呜哭着,向自己的母亲跑去。

  方学渐怔怔地躺在地上,泪眼模糊,龙红灵的背影越来越远,看上去是那样
遥远,遥不可及,仿佛隔着一条浩瀚的银河。牛郎织女一年还可一会,他和龙红
灵呢?谁给他们搭鹊桥,多少年才能相会一次?即使相会,他们之间又能怎样?

  你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幸的大坏蛋!我恨死你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见你一面!

  那两串珠泪滴落,打得脸上一片冰凉,打在心上一片冰凉。

  龙红灵跪到母亲的尸身前,悲从中来,伏在上面放声大哭。山庄众人见主妇
惨死,一阵骚乱,几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弟子跳将出来,挺剑戳刺,被雪鹫一一抛
出,摔了满地,余人远远避开,再不敢走近它身前十尺。

  方学渐转头望去,见小昭手执一柄蛾眉刺,站在人群之中,一双美目一眨不
眨地望着自己,目光中全是殷殷的关切,他心中一暖,朝她点了点头。

  秦凌霜见龙红灵哭得伤心,心中微有歉意,她生性内向,言辞笨拙,此时更
加不知道如何开口,轻叹一声,拣起地上的长剑,快步走向自己的女儿,突然背
后风起,一个女子尖声道:“你这个恶妇,你杀我娘亲,我要你抵命!”

  龙红灵知道对方武艺了得,只有突施暗算才有机会得手,见她背对自己,悄
悄拾起母亲的长剑,纵步上前,手腕送出,直刺她的后心。长剑堪堪触及秦凌霜
的衣服,对方的身子突然向前飘出一尺,她势力已尽,剑尖离对方的身体还差三
寸,正待运力再刺,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当”的一声响,一股大力传来,手腕
一震,长剑落地,脖子上蓦地一凉,一柄长剑抵上咽喉。

  方学渐大吃一惊,怕秦凌霜斩草除根,把她也杀了,连滚带爬地冲上来,口
中大喊:“秦伯母,剑下留人,她是好人,请你高抬贵手,不要伤害她。”

  秦凌霜静静地望着龙红灵,缓缓道:“你想报仇,先下十年苦功。”长剑抽
回,再不理她,前行数步,俯身去检视女儿的伤势。

  方学渐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爬到了龙红灵的身后,见她定定地站在那里,身
子轻轻颤抖,知她好强,这番委屈和悲痛一齐涌上,只怕比死还要难受,心中怜
爱,手掌伸到一半,硬生生停在半途,轻叹一声,道:“灵儿,你不要难过。”

  龙红灵霍地转过身来,眼中冷光一闪,牙齿格格声响,脸色变了几下,一点
点转暖,突然笑了笑,一手扶住额头,一手伸向方学渐,柔声道:“渐哥哥,我
好累,你让我靠一下,好吗?”

  方学渐见了她的笑容,虽然微微有些苦涩和牵强,但脸上泪痕婆娑,犹如雨
打梨花,楚楚动人,比平时阳光般的笑脸更多了一层惹人疼惜的风姿,心口怦怦
乱跳,喜上眉梢,急忙运起了“凌波微步”的内功心法,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拥
她入怀,右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打,心情激动,眼角泛出星星泪光,哽咽道:“灵
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些,其实这也不能怪秦伯母……啊!”肩头一阵剧
痛,钻心透骨,被龙红灵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龙红灵“呸”地吐出人肉,嘴角边流下一丝殷红的血液,一膝盖顶在方学渐
的下身要害,疯狂大笑起来,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无赖,瞎了眼的坏蛋,我今
生今世都不想再见你!”身子后退,几下起落,翻过围墙,远远去了,刺耳的笑
声在练武场的上空回旋飘荡,渐渐变轻,终于寂然沉没。

  方学渐的脸膛成了猪肝颜色,额头冷汗雨落,手捂下体,蜷缩在地上,心如
死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龙红灵消失的那段墙角,牙关咬紧,背上伤口破裂,
鲜血不住渗出,衣衫上的血迹越来越大,脑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滚翻,晕
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光,一股暖流从头顶“百会穴”钻进来,脑子登时一清,
方学渐“啊”的一声,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面前一张冷冰冰的面孔,瓜子脸
形,琼玉秀鼻,樱桃小嘴,正是杀人凶手秦凌霜。

  秦凌霜见他醒转,缩回手掌,两片嘴唇微微开启,道:“初荷伤重,要你救
治。”

  方学渐听说初荷没死,欢喜得直欲弹跳起来,上身一仰,麻木的双腿跟不上
节奏,整个身子像元宝似的在地上摇摆了几下,笑逐颜开道:“好,好。”转头
望去,见初荷盘膝而坐,离自己不过五尺,急忙爬过去,突然发觉地上放着一面
镜子,形式古朴,顶上穿了一根细细的银链,模样儿看上去有几分面熟。

  他匆匆一瞥,也不怎么在意,爬到初荷的身后,搬动自己的双腿,也成盘膝
姿势,见她后背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一大块白嫩细腻的肌肤,毫无瑕疵,
如一方天然生就的羊脂白玉。

  方学渐觉出奇怪,凑近头颅,在她的后背上仔细检视了一番,寒意扑面,居
然找不到伤口所在。他心中一动,拿起地上的那面铜镜,镜子触手微有凉意,中
间有一个小孔,像被一根针刺过,镜面上黏着一层浅褐色的物事,看不出是什么
东西。

  方学渐心头猛地一震,他想起了那个迎工山中的山谷小屋,那道翠绿色的卧
室门帘,那张化妆台桌,桌上不是就摆着这样一面铜镜么?

  “牛头照镜子,臭美么?”初荷靠在门上,向他偷眼嬉笑。

  金威长臂一伸,手掌已握住他的两只脚腕,往后用力一拉,将他凌空提起。

  “咚”的一声巨响,他的后脑重重撞上桌面,正压在那面倒翻的铜镜上面。
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顷刻便把铜镜染得殷红一片。

  原来这浅褐色的物事是自己的血,原来初荷一直保留着这面铜镜,用链子系
了,挂在身上。他心情激荡,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啪啪”地打在镜面上,把
干涸的血液冲起一道道闪亮的沟壑,纵横交错。

  方学渐心中欢喜不尽,脸上喜气洋洋,恨不得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碍于行
动不便,只是仰头开合了三次嘴巴,目光虔诚,面对辽阔的苍天,把玉皇大帝和
如来佛祖好好恭维了一番。

  秦凌霜见他举动奇怪,还以为他在思考怎样救治初荷的办法,心中感激,好
不容易等他低下头来,这才开口道:“初荷全身被‘冰魄银针’的寒气冻住了,
你练的是纯阳内力,正好解救,只是渡真气的时候要缓缓而行,不要太急。”

  方学渐顿时醒悟过来,答应一声,突然想起自己给她治伤的时候,运输内力
可是汹涌澎湃,不留余力,虽然逼出了大部分寒气,苦头肯定也让她吃了不少,
脸上不禁一红,偷眼望了一眼,见她面孔冰冷,喜怒不形于色,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这个未来的丈母娘对自己的印象是好是坏?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安定心神,运起丹田内力在身上走了一遍,护住自己的
胸腹,以防寒气反扑,举起右掌按住初荷的后心,将一股热烘烘的真气慢慢送了
过去。

  方学渐此时已打通“任、督二脉”,内力运行再无滞塞,较之吞下小金蛇时
候的二十年功力,增长了一倍有余,单论内力的深厚,已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的
行列,至于武功,大概和镖局里的普通镖师在伯仲之间。

  他内力虽然深厚,因为怕弄伤她的内脏,真气缓缓而行,所花的时间比上次
救治秦凌霜还要漫长许多,直到日头西斜,初荷头上的白气才渐渐变淡,体内的
寒气去掉了十之八、九。

  初荷突然微微一动,“嗯呀”一声,身子后倾,软倒在方学渐的怀里。方学
渐见她鼻翼微动,眼皮轻轻跳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来,心情激动之下,喉咙突然
哽住,强忍住咳嗽的冲动,一张面孔涨得通红,努力笑了笑。

  初荷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几分迷惑和意外,痴
痴地望着方学渐的面孔,嘴巴张开,轻声道:“这里是天堂么?”

  方学渐欢喜得似要炸裂胸口,咽了口唾沫,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双手作
势在头上装成牛角的模样,用调皮的眼神瞧定她,道:“这里是地狱,我就是看
门的牛头怪。”

0768 2010-8-29 11:36

第三十四章庄主

  初荷的目光慢慢明亮起来,像夜晚降临时两颗冉冉升起的星星,苍白的脸色
因为激动微微有了一丝红晕,喜悦的光芒从眸子深处一点点渗出来,突然大叫一
声,半转身子,一下抱住方学渐的脖子,两片红唇颤抖着凑上来,狂乱地亲吻他
的鼻尖、眼睛和嘴唇,泪水沿着她的脸颊“哗哗”而下。

  方学渐全身滚烫,胸中热血沸腾,张嘴含住她的香嫩小舌,拼命地吸吮,天
地一下子缩得极小,小得都装不下第三个人。他的手掌从初荷后背的破孔中滑进
去,背脊的肌肤光润而冰凉,在微微颤动,像一只惊悸的松鼠。

  正当两人如痴如醉、浑然忘我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了几下轻轻的咳嗽声,
声音虽轻,传入方学渐的耳内无异敲锣打鼓,慌忙推开初荷的身子,一双翠绿色
的绣花小鞋赫然在目,抬头望去,只见秦凌霜站在自己身边,仰头望着天上悠悠
的白云。

  初荷羞得满面通红,挣扎着要爬起身来,双足无力,一下又跌进方学渐的怀
里,索性把脑袋埋入他的臂弯,轻声道:“这里好多人。”

  方学渐左臂搂住她的身子,右手慢慢梳理她的秀发,低声安慰了几句,突然
想起龙啸天临终前交给自己的那枚戒指,“这枚戒指…是神龙山庄掌门的信物,
袁紫衣一死,你…你便是庄主”,现在袁紫衣已死,自己可不就成了神龙山庄的
庄主?只怕这些手下早把自己恨得入骨,轻易不肯答应。

  他心中主意打定,咳嗽两声,仰头道:“秦伯母,龙庄主临终之前,交给小
侄……”话未说完,突然手腕一紧,一股清淡的熏衣草香扑鼻而入,两道慌乱急
迫的目光钉在自己脸上,一个女子发颤的声音道:“你……你说啸天他……他已
经……”

  方学渐吓了一跳,见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掌在微微发抖,不敢直视她的目
光,轻轻点了点头,道:“龙庄主被袁紫衣关在一个山洞里,五年来一直过得生
不如死,我昨夜想救他出来,不小心被她发现,把我们推下山崖,掉进山下的一
个水潭,水潭里养了一条很大的蟒蛇,龙庄主被蛇身缠住,肋骨根根折断,不幸
去了。临终的时候,他说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一个叫凌霜的人,他说他这辈子欠
她的太多,今生无论如何都还不清,只有下辈子重新投胎,再来还她。他还给了
我一枚戒指,让我当神龙山庄的庄主,还让我一辈子好好地照顾初荷。”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打量,见她蹲在地上,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又
似完全没有看见自己,目光迷离,仿佛在了望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隔着久远的
记忆,那里有她的笑,她的哭,她的辛酸。

  秦凌霜的眼神渐渐变得朦胧,十指发颤,细润的下巴微微蠕动,长长的睫毛
突然惊悸地一抖,两丝晶莹的液体从眼眶里面悄然滑出,慢慢凝成大大的两颗,
摇晃着,如两粒沉甸甸的珍珠趟过苍白的面庞,无声地跌落在绣花鞋上,湿了,
化了,没了,像跌落了一个梦,一段思念,一种幽怨。

  她伏在女儿背上,双肩耸动,忍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尽量压抑着,一段珍
藏了十七年的爱恨,无数孤单难眠的夜晚,刻骨铭心的相思情义,都似要随着弱
不可闻的哭泣宣泄出来。

  方学渐觉到初荷的身子微微一动,手臂一紧,不让她乱动,低头下去,嘴唇
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荷儿,让你娘亲好好哭一阵,哭过之后就好了。”

  初荷抱紧他的腰身,头颅依偎在他的怀里,微微摩擦,柔软的发丝钻进方学
渐的鼻孔,奇痒难受,他急忙伸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及时掐灭了一个激情四溢
的喷嚏,揽狂澜于既倒。

  过了好半晌,秦凌霜才停止哭泣,擦干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道:“小方,
你说啸天有一枚戒指给你,能给我瞧一瞧么?”

  方学渐见她两眼通红,脸上微有歉意,比刚才冷冰冰的面孔和气了许多,急
忙摘下戒指,递给她,道:“龙庄主让我接任庄主之位,我年幼学浅,多半当不
好。”

  秦凌霜接过戒指,哼了一声,道:“袁紫衣害死啸天,她的女儿多半也不是
什么好东西。初荷是啸天的亲生女儿,神龙山庄的财产自然全是她的,啸天要你
一辈子照顾初荷,是答应招你为婿,庄主这个位置当然做得。”

  袁紫衣一死,她这个在野夫人俨然成了神龙山庄的当家人,秦凌霜平时言语
木讷,但此事关系自己女儿的切身利益和一生幸福,说话居然头头是道起来,不
再理会他,拿了那枚戒指,径直向聚集在围墙下的山庄众人走去。

  方学渐听她的口气不但要给自己撑腰,还有心要把女儿许给自己,高兴得心
花怒放,见她转身走远,伸手在初荷的圆臀上掐了一下,道:“宝贝儿,这面镜
子帮了我们大忙,难道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初荷依偎在他的怀里,不知道娘亲已经走远,扭了扭圆润的腰身,声音轻得
像蚊子叫,“嗯”了一声,道:“那天真危险,幸好你引开了敌人,我和娘亲才
安然无事,我在夹层里听到你的一声惨叫,下来后看见桌子上全是血,以为……
以为你给他们害死了,我拿着那面镜子,真是伤心死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
着,娘亲答应带我来报仇,我才好过了些。”

  方学渐听着她微带颤音的话语,想象她手捧镜子呜呜痛哭的情形,心中柔情
无限,低头在她娇嫩的脸蛋上亲了又亲,轻声道:“荷儿,你的娘亲已答应把你
许给我,我们过几天拜堂成亲好不好?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初荷羞得满面通红,把自己的身子紧贴在方学渐的身上,低低地道:“拜堂
成亲是不是要穿新衣服,新娘子头上盖块大红布,让新郎官来揭?”

  方学渐所知也十分有限,只知成亲以后两人就有了正式的名份,你不负我,
我不负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恩爱亲热。他想了想道:“荷儿,拜堂成亲的时候,
新娘子凤冠霞帔,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新郎官也要穿上大红吉服,三拜成亲,结
成夫妻,生儿育女,恩恩爱爱地过一世。”

  初荷伸出一个指头在他的胸前划动,柔声道:“渐哥哥,看见你还活着,我
都欢喜得要疯了,这一辈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方学渐欢喜得也快疯了,抱着她的身子,头望蓝天,眼角微微湿润,过了半
晌激动的心情才平静下来,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两口,道:“荷儿,有个问题我一
直搞不明白,一般的人都把装饰品挂在胸前,为什么你别出心裁,把那面镜子挂
在背后?”

  初荷的脸蛋变成一块大红布,忸怩了半天,才低低地说道:“那镜子太大,
在前面挂不下。”

  方学渐“哦”了一声,一脸坏笑,手掌悄悄从下面潜入,一下握住她饱满挺
拔的右乳,嘴唇咬住她的耳朵,道:“恐怕不是镜子太大,而是亲亲荷儿宝贝的
山峰太高,挂在前面不像样。”

  初荷玉颊羞红如火,低低地呻吟一声,脸上一阵阵地发烧,娇羞无限,心中
柔情蜜意,把一颗头颅深深地埋入男子的怀中,随着方学渐手指的动作,呼吸渐
渐轻快,很快春深不知何处了。

  两人身子粘在一处,外表平静,内心火热,相互依偎,细细品味这一刻难得
的温存。日头当空,大庭广众之下,方学渐胆子再大,也不敢胡作非为,干出太
出格的事来,右臂搂着初荷柔软的腰肢,左手五指轻轻揉捏,仔细感受指下每一
分的细滑和坚挺。

  方学渐心中快活,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围墙那边的变化举动,练武
场长宽各七丈,全用青石方砖铺成,边上摆了几个石凳。四具尸体横躺在地,周
围结了一层褐色的血迹,阳光落在上面,反射出十分刺眼的颜色。

  二十几个家丁在地上或蹲或坐,被雪鹫赶在一处,手握兵器,战战兢兢,见
秦凌霜过来,一齐站立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秦凌霜轻巧地跃过了围墙,很快抓了一个肥胖女人回来,身穿缎袍,躯体滚
圆,臀部伟岸,正是那个一屁股压碎八个花盆的闵总管。秦凌霜放下她的身子,
运起内力,在她头顶的“百会穴”拍了一掌。

  闵总管“呀”的一声,脸上的肥肉荡漾起伏,摇摆不定,口中“呼呼”的喘
气,终于醒了过来。她艰难地睁开水泡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枚黑黝黝的玄铁戒
指,上面镶嵌着一条金色的小蛇。

  秦凌霜是龙啸天的第一任情人,又和袁紫衣交手无数次,闵总管对她并不陌
生,这枚玄铁戒指是神龙山庄掌门的信物,她当差二十多年,自然更加熟悉,何
况这枚戒指的主人还救过她的命。

  山西“六合门”是大同府历史最悠久的武林世家,她投师其中,学艺七载,
出落成一个珠圆玉润的大姑娘,和少门主刘勤武感情渐深,满心希望成为下一任
的门主夫人。

  可惜好梦难圆,嘉靖十二年,大同发生兵变,“六合门”下有不少弟子参与
了此事,叛军杀死了总兵官李瑾,祸事闯大。兵变平定后,“六合门”自然首当
其冲,男子杀头,女眷充军,幸亏龙啸天及时出现,让她免遭无穷无尽的凌辱。

  方学渐见两人面红耳赤地争执了好一阵子,闵总管终于妥协,转头和山庄众
家丁又说了不少话,他坐在上风头,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过不多久,一群人
陆续过来,磨磨蹭蹭,脸上尽是疑惑和不愿之色。

  闵总管走到方学渐的身前,微笑道:“袁公子,你上山来求亲,夫人和小姐
对你的人品才学都十分中意,有心纳你为婿,突然间不告而别,害得山庄上下一
通好找,其中原委可否向大家解释一下么?”

  方学渐经她一提,想起自己这次上山原是求亲而来,事情直转而下,弄成这
副模样实非出自本意,他略一瞥眼,看见秦凌霜的目光有些异样,心头像被针扎
了一下,猛地一个激灵,知道她对自己产生了疑虑,刹那间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战战兢兢地将前后经过说了。

  其中涉及袁紫衣的伤天害理的作为,不免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甚至无中
生有;说到自己相救龙啸天的壮举,少不了慷慨激昂一番,当真大义凛然,感天
动地;最后临终的遗言,自然又有另一番说辞,力求让山庄众人坚信庄主的位置
非他莫属,使秦凌霜坚信初荷非他莫嫁。

  一群人观看了方学渐声情并茂的表演,心中皆唏嘘不已。同在一个屋檐下,
他们早就耳闻夫人和金威不干不净,哪知道袁紫衣如此辣手,为了讨好小白脸,
竟然对老公暗下毒手,等到听了小昭的证词,哪里还有半点怀疑。

  方学渐见众人面上愤愤不平,七嘴八舌地咒骂两人,十句中倒有九句是骂金
威的,心中雪亮,知道这些都是世故老练之人,袁紫衣余威尚在,再加龙红灵的
缘故,还不到落井下石的时候。金威这条落水狗没有了翻本的机会,却是非痛打
不可的。

  方学渐心中稍稍安定,他此刻要依仗秦凌霜的扶持,对她的一举一动时刻注
意,半点不敢马虎,见她微微皱眉,知道山庄众人骂得有些野了,当下咳嗽了两
声,等大家静了下来,开口道:

  “蒙龙庄主的抬爱,把神龙戒指授予小子,我无德无能,原本就不是做庄主
的材料,但迫于形势,现在只有老着脸皮先担当这么一分两分了。山庄现在迫切
要解决的有三件事,龙庄主的尸身还在悬崖下面,须想办法运上山来,这是第一
件;第二件是山庄死了好几个人,对他们的家人一定要妥善安抚,为避免麻烦,
尽量私下解决,最好不要惊动官府;第三件事情和大伙儿的肚皮有关,累了这大
半天,闵总管的脚步快些,让厨房整治几桌酒菜上来,先填饱肚子再说。”

  众人听他如此吩咐,轻重缓急一一明了,暗中点头不已,心道这年轻人果然
有些门道,不是绣花枕头之类,听到后来有酒菜下肚,更是齐声欢呼起来。

  闵总管当下调派人手,让小萍通知厨房,尽快整治酒菜,十几个男性庄丁留
下来收拾尸体,打扫卫生。方学渐和初荷因为行动不便,在几个丫鬟的扶持下,
分别到庄中的贵宾房休息。

  小昭低下头,搀扶着他的胳膊,登上楼梯,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方学渐心
中一酸,伸过去掐她细腰的手掌缩了回来,望着她满头柔顺如水的乌发,胸中情
潮起伏,自己刚才和初荷亲热的情景,她定然全都看在了眼里,难道她在怪自己
薄情廉耻,见异思迁?

  房中陈设依旧,两人扶着方学渐上床躺下,点上龙涎香,无声地退了出去。

  他很想把小昭挽留下来,只是捉不到她的目光,小昭刻意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她的心里一定有一个什么结子?会不会和大小姐有关?想到龙红灵,方学渐心中
一痛,针刺一般。

  没过多少时候,闵总管微笑着敲门进来,身后的丫鬟是个生面孔,方学渐颇
感失望。这丫鬟身材丰腴,皮肤白皙,也有几分姿色,她手中平端一个盆子,轻
烟袅袅,香气扑鼻而来。方学渐好几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闻着这股香气,口
水泉涌,吞咽不止。

  一碗莲蓉绿豆粥下肚,方学渐饥饿稍缓,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擦净嘴巴,
口中直赞闵总管办事利索。闵总管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完,等丫鬟端了空碗出去,
关上房门,才开口说起正事。

  她已派人连夜去饶州府,请医术高超的庄神医来给他治病。山下的老麻和玉
山城里的老钱,是神龙山庄的两个主要骨干,她已派人去通知二人尽快上山,有
要事商量。最后说起这次伤亡的抚恤问题,说了山庄的惯例,请他定夺。

  方学渐得知死一个人才赔偿五十两银子,觉得太少,让她付双倍的金钱给死
者家属,伤者也同样待遇。神龙山庄的家产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用不着他花
一两银子,爽性装得大方些,山庄家人的月俸从下个月起增加两成。

  神龙山庄上上下下有一百二十多号人,管理着偌大的产业,八千多亩水田,
一个万亩的大牧场,十八家杂货店铺和一个客栈,每年的进账不过一万五千两银
子,人工的支出占去三分之一,加上平时的日常花费,大概只有五千两的多余。

  方学渐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的,月俸增加两成,山庄的收入便减少了一千两银
子,市面上的行情,漂亮的丫鬟有十多个可买了。闵总管见新庄主如此慷慨,心
中不免高兴,说了一会闲话,厨房送来了酒菜,便告辞出去。

  屋中只剩他一人,方学渐马上露出饿死鬼投胎的本性,“双龙抢珠”、“狼
吞虎咽”和“风卷残云”,化鞭法为抓法,神功不学自通,顷刻间,桌上汤汁横
流,杯盘狼藉,酒干菜空。他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舒服地打个饱嗝,伸手抹了抹
油光发亮的嘴巴,正要躺下休息,房门突然“得得”敲响。

  方学渐嘀咕一声,问道:“谁啊?”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是我。”

  方学渐听出是秦凌霜的声音,急忙正襟危坐起来,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一下
嘴巴,努力挤出了一脸最灿烂的笑容,道:“秦伯母,我还没睡呢,你推门进来
吧。”

  秦凌霜推门进来,方学渐眼前陡然一亮,见她已换过身上的装束,穿着一套
湖绿色缎天蓝边的衣裙,头发挽了惊鸿髻,上面插着一支珠凤钗,两只绿玉坠子
在耳边打着秋千,更衬托得她肌肤胜雪,风致若松。

  秦凌霜素白的面孔不施一点粉黛,纯净无瑕,冷冰冰的,依旧看不出丝毫表
情,但是眼横秋水,眉拂春山,发似云堆,秀色照人,清丽难言,绝世美人的一
举一动之间,自然有一股让人心醉神驰的魅力流淌出来。

  方学渐的心口怦怦乱跳,暗叫乖乖不得了,丈母娘长得这么漂亮,做女婿的
眼睛享福,内心煎熬,也不知是祸是福?

  秦凌霜关上房门,回过头来,见他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光润
白腻的肌肤上渗出一片娇艳,便如白玉上抹了一层胭脂,心中微有薄怒,鼻子轻
轻哼了一声。

  方学渐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的举止十分无礼,歉然一笑,说道:“秦伯
母,您请坐,小侄行动不便,就不起来给您行礼了。”

  秦凌霜点了点头,径直上前,居然在床沿坐了,双手蓦地伸出,来抓他的大
腿。方学渐吃了一惊,待要回缩,哪里动得了分毫?心中念头飞转,她要脱掉自
己的裤子,难道她寂寞难耐,不小心看上自己,要和女儿抢……

  这个念头才转到一半,只见她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捏了捏,问道:“这里痛
不痛?”方学渐面上一红,原来她是给自己看病,而不是冲自己裤子里那根棍子
来的,暗骂自己思想龌龊,不是正人君子。

  秦凌霜在他两条腿上掐来掐去,力量渐渐加重,不住询问他的痛痒,半晌后
从怀中掏出一个棉包,点燃蜡烛,从包里抽出八枚金针,用烛火烧了片刻,隔着
衣服,刺入他腿上的几处穴道。

  方学渐暗暗喜欢,原来丈母娘不但姿容清丽,擅长书法丹青,还会歧黄、针
灸之术,这类内外兼修、秀外慧中的奇女子举世罕见啊,心中不禁大摇其头,袁
紫衣除了喜欢给人戴绿帽子,哪一点比得上她,龙啸天真是没有眼光啊。

  两人近距离相对,方学渐的鼻中闻到一阵清淡幽香,若有似无,仿佛她这个
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低头见她脸颊如玉,藕节似的细嫩脖颈垂下来,弯成一
段流畅柔美的曲线,光滑的肌肤又白又腻,荡人心魄。

  方学渐的心口“咚咚”乱跳,只觉在那段脖颈上亲一下,便是立时去死也值
得,几次想凑上嘴唇,心底总有一股极大的恐惧在拉扯着他,嘴里杂七杂八地称
赞她的医术高超,其中夹了一两句对她美貌的褒奖之词,说者含糊隐晦,听者也
乐得接受。

  秦凌霜替他两条腿上的几个穴道都刺了金针,让他休息片刻,站起身来在床
前的椅子上坐了,脸色凝重,问道:“听闵总管说起,你的真实姓名叫袁明善,
几天前,你还来山庄向袁紫衣提过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学渐心中暗暗叫苦,临时编造故事显然来不及了,只得把前后的一切经过
原原本本地向她说了,除了和龙啸天的纠葛,倒也没有隐瞒、篡改多少。说完,
从怀中掏出那本《逍遥神功》,双手捧了,恭恭敬敬地递给她。

  夕阳的余辉从窗口射进来,慢慢爬上她的膝头,秦凌霜接过《逍遥神功》,
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轻轻叹口气,道:“这也怪你不得,袁紫衣机智百
出,心狠手辣,要瞒过她原是极难的,只是你和那位龙姑娘的事……”

  方学渐暗嘘口气,道:“闵总管已派人去请山下的麻叔和钱伯,龙姑娘的事
情最好让他们商量决定。毕竟也是龙庄主的骨肉,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浪迹
天涯,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回来之后,大家能和平共处那是最好。”

  秦凌霜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转过头,凝视天边那轮正在下沉的红日,血色的
晚霞流进她的眸子,像两团渐渐熄灭的篝火,她凝望了很久,直到黑暗吞没了最
后一条火苗,突然站起来,脚步沉重地走到门边,抓住门把手,缓缓道:“不管
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初荷。”

  暮色雾一般淹没这间屋子,无声无息,没有一丝征兆。黑暗之中,秦凌霜瘦
弱的身子像一束憔悴的幽兰。方学渐突然生出几分愧疚和怜惜,龙啸天生前,她
做不了山庄的女主人,龙啸天死后,她依旧只是一个过客。

  一个女子,哪怕她是天香国色、绝代佳人,一旦爱错了人,寂寞和痛苦便要
和她相伴终生了吗?

  龙红灵呢?她有没有爱错自己?如果自己找不到她,不能解开她心头的结,
尽释前嫌,她这一辈子是不是将和秦凌霜一样,要倍受爱与恨的折磨,将在寂寞
和痛苦中度过一生?

  方学渐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挣扎着爬起来,跪到床上,道:“秦伯母,请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初荷,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房门无声地滑开,山上的秋风灌进屋来,带着浓厚的凉意,远处褐色的峰峦
暗影重重,与夜色叠在一起,更显得天幕的浓重。等方学渐抬起头,房中空空,
秦凌霜已经走了。

  第二天,服侍方学渐梳洗更衣的仍是那个身材丰腴的丫鬟,名叫小杏,他虽
然有心让小昭服侍自己,只是不便开口。吃罢早饭,闵总管带了一个医生模样的
人进来,神清骨秀,五十上下年纪,想来便是那个庄神医了。

  双方见过礼,庄神医望闻问切一番,开下一张通经活血的方子,嘱咐他平时
多注意锻炼,情况好的话,不出一个月便可康复。闵总管详细询问了方学渐的病
情和用药方法,拿出二十两银子谢他。

  送走了庄神医,老麻和老钱进来见新庄主,几人都是老相识了,用不着多作
介绍。丫鬟献上香茶,三人把自己一年来手头管理的工作开始向他汇报,收入多
少、支出多少,某月某日因某事临时雇工化费多少,某月某日宴请某官员吃饭加
送礼又化费多少,山庄某下人生病补贴了多少,方学渐脑袋越来越大,听得云里
雾里,稀里呼噜,脸上却依旧笑眯眯地听着,说到句子的末尾还要理解似地点一
点头。

  好不容易等老麻说到牧场里一头有八年生育龄的母猪,前天夜里又生下九只
猪崽的时候,第一次工作汇报会才暂时告一段落,最后是方学渐的总结性发言,
自然是表扬、表扬再表扬,鼓劲、鼓劲再鼓劲,全是“与时俱进”、“一切向前
看”、“团结奋斗,共同努力”之类,说得激情飞扬,口沫横飞,实质性的问题
一个都没有涉及。

  方学渐见三个精明强干的部下一本正经地听着自己的废话,脸色庄重,频频
点头,和自己的论调积极配合,热烈响应,突然间发现,庄主这个位置其实也蛮
容易坐的。

  四人又说了一会闲话,话题慢慢转到龙红灵的身上,龙啸天和袁紫衣已死,
这些山庄的旧臣自然最关心龙红灵的安危,何况三人心中雪亮,龙红灵和方学渐
的关系十分地不简单。

  方学渐手中端着茶杯,抬头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灵儿是龙
庄主的亲生骨肉,庄主去世的时候,我曾答应他一辈子好好照顾灵儿,却不料事
情会演变成这样,她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无亲无靠,日子肯定过得很苦,神龙山
庄应该发动一切力量寻找她的下落,这件事情就由闵总管牵头,钱伯和麻叔协助
帮忙。”

  三人都是看着龙红灵一点点长大起来的,再加龙啸天旧时的恩惠,多少有些
情义,闵总管更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般看待,听了方学渐的安排,胸中一块大石
落地,心生感激,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

  四人又商量了一番,议定留多少人在县内寻访,抽多少人去附近的德兴、鹰
潭、兴化、景德镇和饶州。方学渐最后提出,为了联络方便,暂时将山庄总部移
到城郊的“灵昭学苑”,神龙山庄的日常维护,交给牧场里的一些老妈子。三人
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午饭时候,厨房在大厅开了六大桌丰盛的酒菜,山庄总部三十九个家人,加
方学渐、闵总管、钱伯、麻叔、秦凌霜和初荷共四十五人分别坐了,算是新庄主
的见面宴。

  开席之前,闵总管先将方学渐的几项决定说了,山庄众人听到下个月起月俸
增加两成,脸上喜笑颜开,一齐欢呼出声。按照惯例,新庄主上任要一桌桌过去
敬酒,但方学渐行动不便,便由山庄众人轮流上来敬酒。

  初荷坐在方学渐身边,一双明亮澄澈的眸子盯着他看个不够,有许多疑问,
事先得了母亲的嘱咐,只得强忍心中好奇。她酒量很浅,喝下半杯花雕酒,一张
面颊红润润的,火烧起来,如一只熟透的苹果,一双眼睛变得朦胧,水汪汪的,
娇媚迷人,艳丽绝伦,看得方学渐怦然心动。

  这一场酒席直吃到日头落山,众人才尽欢而散。

0768 2010-8-29 11:40

第三十五章大婚

  龙啸天失踪五年多,再次出现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小腿齐根断折,面
目全非,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玉面飞龙”的俊朗丰姿?神龙山庄上下尽管早有准
备,陡然见到仍不免大吃一惊,纷纷破口大骂袁紫衣的恶毒。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葬礼进行得十分简朴,连上清宫的道士都没请,只去
城里买了一些花圈、彩伞和纸钱在几人的坟头烧了。方学渐三令五申,叮嘱大家
要为山庄的名誉着想,不要把这事宣扬出去。

  初荷连亲生父亲的面都没见过,自然谈不上什么伤心流泪,在葬礼上探头探
脑,被母亲训斥了两句,才老实巴交地作低头默哀状。方学渐心中对这个岳父大
人还是蛮感激的,披麻戴孝,束腰拴鞋,陪着秦凌霜着实掉了不少眼泪。

  丧事办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上,在玉山县境内打探龙大小姐消息的八个男仆
回来,结果一无所获。方学渐安慰了他们几句,下去休息,回头吩咐闵总管带领
众人收拾行囊,让老麻准备好马车接应,第二天便搬到山下去住。

  山庄里的男仆多数出去寻找龙红灵,只剩下二十几个丫鬟、厨师和老妈子,
“灵昭学苑”的屋舍多数空着,家具齐备,这次搬家又是暂时性的,众人便只带
了些衣物和日常用品,十辆马车满满载了,一路无事,不到天黑就安顿了下来。

  “灵昭学苑”占地约莫四顷,宅第壮丽,庭院清幽,前后共有六进,围墙相
隔。后院之内,拔地起着两座三层高楼,雕梁画栋,最是华美不过,左首“仰山
楼”,右首“望湖ァ薄?

  院子四周花木林立,全是分门别类的各色花圃,四季常青,楼后回塘曲栏,
凿池引水,叠石为山,花径曲折,亭阁雅致,宛如洞天仙府。方学渐为讨丈母娘
喜欢,特地把两座高楼让给了秦凌霜和初荷,一人占去一座,各派了两个伶俐的
丫鬟服侍她们。

  第五进院子比后院稍差,前后左右四个方位起了四座小楼,四周假山参差,
草木萧疏,花竹环绕,朱槛画栏相掩映,湘帘绣幕两交辉,布置也是十分精巧,
依四季取名,分别是春兰楼、夏竹楼、秋菊楼和冬梅楼。

  方学渐搬进春兰楼,这里是自己的地头,第一件事便是老实不客气地让小昭
过来服侍自己,原来的丫鬟小杏比较能干,派去伺候秦凌霜的起居。庄园主人还
没娶妻生子,其它的三座小楼便空着。

  第四进是三排楼房,后一排是庄园储藏物品的地方,中间一排是管家和几个
丫鬟的住处,前面一排是贵宾客房,陈设比较华丽。第三进是四排楼房,后面两
排是丫鬟、老妈子的住处,第三排是普通客房,外客留宿用的,前面一排储藏杂
物。

  前面两进的面积较大,分别是山庄杂役、厨师、伙夫、马夫、花匠的住处,
大小厨房各一个,一个伙食房,大厅、花厅和偏厅各一座,书房、账房、柴房、
马房、偏房、天井和门房齐备,真正豪门气派,富贵人家,玉山县内独树一帜。

  卸空车上物品,老麻和老钱过来辞行,老钱自回天清客栈料理生意,老麻暗
中请求方学渐让女儿小萍跟他一道回去,方学渐知道他的难处,自然一口答应。

  小萍是老麻的独生爱女,体态风流,皮肤白嫩,颇有几分姿色,可惜让金威
占去便宜,破了处女之身。老麻前天听了女儿的哭诉,一夜间头发白了百多根,
面子上打肿脸充胖子,脑中却盘算让她和张平早点完婚,只是洞房之夜如何蒙混
过关,颇伤脑筋。

  安置完毕后,童管家和闵总管先后来到方学渐的小楼,前者汇报了庄中十几
天来的琐碎事情,后者禀告了寻找龙大小姐的进度和计划。方学渐重新分派了两
人的分工,让她们各司其职,相互协助。

  送走闵总管,他交给童管家几张银票,总共五千两,让她时刻注意附近村落
的良田地产,和城中热闹地段的店铺、商家,有机会一定要收购过来。“灵昭学
苑”现在只有八百五十亩良田,扣除上缴的税收,一年的租金收入不过四百多两
银子,连庄中十几口人的月俸都应付不来。

  节日发给仆人的红包,一家子平时的吃、穿、住、行、购物,请客送礼,治
病求医,县乡募集,红白喜事,样样都要花钱。方学渐没有做官,又不是绿林大
盗,也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多买些地皮和店铺,赚点菲薄的租金过日。

  吃罢晚饭,秦凌霜来他房中给他针灸治病。经过几日的调养,初荷的身子已
经大好了,跟着娘亲过来,坐在花藤椅中喝着清香宜人的“开化龙顶茶”,神态
忸怩,目光偶尔和方学渐相接,面上都会飞起两朵红云。没有开口多说话,显然
事先被秦凌霜关照过。

  小昭一脸严肃地站在旁边,手中举着一盏琉璃灯台,尽量让烛光照到金针刺
落的地方。方学渐斜靠枕上,目光沿着三人优美的曲线缓缓游移,走高窜低,爬
山涉水,心中慢慢勾勒出三幅美女裸体图,暗暗比较她们的面貌、身材和肌肤,
自得其乐,别有一番趣味。

  过了一炷香工夫,秦凌霜收起金针,喝了口茶,从怀中掏出两本书册,道:
“小方,你的腿已渐渐恢复感觉,我想不出十天,便可以下地行走。这两本武学
秘籍是我在庄主的卧房暗室中找到的,《神龙剑法》和《神龙鞭法》,你现在是
神龙山庄的庄主,自然该交你保管。”

  方学渐心中大喜,他现在内功有成,武功却极差,有了这两本武学秘籍,以
后境况将大不相同,跻身江湖二流高手再非难事,手指微微颤抖,接过书册,红
光满面,向她连声道谢。

  秦凌霜顿了一顿,苦笑道:“我是天山飘渺峰的弟子,十八年前下山办事和
龙啸天偶然相遇,违背了师训,从此成为灵鹫宫的叛徒,许多年来我躲躲藏藏,
一直没有真正安稳地过上一天,现在啸天死了,初荷也已经长大,不久之后,我
也该回去复命了。”

  方学渐吃了一惊,道:“秦伯母,灵鹫宫非常厉害吗?天山离这里这么远,
所谓鞭长莫及,天高皇帝远,她们手臂再长也伸不到这,你安心在庄子里享福,
我和初荷还要孝敬你一辈子呢。”

  秦凌霜怔怔地望着琉璃灯盏,面色忧郁,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用的。

  初荷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小方,我现在的希望,便是你腿伤痊愈之后,
能马上娶她为妻,也好让我安心,看到她终身有托,不用像我这么辛苦。“

  方学渐没料到她让自己尽快娶初荷,心中一喜,转头望了初荷一眼,薄薄的
水气之后,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轻轻一笑,道:“我这几天老是睡不
着觉,头发都要急白了,脑子里想的便是怎生向秦伯母提亲,却不料秦伯母先提
出来了,那还有什么异议的,我明天就和闵总管说,让她选定日子,尽快准备起
来。”

  一抬头间,望见小昭发白的面孔,嘴唇轻轻颤抖,躲闪的目光中透出微微的
幽怨和失落。方学渐愣了一愣,心生内疚,讨好似地朝她笑了笑。

  秦凌霜嫣然一笑,脸上生出一层红晕,仿佛雪原突然解冻,粉面桃腮,如明
珠生辉,说不出的娇艳动人,轻声道:“就这样说定了,你如果在武学上遇到什
么疑难,趁这几天有空,尽量提出来。”

  方学渐哈哈一笑,道:“小婿能受岳母大人的指点,肯定是收益匪浅的了,
我在这里就先行谢过。”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秦凌霜起身告辞,初荷规规矩矩地跟在娘亲身后,临
出门时突然回头,朝他做了可爱之极的鬼脸,笑吟吟地去了。

  小昭举着琉璃灯台,送两人下楼,回到房间,正要替方学渐放下帐子,突然
手腕一紧,一个男子粗声粗气地道:“小昭,你可知罪吗?”

  小昭吃了一惊,刚想挣扎,手臂上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自主地腾空飞起,
穿过蚊帐,跌进一个人的怀里。方学渐一把抱住她的身子,在嫩滑的脸蛋吻了一
下,啧啧赞道:“好香啊。”

  小昭伏在他的胸前,胸中的委屈再难抑制,双肩颤抖,轻轻抽泣起来,泪珠
一串串滚落下来,把他肩头的衣襟打得透湿。泪水热辣辣的,流上方学渐冰冷的
肌肤,火烧一般。

  方学渐心中既惭愧又疼惜,爱怜交加,柔情无限,左臂搂住她的细腰,右手
轻柔地梳理她的秀发,亲吻雨点般落在小昭的眼帘、鼻翼和脸颊上,汲取那“哗
哗”而下的泪水。

  终于等她的哭声渐渐轻了,方学渐伸手扶住她的双颊,让她面对自己,见她
泪眼婆娑,花容憔悴的凄楚模样,心中一阵刺痛,用衣袖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柔声道:“小昭,你生相公的气啦?”

  小昭的眼圈有些发红,泪水依旧沿着香腮缓缓爬下来,挂在光洁、纤弱的下
颌上,晶莹如珠,摇摇欲坠,她睁开迷离的泪眼,哽咽道:“你欺负我,你有了
其他女人,就不要我和小姐了。”

  方学渐心底松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一副深恶痛绝的神情,恶狠狠地抓过她的
手腕,啪的一声,反手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一个耳光,骂道:“打你这个不知好歹
的坏小子,竟然惹得小昭妹妹生这么大的气,该死,打死你,打死你。”握着小
昭白嫩的小手,又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七、八个耳光。

  他屏住呼吸,鼓起腮棒子,一张面孔登时涨得血红,两边的脸蛋肿起老高,
两只眼睛却被挤成一条细缝,如果耳朵能拉长几寸,鼻子能压平半寸,倒是和传
说中的猪八戒有七、八分相似。

  小昭见他被打成这副模样,又好笑又心疼,“噗嗤”笑了出来,见他提起手
掌又要往脸上落去,急忙道:“算啦,打成个猪八戒很好看么?”

  劲风扑面,手掌轻轻落在他的嘴上,方学渐“啧”地在她的手心亲了一口,
道:“知道心疼相公,这才是我的亲亲好小昭。”

  小昭故意板起面孔不理他,转头望向桌上的烛台,血色的火苗轻轻跳跃,穿
过透明的琉璃灯罩,荡漾出水波一样的柔光,她幽幽地道:“你是庄主,我只是
卑微的下人,你想欺负我,用不着先来讨好我。”

  方学渐心中好笑,从枕头边拿起一个小盒子,塞入她的手中,道:“傻丫头
就是喜欢说傻话,对相公这么信不过,该打屁股,你瞧,相公千亲万苦准备了两
样礼物给你,快打开看看吧。”小昭心坚似铁,动都不动。

  方学渐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知道龙红灵一走,她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再
加上自己很快要和初荷成亲,更让她心生委屈。小昭平时温柔和顺,善解人意,
但是再豁达的女子,碰上感情问题,都会变得固执起来,难以理喻。

  他打开那只檀香木的小盒,从里面取出那枚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纯金戒指,
握住她温软如绵的右手,把戒指套上她纤美的中指。烛光照耀之下,翠绿圆润的
宝石熠熠生辉,衬得肌肤霜雪一般,晶莹剔透,脆弱得仿佛能吹弹得破。

  方学渐低头在白嫩的手背上亲了一口,把手掌凑到她眼前,道:“这是相公
送给小昭的定亲礼物,却不知我的心头肉喜不喜欢?”

  小昭的眼中微微绽开一丝喜色,身子一动,松了口气,脸上突然一红,道:
“谁是你的心头肉?好肉麻。”

  方学渐见了她的表情,知她心动,双臂圈住她柔软的腰身,嘴唇叼住玲珑如
玉的耳垂,笑道:“相公比这个肉麻百倍、肉麻千倍的话语还有许多,你想不想
听?”

  小昭俏脸飞红,握起两只粉嫩小拳,朝他脸上捶打过去,拳风呼呼,劲力十
足,落上去却轻如蜻蜓点水,不痛不痒。小昭的拳术功夫实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地
步,也算江湖一绝。

  方学渐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两个拳头,脑袋上仰,毫不费力地找到她的樱
桃小嘴。四片火热的嘴唇贴在一处,互相吸吮起来。两条舌头开始在空中热烈纠
缠,吮吸舔弄,饥渴的程度绝不亚于三天没吃过一粒米,没喝过一滴水的乞丐。

  小昭柔软的双臂缠上他的脖颈,嘴上用力,把他的脑袋压回枕头上。方学渐
的手掌在她的背上游移,圆润丰满的臀部在十根手指的抚弄下,柔软滑腻的肌肤
随意地变幻出各种形状。

  好半天,两人才分开嘴来,方学渐微微喘息,凑到她耳边,道:“小昭,相
公还有另外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小昭呼吸轻快,一张脸蛋红得像落日时分的晚霞,芳心“咚咚”乱跳,火热
的身子软绵绵地依偎在他的身上,胸前的一对凸起随着呼吸慢慢膨胀开来,眸子
里闪烁出羞涩和喜悦的光芒,问道:“是什么?”

  方学渐打开枕边的一个锦盒,柔和的珠光登时从里面摇荡出来,宝色耀煌,
极是可爱。小昭的眼球很快被吸引过去,伸手从里面把珍珠汗衫提出来,奇道:
“这么多珠子穿在一起,做什么用?”

  方学渐微笑道:“这是珍珠衫,暑天穿了它,清凉透骨,冬日穿了它,暖意
融融,长期贴体穿着,还能滋润肌肤,养颜保容,过得四十年,相公牙齿都掉光
了,我的亲亲小昭却依旧美艳动人,风姿不减。来,试穿一下。”

  小昭白皙的脸上飞上了一朵红云,眼眸之中满是喜悦之色,嗔道:“世上哪
有这么好的东西,定是你故意寻我开心。”坐起身来,手指一动,抖开珍珠衫,
先在胸前比了比,正要伸开手臂往上套,却被方学渐一把扯住,道:“珍珠衫不
是这样穿的,一定要贴体穿着才有效。”

  小昭娇靥如火,连脖子都红了,轻啐了一口,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
现在只是试穿一下,又打什么紧?”

  方学渐撑起上身,双掌握住她的细腰,一对拇指上下滑动,嘴唇沿着她的眼
睛、脸颊、鼻尖和嘴角一路亲吻下来,柔声道:“小昭,相公爱死你了,相公想
看你穿着珍珠衫的样子,一定好看得要死。”

  小昭面颊酡红,身子轻轻颤抖,软软地靠在他肩头,媚眼如丝,吹气如兰。

  方学渐的双手移到了她胸前,十指飞舞间,青色直筒外衣斜襟的布纽扣被飞
快解开,中衣是一件淡蓝色的棉布对襟短衫,同样不能幸免,轻轻拉开她的腰带,
青色直筒衬裤松了。

  方学渐一件件脱下她的衣服,光洁玉润的肌肤一点点裸露出来,小昭的两条
嫩藕似的胳膊修长柔美,光滑的肌肤犹如缎子一般,似乎连烛光都显得有些暗淡
了。她的上身很快只剩了一只天蓝色的肚兜,薄薄的丝绸之下,傲然挺立的山峰
高耸入云。

  解开带子,两只娇羞的玉兔蹦了出来,两座滚圆饱满的双峰丰润玉美,峰巅
两粒粉红娇艳的蓓蕾,像两颗娇嫩的樱桃,微微颤动。方学渐的呼吸一下变得急
促,双掌温柔地爬上她的雪峰,只留下山峰顶端的两粒殷红花蕾,张开嘴巴,小
心地含住娇嫩可爱的红樱桃,细细地舔弄挑逗起来。

  小昭柳眉轻锁,桃腮生晕,鼻翼微微煽动,柔软的腰肢轻轻扭动,双臂抱着
方学渐的脑袋,手指插入黑发中,把他按在自己胸前,喉咙间发出若有若无的销
魂呻吟。方学渐的双掌不住抚弄她的两座挺拔高耸的雪峰,唇舌牙齿一起上阵,
把两只鲜嫩粉红的乳头逗弄得高耸陡立,膨胀欲裂。

  吮吸咬啮了一顿饭的工夫,方学渐的下体逐渐膨胀开来,变得又长又热,坚
硬如铁,被小昭圆润丰美的臀部压在下面,微微跳动,别有一番销魂滋味。他吐
出口中鲜美的少女蓓蕾,提起那件珍珠衫,笑道:“来,宝贝,穿上它。”

  一只纤细的素手攀上金钩,雪白的纱帐蓦然跌落,把一床春色关在里面。

  小昭低下头,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艳丽的桃红,娇柔的眼波嫩得似要滴水
出来,滚烫的身子一阵阵地战栗,一股湿热的暖流从她胯下的隐秘之处慢慢渗出
来,浇上男子灼热如火的阳根。

  方学渐的分身如一杆遇到甘霖的春笋,破土而出,茁壮生长,顶天立地。血
色的阳根青筋毕露,粗壮的火棍张牙舞爪,横过她的娇嫩花房,如一根杠杆,用
力地上下弹动,几乎让小昭不能安坐。

  珍珠晶莹柔和的光芒映在蚊帐上,如一池吹皱的春水,细小的波纹,忽明忽
暗,轻轻荡漾。小昭细腻的肌肤皎洁如月、光滑如丝,在珠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晶
莹剔透,犹如冰雕玉刻一般。

  方学渐两只手掌上下抚摩她修长圆润的大腿,双眼微微眯缝,口中“啧啧”

  不已,赞道:“小昭,你真美,看得相公气血翻腾,一颗心‘扑通、扑通’
跳个不停,真是美死我了。”

  他解开小昭的束发,一头黑色长发垂下来,遮没了她大半边的脸蛋,一双杏
仁形的眼睛望上去如水似雾,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方学渐轻轻喘息,拥住她娇
弱的身子,两人倒在床榻之上,四片嘴唇胶水般粘贴一处。

  火热的手掌穿过衣料的阻隔,爬上她丰隆的圆臀,轻轻抚摸、揉捏,着手处
有丝缎一般的感觉,灵巧的中指沿着尾骨慢慢下移,在缝隙间找到了娇羞的菊花
门。小昭火热的身子猛地颤抖一下,两只手掌紧紧抓住他肩头的衣服,喉咙深出
挤出一声惊悸的呢喃。

  菊花门上密布细碎的纹路,敏感而火热,如一朵娇弱的香石竹。方学渐的手
指在上面轻轻撩拨,蜻蜓点水似的温柔触摸就让小昭呼吸急促起来,身子扭动,
逃避他的挑逗。

  方学渐逗弄片刻,缩回手指,双掌握住她的两片滑腻丰润的香臀,嘴唇在她
的下颌上亲了一下,道:“宝贝儿,伺候相公更衣。”

  小昭的身子软得要融化在他的身上,好半晌才脱去方学渐身上的衣裤,只留
了一个帐篷在那里,月白色的丝织内裤独树一帜,顶起半天高的一杆,湿了老大
的一块。方学渐“噫”的一声,脸上露出十二分的惊奇,道:“这条裤子怎么湿
了?穿湿润的裤子要着凉的,赶快脱下来。”

  小昭的脸上布满红云,一双杏目水汪汪的极是娇媚,目光低垂,不敢向那个
帐篷瞧上一眼。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肩上,凝脂般的肌肤泛出明珠般的圆润
光泽,一对丰满挺拔的雪峰在胸前高低起伏,喘息微微,春情浓郁。

  小昭的心脏怦怦乱跳,情绪激动,伸出颤抖的双手,摸到内裤的边缘慢慢下
拉。裤子被阳根绷得死紧,像一根门闩顶住大门,轻易如何拉得下来?望着她窘
迫的样子,方学渐心中大乐,抓起她的小手放到自己帐篷的高处,笑道:“要开
门,先要把门闩抽掉,把常识都忘了,真不应该。”

  小昭吓了一跳,手掌已然爬上高耸的旗杆,隔着一层丝绸,男子火烫的热度
清晰地传递过来,坚硬似铁的触觉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她神态忸怩,慢慢
伸手进去,一手握住那杆八寸长的枪矛,一手拉下裤子,长大的阳根高高耸立,
小腹上杂草丛生,狰狞而粗野的面貌渐渐显露出来。

  好不容易脱下内裤,小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娇喘细细,瘫软在他的脚
边。方学渐抓住她的脚裸,把她的身子倒拖过来,拉到自己面前,笑道:“现在
让相公来服侍小昭。”

  翻转小昭的身子,让她伏在上面,丰满的圆臀对着自己,方学渐慢慢拉下她
的裤子,娇美的下体登时显露出来,小腹圆润坚实,玉臀饱满滑腻,娇嫩的花房
微微隆起,红艳艳的桃源洞口芳草稀疏。

  他伸出湿热的舌头,在大腿根处和花房周围轻轻舔弄。右手中指直捣黄龙,
探入温暖窄小的花道之中,伸出来的时候上面沾满了晶莹的玉液,闪着淫糜的水
泽亮光,动人心魄。

  美女下身两片粉红的花唇晶莹如玉,中间是一条娇嫩的细缝,幽香四溢。方
学渐灵巧的舌尖在饱满的花瓣上吸吮拨弄,神圣的桃源洞口渐渐变成泥泞一片,
清澈的露水从里面不住涌出,浓密的芳草地闪起了晶莹的亮光,花唇翕动,微微
开启。

  小昭的心情激荡之至,眸子微合,呼吸急促,面上云蒸霞蔚,身子剧烈地颤
抖起来,鼻中不住地呻吟,灼热的肌肤上渗出一粒粒晶莹的汗珠。她的圆臀高高
翘起,丰润修长的大腿紧紧并拢,夹着方学渐的脑袋,甘甜芬芳的蜜露不断滴在
方学渐的脸上,双臂渐渐疲软无力,小手中的火棒不断跳动,难以掌握。

  方学渐的双掌温柔地抚摸她浑圆的屁股,雪白的肌肤有着凝脂一般的质地,
光滑而柔软。他的嘴唇已含住了她的整个花房,舌头放肆地在上面舔弄、挑逗,
大股甘美的蜜露奔泻出来,被他一一吞咽。

  小昭扭动着冰雕玉砌的躯体,她把火烫的阳根贴上自己同样火烫的脸,芳心
乱抖,喉咙深处不断发出诱人的娇柔吟唱。经过唾液的滋润,美艳的花房好像一
朵沾满了露珠的鲜花,随风摇摆,在情郎面前傲然绽放。

  方学渐的阳根越发壮大,威风凛凛地昂然挺立,都撑得有些疼了,双手不住
抚摸她浑圆柔软的臀部和雪白修长的大腿,舌尖不停地舔弄她的桃花洞口,时而
指点那颗粉红色的少女豆蔻。

  小昭的芳心渐渐迷醉,幽谷空虚,春水长流,纤细的腰身蛇一般款款摆动,
迎合方学渐的爱抚。两只小手握住他的玉茎,轻柔地上下抚摩起来,一转头间,
嘴唇碰到男子火热的下体,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

  方学渐快活得身子颤抖,在她丰满的圆臀上拍了两下,叫道:“好爽,好小
昭,真舒服,快用你的嘴把它吞下去?”

  小昭娇羞无限,眼波柔软如水,一张清丽的脸蛋羞得通红,偏过脑袋,缓缓
摩擦他下腹浓密卷曲的毛发,灵巧滑腻的舌头蛇一般伸出来,从阳根底部开始,
一点点舔弄,两排牙齿轻轻咬啮,口一张,含住一颗肉丸。

  方学渐平躺床上任她动作,舒服地吐了口气,舌尖一转,扫上她的菊花门,
轻轻地来回舔弄,把她逗得娇躯乱颤。粗大的火棒坚硬笔直,一点点滑过小昭的
娇艳红唇,消失在她温暖而湿润的口腔中,她把两颗肉丸握在绵软的手心,轻轻
挤压、细细揉弄。

  方学渐酥爽得全身发抖,口中呼呼喘气,下身差点走火。小昭慢慢吞下半条
阳根,樱桃小口被撑得圆满,伸臂抱住他的大腿,缓缓吞吐起来,鼻中“嘤嘤”

  连声,棒头之上很快粘满了滑腻的唾液,看上去淫糜异常。

  小昭握住阳根的底部,吐出棍子,透了口气,张嘴含住他的分身尖端,螓首
摇摆,有滋有味地吮吸起来,舌尖缠绕上去,轻轻舔弄。方学渐浑身舒坦如酥,
每个毛孔都似张大了嘴巴,饥渴地呼吸,魂儿悠悠地飘上半空,忍不住快活地呻
吟起来。

  突然棒头微微一痛,却是被小昭的贝齿刮了一下,棒头急剧地涨裂开来,再
难悬崖勒马,一股酥麻之极的快感瞬间流遍全身,身子猛地一抖,大叫一声,一
道火热的阳精喷薄而出,全数灌入她的嘴中。

0768 2010-8-29 11:40

第三十六章惊艳

  方学渐的双腿一天天好转,婚期也一天天近了。每天晚饭之后,秦凌霜都会
到他的房间来一趟,针灸治疗和指点武功。马上要做新娘子的初荷,比以前害羞
多了,动不动就会脸红,是不是经常想起那个迷乱的夜晚?

  疯狂的心跳,急促的喘息,滚烫的脸颊,灼热的肌肤,那带着磁石般魔力的
双手,那让人渴望又害怕的唇舌,内心深处的颤栗犹如一朵慢慢绽放的小花,透
明却又十分清晰。

  一个月望穿秋水的等待,三十天以泪洗面的痛悔,一个痴痴憨憨的男子,一
段刻骨铭心的相思,把她的青春和眼眸一点点催熟,只有一低头时的那份温柔,
纯情的娇憨和调皮才会从她脸上漾开来,荡上方学渐的心头。

  初荷白天总会守在他的身边,喂他吃饭、喝汤,陪他说话解闷,还和小昭一
起,扶着方学渐的身子助他在地上行走,进行腿部肌肉的运动。和他待得久了,
才知道这个男子一点都不痴,一点都不憨,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老是瞧着不该瞧
的地方,常常瞧得自己面红耳赤,心脏怦怦乱跳,好半天才会平静下来,真是坏
死啦。

  眼睛很坏,可是嘴巴更坏,嬉皮笑脸的,说话从来没有一本正经过,总是挑
好笑、羞人和肉麻的来说,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却总能逗人开心,
哄人高兴,连一向很少笑的娘亲好几次都笑疼了肚子,弯着腰直叫受不了,受不
了。

  嘴巴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他的手,火热的手掌摸到哪里,哪里的皮肉就
软酥酥地,提不起劲,心里就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又痒又麻,好不难受,他是
存心不让人活命了是么?

  小昭自那夜以后,心头的结子解开,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温柔体贴,善
解人意,只是每天燕窝人参,吃得极有营养,尤其是下面的那张嘴,琼浆玉露灌
溉不断,原本秀丽的面容不免春意昂然,眉梢眼角间更增了三分娇媚动人,我见
犹怜。

  她白天做小丫鬟,晚上做新娘子,夜夜和方学渐颠鸾倒凤,你亲我爱,十几
天下来,把一招“张果老倒骑驴”和一式“倒浇红皮蜡烛”修炼得极见火候,口
技纯熟,更是堪称武林一绝。非常难得的是,小昭和初荷母女相处得甚是融洽,
自是做好了从小的准备,让方学渐放心不少。

  方学渐经过一番生死磨练,脱贫致富,脱胎换骨,身价数十万,又当上了神
龙山庄的庄主,早已不是那个看见美女就发痴呆、流鼻血的愣头青,更不是那种
吃碗鱼翅都会喊出泡饭好鲜的吴下阿蒙。

  “居移气,养移体”,他现在住的是宽敞华丽的高楼,吃的是精致丰美的佳
肴,穿的是绸缎丝绒的华衣,搂的是千娇百媚的美女,平时又有一班手下、仆人
对他奉承吹捧,来往的更是一些本地的官吏豪绅,眼界一开,气质渐变,举动之
间慢慢带了一些气派出来。

  方学渐出身贫寒,长期寄人篱下,吃尽了别人的白眼和冷遇,骨子里面虽然
有股傲气,只是埋得极深,轻易不会发作。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更愿意和小昭、
初荷亲近些,或许是自卑心在作怪,他对出身富贵的大小姐又爱又怕,两人之间
始终有一层隔膜,即使爱到发狂、欲到沸腾也是一样,只是那时候的隔膜薄一些
罢了。

  少年老成的好处,是让他从小就懂得了“己所不欲,莫施于人”的道理,知
道从他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知道怎样才能取悦对方。方学渐处世圆滑,平时待
人随和客气,愿意结交各类朋友,玉山城中很快流传起了“明善先生”的名声。

  唯一让他放不下的是龙红灵,十几天过去了,出去寻找的家人陆续回来,依
旧没有她的半点消息,她仿佛大海里的一串气泡,浮出水面,破裂之后就再也看
不见,摸不着了。

  嘉靖三十四年九月乙未,赵文华及巡按御史胡宗宪击倭于陶宅,败绩。

  丙午,俺答犯大同、宣府。戊午,犯怀来,京师戒严。

  亲酉,参将马芳败寇于保安。是秋,免江北、山东被灾秋粮。

  冬十月庚寅,杀张经及巡抚浙江副都御史李天宠、兵部员外郎杨继盛。

  亲卯,倭掠宁波、台州,犯会稽。

  江西今年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虽然称不上个个丰衣足食,但多数人家吃
穿不愁,年景倒比往常要好看了许多。九月霜降,“灵昭学苑”后院子里的菊花
越开越盛,几棵大榆树却开始落了叶子,秋风贴地刮过,便有了几分萧瑟气象。

  为了方学渐的婚事,庄子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忙了半个月,转眼到了九月二
十日,闵、童两位管家好歹可以喘口气,成亲的诸般事体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

  天才蒙蒙亮,方家合府上下已然热闹起来,到处张灯结彩,烟花爆竹噼啪作
响,大厅廊下的一班吹打手奏乐不歇。

  中午的时候,先宴请了本地有头有脸的一批富豪绅士,“明善先生”年纪轻
轻,名头在外,又是玉山县令柳知同的得意弟子,大家自然乐意结交,送的礼物
虽称不上丰厚,却也不薄,让方学渐小小地发了一笔洋财。

  晚上才是正式的宴会,饶州府(今上饶地区)境内有点名头的武林人物,玉
山县的大小官吏,衙役班头,账房师爷,神龙山庄的重要成员和家属,二百多人
济济一堂,酒水宴席从正厅一直排到天井。厅内厅外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只辛
苦了老钱和老麻,要应付偌大的场面。女眷另有酒席,自有闵、童两位管家去招
呼。

  几个丫鬟早簇拥了秦凌霜出来,在方学渐的介绍下,和柳知同见过礼,两人
分别代表男女方的长辈,在正厅上首坐了。今天是女儿大喜的日子,秦凌霜着意
打扮了一番,头发挽着高贵典雅的盘龙髻,插着朝阳珠凤钗,一件粉红的镶花边
纺绸宫装,配上一双银红色的丝缎绣鞋,一身明丽妩媚的装束,更衬托得她一张
脸蛋白里透红,美艳绝伦。

  柳知同如何见过这等美艳女子,一双色迷迷的老眼登时磁石一般吸在她的身
上,好半晌没有移动,心中暗暗拿她和自己过门才半年的八姨太比较,只觉以前
天人似的八姨太一下子丑陋许多,俗不可耐。

  方学渐肚子里暗骂“老色鬼”,轻轻咳嗽一声,将他按到太师椅中,俯身在
他耳边,轻声道:“这是学生的岳母大人,岳父刚去不久,现下热丧之中,女儿
出嫁是为了冲喜?”

  柳知同七窍去了其五,神不守舍,眼角直瞟她的俏丽容颜,口中喃喃道:
“沉鱼落雁,天香国色,辣块妈妈,真他娘的漂亮。”

  方学渐心中好笑,还想引逗几句,忽然听见门外鼓乐大作,知道吉时已到,
新娘子的花轿绕了一圈回来,忙迎了出去。烟花炮仗在天井里爆炸开来,一时间
烟雾弥漫,人影难分。细乐声中,十二对宫灯从门庭外排着进来,一台八人轿子
跟在后面,随人众多。

  轿子停下,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喜娘披着红装,满脸喜悦之色,正是小昭,
她扶了蒙着盖头的新人进入大厅。方学渐见她凤冠霞帔,盛装艳服,腰身绰约,
步履轻盈,袅袅婷婷,显出无限风姿。他满心欢喜,牵过新娘手中的红绸,拉着
她慢慢走到堂前,傧相高声唱起礼来,两人先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傧相嗓子嘹亮,赞礼的声音在大厅里轻轻回荡,一群宾客聚
在一圈,看新郎新娘拜堂。

  方学渐喜气洋洋,转过身来,轻轻拉了一下初荷的衣袖,两人双膝着地,朝
正堂上首的秦凌霜和柳知同跪拜下去。他的头皮还没碰到地毯,眼角蓦地瞥见一
抹雪亮的寒光,心中一惊,眼前红光一闪,人影骤然窜起。

  喜堂之上,头盖红布的新娘双腿一蹬,身子突然化成一团快速涌动的红云,
袖中尖利的匕首突显出来,银光一闪,直刺秦凌霜的胸口。

  烛影摇红,血色的波光在大厅中轻轻飘荡,众人张大了嘴巴,惊呼之声还没
出口,冰冷的刀刃已碰到轮廓饱满的胸口。

  太师椅靠在贴墙的长方桌前,半步后退不得,秦凌霜手无寸铁,只身子下意
识地缩了缩,一张喜盈盈的面孔瞬间变得煞白,明亮的眸子里闪过惊鸿一般的刀
光,一晃而没,“嗤”的一声,匕首割破她的前襟,胸口蓦地一凉,薄冰般的锋
刃钻入了肌肤。

  间不容发之际,方学渐从地上一跃而起,双臂伸出,抓住了新娘子的两个脚
踝,用力扯住,双腿前后一分,摆下一个扎实的弓箭步,身子摇摆,硬生生地停
在原地。

  新娘子身在半空,伸长了手臂,刀锋刺入肌肤半寸,眼看着就要把秦凌霜钉
在椅子上,心中一喜,脚后跟突然有一股大力涌到,前冲之势骤然停顿,匕首力
尽,再难向前递出半寸。

  她吃了一惊,双腿蹬动,还想奋力挺出,手腕上突然一紧,已被一只手掌用
力握住,重心一偏,半边身子登时侧转,红盖头掀起一角,露出了一只曲线柔和
的圆润下颌和两片花瓣似的红润嘴唇。

  “灵儿。”方学渐的嘴唇有些发苦,握着她纤细柔软的脚踝,不知道是抓着
好,还是放手好。

  围观的众人这时候才惊呼起来,尖利而缭乱的叫声在大厅内轰然回荡,后面
光顾着吃喝的客人这时也纷纷围了上来,他们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
这幅千年难遇的奇特景致。小昭的脸色吓得雪白,跑过来抱住龙红灵的身子,转
动脖子,用乞求的目光瞧着秦凌霜和方学渐。

  如玉的手腕轻轻颤动,红色的刀锋一点点后退,粘稠的血液从伤口慢慢渗出
来,濡湿了一大片衣襟,秦凌霜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指上用力,取过她手中的匕
首,挑落红盖头,灼灼的目光钉在她的脸上,问道:“我女儿呢?”

  “初荷姐姐在轿子里,她…没事。”小昭见她脸色不善,急忙接口,瞟向方
学渐的眼光有些躲闪。

  秦凌霜的面色更加苍白,凌厉的目光扫过小昭和方学渐,鼻孔里轻轻哼了一
声,慢慢松开手掌,道:“你走吧。”

  “哎哟,亲家母流血了,赶快取伤药来。”知县柳知同最早反应过来,跳起
身来,从衙役班头的手中接过金创药,便要上前替秦凌霜敷药。

  方学渐面孔发青,心中满不是滋味,这次刺杀行动如此突兀,显然经过事先
周密的策划,龙红灵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玉山城,她或许就躲在天清客栈的那
个偏房,甚至就藏在“灵昭学苑”的某个角落,小昭、闵总管和老钱,她们什么
都知道,却不透半点口风,把自己当傻瓜一样地耍。

  人心隔肚皮啊!他的目光在小昭脸上停留片刻,心在一点点发冷,慢慢松开
龙红灵的脚踝,眼角突然有些发涩,努力装出很开心的样子,泪眼模糊,笑道:
“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不管怎么样,你能来,我很高兴,这杯喜酒总要请你吃
的。”

  龙红灵双脚落地,挣脱小昭的怀抱,怔怔地望着他的笑容,身子轻轻颤抖,
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大叫一声掩面朝门外冲去。围在前面的宾客纷纷躲闪,
小昭转头望了方学渐一眼,跟在后面跑了出去,口中喊道:“小姐,小姐……”

  龙红灵跑出大厅,脚下突然踩了个空,却是到了走廊外的台阶,身子向前扑
出,眼看非摔跤不可,脑袋猛地顶到一处极柔软的所在,接着被人用“擒拿手”

  扣住了后颈“天柱”和背心“神堂”两处穴道,只感全身酸麻,已然无法动
弹,只听耳边一个女子呵呵一笑,道:“好漂亮的新娘子,大喜的日子乱跑什么?
洞房好像不是在这边。掀了盖头,难道新郎长得很丑吗?”

  龙红灵又羞又恼,还想出力挣扎,身子突然一轻,腾云驾雾般高高飞起,脑
中“嗡”的一声,晕厥过去。方学渐陡然听到门口传来小昭的一声尖叫,心中一
惊,脚下一蹬,快步抢出房去。

  天井正中,站着一个三十上下年纪的美貌妇人,蛾眉淡扫,眼波流转,神态
十分从容,秋风吹动她身上的雪白衣裙,飘然犹如仙姿。两个肌肉虬结的昆仑奴
站在她身后,肩上抬着一张软椅,上面斜卧一个红衣女子,鬓发散乱,正是假扮
新娘的龙红灵,身子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方学渐眼都红了,心中一急,纵身上前,身子还在半空,脚踝突然一紧,小
腹上一阵剧痛,已被人踢了一脚,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出,撞上一群正从房内蜂拥
而来的宾客,惊呼声中,人压人,登时倒了一大片。

  那妇人哈哈大笑,道:“秦凌霜,十八年了,你知道一群姐妹找得你多苦?

  我现在把你女儿拿去,你带着雪鹫和秘籍,自己上飘渺峰向姥姥解释吧。
“转身往门外行去,清朗的笑声遥遥传来,转瞬已在十余丈外。两名昆仑奴健步
如飞,跟在那妇人身后,转过门廊,很快走得不见踪影。

  方学渐“哎哟”一声,扳开一只抱着自己大腿的手臂,跳起身来,正想开口
说她拿错了人,猛地想到她如果不抓龙红灵,多半要抓初荷做人质,手心手背都
是肉,哪一个都是割舍不下的心头肉,秦凌霜现在受了伤,那人回转,自己可不
是她的对手。

  一凝神间,那白衣妇人已走远,正要追出去,猛听大厅里一声凄厉的惨叫,
伴着劈里啪啦一阵碗碟破碎的声响,众人赶回大厅,却见柳知同趴在一张圆桌之
上,口中哀号,地板上碗筷狼藉,汤汁横流。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个衙役把他搀扶下来,衣服上花花
绿绿的,全是汤汁。方学渐转眼见秦凌霜怒目圆睁,胸脯急剧起伏,一副气鼓鼓
的样子,心中明白了八成,走上前去,在柳知同的耳边轻声问道:“老师,这里
可有刺客么?”

  柳知同乘众人出去之际,在秦凌霜胸口摸了一把,却被她在下腹踢了一脚,
身子腾空,摔在一张圆桌上。他有苦说不出,口中呻吟,抬起头来,左脸贴了两
片酱汁火腿,右脸是一块红烧牛肉,连声道:“有…有刺,有刺,好一朵长满刺
的玫瑰花。”

  方学渐心中暗骂,恨不得提起腿来,也在他的小弟弟上踹一脚,忙叫过几个
仆人,扶着县太爷下去更衣梳洗,又让老钱重新整理杯盘,请客人们安坐吃喝。

  初荷被捆住了手脚,口中塞着一团棉布,身上的嫁衣被人剥尽,在轿子里生
着闷气。小昭上去替她解开绳子,两人进屋,方学渐见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银红蝉
胆纱衫,内衬贴肉小坎肩,下穿一条葱绿色的纱裤,隐隐现出光润的肌肤,急忙
叫几个丫鬟扶了她回房换衣。

  秦凌霜的脸色越发的苍白,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牙关格格作响,突然闷
哼一声,就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方学渐吓了一跳,蹲下身去,只见她面上青气萦
绕,两片嘴唇苍白如纸,没有了半丝血色,脑中猛地闪过一个极可怕的念头,高
叫道:“剑上有毒!赶快把她背到我的房间,慢一点就没命了。”

  小昭抬头,小杏抬腿,两人脚步匆匆,把不省人事的秦凌霜搬去后院。童管
家、老钱和老麻留下来招呼客人,方学渐向众宾客告了罪,叫闵总管跟着自己,
往“春兰楼”而来。

  两人一路无语,出了大厅,穿过重重屋舍楼宇,沿着一条游廊进了垂花门,
前面便是第五进院子“四芳阁”,他的住处“春兰楼”便在院子东面,楼上已亮
起了灯火。

  方学渐一直盘算着如何医治秦凌霜的毒,龙啸天和袁紫衣已死,龙红灵又被
人掳走,治病的希望只能着落在身后的闵总管身上。他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掐断
一截从门墙上垂下来的菟丝子,问道:“闵总管,我记得神龙山庄有一种解毒的
灵药,叫‘青眼冰蟾’,不知道还有没有?”

  闵总管的体重比较可观,一时不能停步,差点撞在方学渐身上,急忙倒退几
步,脸上的笑容恭敬而亲切,躬身道:“这种药非常珍贵,一直由庄主和夫人收
藏,我只是山庄里的一个下人,哪里会有?”

  方学渐暗骂老滑头,瞥了她一眼,笑道:“闵总管,龙小姐现在被飘渺峰灵
鹫宫的人掳走,听说天山绵延万里,大大小小的山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
想要找她回来当庄主,没有一个向导带路,嘿嘿…恐怕…嘿嘿……”

  闵总管听了他的冷笑,脸上的肥肉轻轻抖动,汗水细细地爬上额角,油光发
亮,她的脑袋垂得更低,惶恐道:“是,是,庄主,我这人记性不太好,以前夫
人曾交给我一包东西,或许就是那‘青眼冰蟾’,只是时间太长,也不知藏去了
哪里,我…我这就去仔细找一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方学渐看着她像袋鼠一样的跑姿,脸上的笑意更浓,叫道:“闵总管,天黑
路滑,您走慢点,不要急,慢慢找,找不到也不要紧,听说天山那边的哈密瓜很
好吃,你们二十年找不到,就能吃上二十年的哈密瓜,反正一切开销都由山庄支
付。”

  闵总管脸上的汗水更多,心想秦凌霜一死,他多半会让自己和老钱、老麻一
起去天山找寻小姐的下落,冰天雪地,沙漠戈壁,找不到不准回家,那样的下场
和戍边又有多少分别?脚下不停,跑得反而更加快了。

  天上密密的细云像鲤鱼背上的鳞片,朦胧的月色洒满庭园,方学渐走近春兰
楼,轻轻叹了口气,心想:除了一枚神龙戒指,神龙山庄的其他宝贝一样都没见
到,两本武学秘籍还是丈母娘偷来送给自己的,也算有名无实,窝囊透顶,须要
找个机会好好整治一番了。

  小昭和小杏守在床前,秦凌霜横卧榻上,双目紧闭,面上的青气越发浓厚,
似乎连头发根子都成了青绿色,额头火烫,伤口处的血液却是紫色的。方学渐收
回手掌,示意小昭拿来一把剪刀,剪开了她右胸的衣襟,一只玉雪可爱的大白兔
弹跳了出来,圆润饱满,挺拔柔滑,随着呼吸轻轻摇晃,雪白的肌肤光洁晶莹,
好似透明一般。

  峰顶的一颗蓓蕾居然还是粉红的,含苞欲放,流光溢彩,艳丽得如同一大朵
雪莲花上缀着一颗粉色的珍珠。方学渐的呼吸几乎为之停滞,两颗眼珠都要掉下
来了,鼻腔一酸,两缕红色液体滑了出来,落在弧度柔和的山坡上,滑不留手,
翻滚而下,消失在乳房下一寸处的那道伤口。

  方学渐抬起头来,抹去鼻血,看见两个丫鬟的眼神有些怪异,知道自己有些
失态,板起面孔,咳嗽了两声,道:“小杏,你去把少奶奶请来,姨娘太太生病
的事情不用告诉她了,只消说我在这里等她。”

  小杏答应一声,关门去了。方学渐斜睨一眼小昭,回身在花藤椅上坐下来,
抬头望天,悠悠地道:“小昭,你过来。”

  小昭局促地站在床前,手指搓弄着自己的衣角,脚步好像有千斤重,慢慢挪
到他的身前,低下头,细声道:“相公……”

  方学渐一下抱住她的腰身,把她搂进怀里,双掌熟练地握住两座坚实柔软的
玉峰,肆意地搓弄起来,把高耸挺拔的少女乳房捏得忽圆忽扁,东倒西歪,牙齿
轻轻咬啮她头颈后的肌肤,柔声道:“小昭,你的奶子越来越大了。”

  小昭“嗯”的一声,火热的身子不住颤抖,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嘴唇微启,
似乎有莲花般的清香随着她的呼吸喷吐出来。两人经过十几天亲密无间的磨合,
于对方身体的反应早已熟知,在小昭丰腴滑腻的圆臀厮磨之下,方学渐绵软的下
体渐渐发硬。

  方学渐的鼻息开始加重,他的牙齿用力地咬住小昭的耳垂,松开时,上面清
晰地印出了两排血痕,恨声道:“女人的奶子变大是好事,女人的胆子变大却绝
非好事,小昭,你让我很失望。”

  小昭的身子一下变得僵硬,委屈的泪水沿着白玉般的脸颊慢慢滑落下来,滴
在他张开捏紧的手指上,轻声抽泣起来,道:“相公,小昭的胆子一直很小,这
次的事情是小姐强逼我的。”

  方学渐不住加力,十根手指深深陷入两团柔软的光滑中,小昭的泪水流得更
急,胸前衣襟很快打得透湿,他心中苦涩,强笑道:“你的心里是不是很委屈,
是不是怪相公没有娶你,却娶了初荷?”

  小昭双肩抖动,慢慢转过身子,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两滴晶莹如珠的泪水挂
在留有残红的腮边,犹如雨打桃花,凄楚哀婉,她痴痴地望着方学渐,眼神越来
越迷离,嘴角微微抽搐,轻声道:

  “小昭是个苦命人,四岁的时候死了爹爹,娘亲改嫁前把我卖给神龙山庄为
奴,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十几年来我省吃俭用,硬是存下了五十两银子,就是
为了给自己赎身,为了不用再做卑贱的下人,为了可以平等地找一个会一辈子疼
爱小昭的人,多少个日日夜夜,我连做梦都想着自己不用再服侍别人,不用再看
别人的眼色,就像一只天上的鸟,可以自由飞翔。”

  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无声地溢出,就像两柄锋利无匹的匕首,一点点刺入方学
渐的心脏,疼痛和血液喷薄而出,在他体内狂乱飞舞,方学渐麻木地坐在那里,
一刹时只觉胸口堵得好慌,眼前这个女子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她身体上的任何细
小的秘密自己摸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心里的秘密呢?

  方学渐抱紧她瘦弱的身子,喉头有些哽咽,道:“小昭,委屈你了。”正要
温言劝慰几句,房门突然敲响,两人急忙分开来,一个人推门进来,正是山庄闵
总管,脸上汗水纵横,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手中抱着一只紫檀木的锦盒。

  方学渐站起来,请她在床沿的黄梨木椅上坐了,小昭伸出衣袖偷偷擦去脸上
的泪水,泡了一杯香茶给她。闵总管把盒子放在桌几上,俯身查看秦凌霜脸色,
又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回头望向方学渐道:“中毒有些深,不知道能不能救,
‘青眼冰蟾’捣碎之后一半内服,一半外抹。”

  揭开盒盖,里面躺着三只死蟾蜍,通体雪白晶莹,眼珠却似海水般的青色,
模样甚是可爱。闵总管取过一个汤碗,拿出一只“青眼冰蟾”放在里面,用手捏
碎,一半涂在伤口上,另一半用酒调和,给秦凌霜喝了下去。

  方学渐一阵心驰神摇,那只娇嫩的乳房颤巍巍地,好像一朵风中的百合,轻
轻摇曳,柔软的肌肤上流动着一层柔和的光芒,洁白如凝脂,光滑似锦缎。

  房外脚步声响,初荷带着几个丫鬟过来,她已经换过衣服,上身穿着桃红色
的窄袖薄丝袄,下身是一条翡翠绣花百皱裙,眉如墨画,眼若秋波,鼻腻鹅脂,
身姿苗条,体格风骚,顾盼间神采飞扬,嘴角凝聚一抹羞涩的浅笑,新娘子款款
而行,果然十二分的妩媚动人。

  初荷原以为让她过来,是来这里和他洞房,不料闵总管也在里面,心中羞赧
稍减,迈步走进房间,突然发现床上躺着自己的母亲,见她的模样,显然受了极
重的伤,一时间花容失色,惊叫一声,飞扑上去,被方学渐一把抱住。

  方学渐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初荷才稍稍稳定下来,两人回头望去,秦凌霜胸
前的伤口已慢慢渗出一丝深紫色的血液,映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极是显眼,众人鼻
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气,微觉晕旋。

  闵总管的脸色和缓了过来,回头对方学渐道:“庄主,解药这么快就有效,
秦夫人的体质比常人那是好上许多了,现在把她伤口中的毒血吸出来,就可以确
保平安,再配些药物吃下去,调养几日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我来吸毒!”初荷挣脱方学渐怀抱,正要跳上床去,又被他抱住了身子。

  只听方学渐说道:“还是让小昭吸吧,就算戴罪立功。闵总管,你那里有没
有小昭的卖身契,如果有就烧了它,我决定娶她为妾,今天的婚事没有办成,三
天后重办吧。”

0768 2010-8-29 11:41

第三十七章双喜

  夏竹楼在“四芳阁”南面,四周绿竹成荫,假山叠嶂,环境异常清幽。秦凌
霜在春兰楼养伤,方学渐便主动搬了过来,小昭过门之后,这里也是她的住处。

  淡淡的秋阳透过白色的纱窗洒在床前的一张矮桌几上,精雕细琢的酸枣木,
上面只打了层清漆,显得古拙而朴素。一缕青烟从古铜香炉中袅袅升起,慢慢在
空气中稀释、融化和消失,房中檀香熏人。

  方学渐的面孔被透过轻纱散射过来的阳光浸泡得红润而安详,小昭站在他的
身后,修长的十指洁白如玉,轻轻揉捏他的肩头。方学渐吁了口气,舒服地靠在
逍遥椅上,欣赏的目光从屋角的一只南宋橄榄瓷瓶转到老麻有些发窘的脸上,微
微一笑,道:“麻叔,您请喝茶,这是浙江遂昌县的银猴茶,味道还使得么?”

  老麻急忙端起青瓷茶杯,咕嘟咕嘟,囫囵吞下,赞道:“好喝,很香,庄主
的品位越来越高雅,不像我这样的粗人,只知道喂猪宰羊,和牲口打交道。”

  方学渐眼睛里的笑意更浓,盯着对面老麻的嘴脸,一张红褐色的脸膛看上去
有些拘谨和木讷,就像一个平常的中年农户,但是脸膛后面的那颗心呢?是不是
和脸膛一样拘谨和木讷?

  他端起茶杯,慢慢揭开盖子,茶水的烟气飞快地弥漫开来,好像在两人中间
隔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轻纱。方学渐的面孔隐在朦胧的烟气之中,他没有去喝茶,
静了片刻,才淡淡地道:“麻叔,听说你正忙着张罗小萍和张平的婚事,不知道
筹备得怎么样了?张平老实本分,又勤夷芨桑?歉龊懿淮淼男」镒印!?

  老麻的笑容显得更加恭敬,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深刻,道:“多谢庄主关心,
小女的婚事已基本准备完毕,只等挑一个吉利的日子就可以成亲拜堂了。”

  方学渐微微点头,道:“龙小姐给天山飘渺峰的人掳走,生死未卜,我和闵
总管商量过,山庄将尽快派出一支队伍前去营救,你、我、秦伯母、初荷和闵总
管,最迟六天之后就要出发,我希望你能准备好四辆马车,车夫要挑最好的,不
但驾车技术要好,武功也要好。后天是我和初荷、小昭成亲的日子,时间紧迫,
小萍和张平的婚事不如和我们的合在一起办,洞房可以设在庄中的贵宾客房,不
知道麻叔觉得可好?”

  老麻年轻时是龙啸天的书童,十几年来分管神龙牧场和山庄八千多亩的水旱
田产,油水充裕,权柄极重,算得上玉山县内有头有面的一个人物,袁紫衣掌权
的时候,为了笼络他,把内宅的一个漂亮丫鬟翠花给他做老婆。

  方学渐与他曾打过几次交道,知老麻生性谨小慎微,外表看上去木讷憨实,
处世却十分圆滑,心思细致如发,办起事来一丝不苟,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西
行路上如果有他相伴,可以省下许多麻烦。

  老麻脸上皱纹微微舒展开来,站起来行了一礼,微笑道:“多谢庄主抬爱,
马车和人手我会准时安排妥当。至于小女的婚事,只是几个穷亲戚凑在一起喝几
杯酒,简单的弄一下,就不劳庄主费心了。”

  方学渐无声地笑,说道:“婚姻大事怎么可以草草了事?麻叔是神龙山庄的
支柱,小萍也算是我的妹妹,她的婚事更是千万不能马虎,麻叔可以考虑一下,
所有费用全由山庄支付。”

  老麻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摇头道:“如果庄主没有其他事情,老麻先告辞
了。”

  方学渐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果有什么欠缺,尽管向闵总管开口。”看着
他转过身,拉开房门正要迈步出去,突然道:“麻叔,听说金威以前干过不少坏
事,他现在躲在万蛇窟下,反正蛇窟也没用了,不如用生石灰填了吧。”

  老麻的脊背一下子变得僵硬,他在门口立了片刻,连说话都有些发硬,缓缓
道:“金威勾引主母,害死龙庄主,早就应该有报应了。”疾步走出房门,下楼
去了。

  老麻的脚步声渐渐轻了,方学渐吹散面前的轻雾,抿了一口茶,笑道:“小
昭,神龙山庄三个管家,老钱年岁已高,人又贪财,不足为虑,闵总管和这个老
麻精明能干,最是难缠,相公把两人带出去,你这个庄主夫人会容易当得多。”

  小昭偎入他的怀里,剥开一颗紫葡萄,喂他吃了,浅浅一笑,道:“听说天
山脚下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连葡萄都比其它地方甜一些,相公最是偏心,带初荷
姐姐去,却不肯带小昭去。”

  方学渐的左掌摸上她平实的小腹,慢慢滑动,右手摘了两颗葡萄下来,喂到
她嘴边,笑道:“亲亲老婆想吃葡萄,相公现在就喂给你吃,这次远行,间关万
里,辛苦跋涉,困难重重,那飘渺峰上据说终年飘雪,肯定冷得要命,也不知道
此去能不能平安回来。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女人,万一我回不来,方家也不致断了
后。”

  小昭急忙掩住他的嘴巴,眼中微露惊惶,道:“不准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一根头发也不准少的回来,你走之后,我会每天烧香拜
佛,求观音菩萨保佑我的相公。”

  方学渐心中一暖,从怀中取出两本书册,笑道:“《神龙剑法》是山庄的传
家武功,大小姐能练,小昭自然也能练,这本《玉女心经》是初荷送你的礼物,
花了一整夜的工夫才抄写完的,练习这门功夫最大的好处据说能驻颜美容,秦伯
母今年三十五、六了,看上去却比初荷大不了几岁,你说神奇不神奇?”

  小昭接过两本武功秘籍,喜上眉梢,道:“初荷姐姐真好,相公,你说我拿
什么东西回送她好?”

  方学渐伸手在她柔软的腰上掐了一下,道:“不如把你存下来的五十两银子
送给她。”

  小昭扭动腰肢,白了他一眼,撒娇似地道:“相公最喜欢取笑别人了。”

  方学渐哈哈一笑,道:“小昭留在家里的任务也不轻松啊,既要练武防身,
照看神龙山庄的各项生意,把山庄的财权慢慢抓过来,还要买些房产、田地,把
‘灵昭学苑’充实起来,有什么事情多与童管家和老钱商量着办。”

  小昭的手指在他的胸前慢慢画着圆圈,道:“相公是不信任麻叔和闵管家?

  想借这次机会,让张平和童管家接替他们了?“

  方学渐心中得意,在她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了一掌,笑道:“你知道就好,童
管家是自己人,做事可以放心,张平老实憨厚,容易控制,何况还有一张王牌抓
在相公的手里,怕他翻不了天去。等我天山回来,老钱可以退休享福,让老麻管
理天清客栈,张平是老麻的女婿,接任他的位子顺理成章,至于闵总管,像以前
的蛇郎君一样,弄个护法、长老什么的闲职安置一下。”

  小昭格格笑着,在他怀里直打滚,喘气道:“相公好坏啊,这样子的安排,
麻叔和闵总管即使肚子里有意见,也没有办法提。”

  方学渐笑得像一头黄鼠狼,站起身来道:“这叫无毒不丈夫,心软非君子,
须怪我不得,趁时候还早,我们过去看看秦伯母和初荷吧。”

  小昭应了,两人手挽手走出夏竹楼,互相依偎,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时光。午
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从天上铺下来,给一排排的翠竹抹上一层古铜绿的色调,
如一张华丽的波斯地毯。仲秋的草木散发出芬芳馥郁的气息,白色的雏菊戳破坚
硬的土地,露出它们苍白的面孔,小路蜿蜒,一地银光。

  敲门进去的时候,初荷正站在东窗下的红木书桌之前,右手握了一支湖州狼
毫,桌上平铺一张极品宣纸,居然在作画。

  方学渐心中大奇,走将上去,问道:“荷儿,你在画什么,让相公的火眼金
睛来好好鉴定一番。”

  初荷回过头看见方学渐与小昭,急忙把宣纸折叠起来,转身藏在后面,脸上
微微一红,道:“画得不好,不给你看。”

  方学渐嬉皮笑脸地走到她身前,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昂首作思
索状,嗯了一声,道:“我现在来猜一猜你画的是什么东西,躲躲藏藏的这么神
秘,十有八九是一幅相公的裸体画。”

  小昭和两个丫鬟“噗嗤”笑了出来,初荷满脸飞红,啐了一口,道:“我又
没见过你的裸体,怎么画得出来……”话未说完,已羞得垂下头去。

  方学渐吃惊的表情像一连吞了八个鸡蛋,弯下腰去看她的眼睛,嘴里还“啧
啧”连声,道:“听说一个人撒了弥天大慌,她的面孔就会变成一块大红布,荷
儿,你不是随身带着一面镜子么,拿出来照照,就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相公的裸体
了。”

  “来,抬起头,让相公给你描描眉,”他握住初荷圆滑的下颌,右手拈起那
管毛笔,在她弯弯的柳眉上描画起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古人云:闺房之
乐无过于描眉和画体者,相公给荷儿描眉毛,荷儿给相公画裸体,那是最快乐的
两件事了。”

  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两个丫鬟掩住了嘴巴偷偷地笑,小昭忙解围道:
“初荷姐姐,相公最喜欢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方学渐哈哈一笑,回头向她招了招手,道:“小昭是不是也想让相公帮你描
描眉毛,来来来,大小老婆一视同仁,相公绝不偏颇。”

  乱纷纷之际,床上的秦凌霜突然咳嗽起来,三人急忙聚到床前。经过一夜安
睡,秦凌霜苍白的脸孔已有了一丝红晕,只是两只眼睛没了以前的明亮光泽,额
头上的几缕发丝粘在一起,嘴唇有些干燥,像两片褪色的桃花。

  初荷喜动颜色,喊了几声娘亲,见她冲自己微微一笑,高兴地跳起来,搂住
方学渐的脖子,连声叫道:“娘亲没事了,娘亲没事了。”

  方学渐拍拍她的后背,面向秦凌霜道:“秦伯母,你受伤不重,体内的毒又
多数被小昭吸出来了,如果安心养伤,五、六天内就可以下地行走。”

  小昭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在床沿坐了,笑道:“秦伯母,你身体里还有些
余毒未清,要吃上几剂药才会完全康复。”拿起匙羹,在碗中舀了一匙药水,轻
轻吹凉,往她嘴中喂去。

  秦凌霜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赤诚,不像作伪,张口将汤匙里的药水吃了。

  小昭见她肯吃,心中高兴,慢慢把一碗药水喂她吃下。

  方学渐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双臂圈住初荷圆润的细腰,等到秦凌霜喝下汤
药,擦去额头上的碎汗,这才腆着脸,喃喃地道:“秦伯母,小昭是个知书达礼
的好姑娘,很早就委身于我,我一直打算娶她为妾,怕你不同意,所以上次没敢
向你提起,初荷的婚事改在后天,我想这次娶妻娶妾合在一起办,想听听你的意
见。”

  秦凌霜脸上的红晕骤然增多,转头望来,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般割过方学渐
与小昭的面孔,剧烈咳嗽了几声,又转头面向墙壁,胸脯微微起伏,好半晌才轻
轻叹了口气,嘶声道:“想不到你还挺多情的,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吃着锅
里的想着田里的,累不累?我记得你曾说过一定会好好照顾初荷,宁可自己性命
不要,也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希望你能时刻记着,其他的事你自己做主吧。”

  初荷刮了刮他的鼻子,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方学渐面红耳赤,羞得抬不
起头来,一侧目间正碰上小昭羞赧、调皮又喜悦的眼神,急忙运起厚脸皮神功,
朗声说道:“多谢秦伯母成全,学渐一定会记住自己的誓言,一辈子善待初荷妹
妹。”

  秦凌霜没有接口,一动不动地朝里卧着,仿佛熟睡了过去,几人等了一盏茶
的工夫,仍然不见她有什么回应。方学渐心中一动,附在初荷耳边,轻声地道:
“让你娘亲好好休息,我们上街去逛一逛。”

  初荷圆溜溜的眼珠子在母亲的身上转了一圈,道:“就我们两个?”

  方学渐站起来,拉过小昭的手,说道:“小昭陪我们一起去,让小杏她们守
在这里。”

  初荷点了点头,走到书桌前,把那张折叠的宣纸塞进抽屉,回身和他相挽,
轻手轻脚地出去。

  方学渐向闵管家说了老麻与秦凌霜的事情,要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往玉山城
而来。

  赶车的是神龙山庄的男仆牛福,二十五、六年纪,长得人高马大,扁鼻子,
牛眼睛,一脸的青春痘,观赏性不高,赶车的技术倒不差,又快又稳,不多时便
来到城中最热闹的“长乐街”。

  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陪一个女人逛街。比陪伴一个女人
逛街还要痛苦的事,那就是陪两个女人逛街。方学渐明知是自讨苦吃,但为了讨
两个绝色佳人的欢心,只得打肿脸充胖子,跑前跑后地殷勤相陪,口袋里的银子
流水一般“哗哗”而去。

  等六千两的银票只剩了不到三百两,他才彻底明白过来,相比于女人极其可
怕的嫉妒心理,女人的攀比心理丝毫不见逊色。初荷买了一枚八百六十两的蓝宝
石白金戒指,小昭很快看中了一串价值一千七百二十两的黑珍珠项链,初荷见自
己买的东西便宜,眼睛一斜,撒娇要那对羊脂玉的龙须手镯,上面标着二千三百
八十两。

  小昭的脸色难看起来,一定要那枚三千八百两的夜明珠,言辞凿凿地论证如
果买下这颗珠子,每年可以为山庄省下多少蜡烛香油钱,可是方学渐摸来摸去,
口袋里的银子像突然长了脚,跑得只剩下那么几两,只得委屈作罢。

  在“素芳居”挑选化妆品的时候,方学渐偷偷给她多买了两盒上等胭脂,小
昭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过来。

  三人沿着长街一路游逛过去,在“百色坊”量了几匹时新的绸缎布料,又在
“奇珍阁”挑了几个可爱的狗熊、布娃娃玩具,把“甜心斋”三十八样的糕饼小
吃依次打了包,再到“老李铁铺”买了两柄长剑,半个太阳落进了西山,天色已
经向晚。

  扑棱棱地一声响,几只白翎水鸟自密密丛丛的茅草里窜了出来,欻欻地叫了
几声,绕着金光闪耀的水面转上一圈,又低飞回去。河边的茅草长满了白茫茫的
花穗子,秋霜浸梁之后,被江风一吹,簌簌作响,飘摇胜雪。

  从“冰溪楼”的窗口望出去,晚霞一点点褪去绚丽的衣裳,玫瑰色的天空慢
慢成了肃穆的银灰色,远处乳白的炊烟和灰色的暮霭和谐地交融在一起,黑暗缓
缓拉上帷幕,天与地的界线就此模糊不清。

  方学渐旧地重游,衣着光鲜,双美相伴,人生得意,才短短四十几天,昔日
一文不名、战战兢兢的穷小子成了腰缠万贯、颐指气使的阔老爷,其间的变化也
算翻天覆地了。

  他倚红偎翠,左环右抱,吃着“烤乳猪”,喝着“三鞭汤”,突然想起龙红
灵来,心头一酸,急忙转过头去,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

  初荷不胜酒力,喝了两口十年陈的“十月女儿红”,一张小脸蛋变得红扑扑
的,眼眸之中水波荡漾,娇艳欲滴,开合之际,如花美容更显得妩媚动人。

  她看见方学渐奇怪的动作,问道:“学渐哥哥,你的眼睛红红的,有沙子吹
进去了么?”声音脆嫩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方学渐哈哈一笑,把一杯酒水全都倒进自己的喉咙,喝得急了被酒水一呛,
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个劲地涌出,“咻咻”喘气道:“一不小心让一
粒沙子揉进了眼睛,你想不想帮相公吹吹?”

  三天的时光一晃而过。这一日天高气爽,月明星稠,秋风习习,真是难得的
良辰美景,酉初二刻是新人进门的吉时,“龙昭学院”的大厅外张灯结彩,鼓乐
喧天,爆竹轰鸣,厅里厅外进出的宾客络绎不绝。

  忽听门廊下“咯啦啦”一片声音,两挂千头百子鞭炮放得惊天动地的响,大
门洞开,花灯鼓乐一队队进来,前面铜锣和鼓箫开道,后面跟着八对彩灯照明,
两顶花轿缓缓抬入前院天井。

  傧相高声唱道:“吉地上起,旺地上行,喜地上来,福地上住。时辰已到,
请两位新娘下轿。”几个老妈子便过去拔了葱管子,掀开了轿帘子,去了扶手拦
板,披着红衣的喜娘上前扶了两个新娘下轿。

  方学渐喜气洋洋,早已候在门口,一身华冠鲜服,更显得他容光焕发,精神
百倍,放眼望去,只见两个新娘穿着同样的服饰,外面是一件大红并蒂百花的披
风,下身穿一条绿色喜相逢百蝶的裙子,披着四合如意的云肩,璎珞项圈,金镯
玉钏,如果不是前妻后妾,几乎分不出谁是谁了。

  他迎将上去,左右开弓,手牵彩绸,把两个新娘子慢慢牵了进来。

  傧相赞礼,三人在居中的大堂前三跪九磕。行结拜之礼时,方学渐因在“夫
妻对拜”的时候要拜两次,磕头便多了三个。一时行礼完毕,新娘子在丫鬟、喜
娘的搀扶下步入内院洞房。

  方学渐勉强陪了几杯酒,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急匆匆就往后院跑去,庄园内
到处悬挂灯笼、纱幕,一派浓郁的喜庆景象,“四芳阁”的垂花门前站了两个丫
鬟,见他过来急忙行礼。

  方学渐分别赏了三两银子,郑重吩咐道:“内院重地,必须严防死守,一律
不准那些闹洞房的客人进来!”

  两个丫鬟接过银子,笑吟吟地道:“谨遵老爷吩咐,今天晚上就算县太爷过
来,奴婢们也要让他吃一回闭门羹了。”

  方学渐满意地点点头,过后院圆洞门时少不了又是一番叮嘱。洞房在望湖楼
上,初荷的住处,方学渐快步上楼,房内红烛高烧,灯光璀璨,气象万千,房门
紧闭,两个颇有姿色的喜娘笑盈盈地守在门口。

  接过方学渐递过来的红包,一个喜娘推开房门,另一个喜娘却张开手臂拦住
他,笑道:“老爷,两个奶奶事先吩咐过,让你在揭开盖头前,分辨出哪一个是
大奶奶,哪一个是少奶奶?”

  方学渐伸手在她的嫩脸上掐了一下,嘻嘻一笑,道:“你再挡着,小心老爷
先拿你来消火。”迈步走进洞房,身后吱呀一声,喜娘把房门关了。

  新房中陈设华丽,花团锦簇,油亮的化妆台上放着一杆银挑子,床对面是一
条长条桌几,上面摆了八对金银蜡烛,灯火明亮,烛花已长。旁边是一张形状古
拙的红木小圆桌,盖了一块红色的丝缎,桌上放着一壶十八年陈的越乡女儿红,
三副白银杯筷,几样精致的小菜。

  狮子形的青铜香炉里檀香缭绕,摇曳的烛光与浓郁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让整
个屋子变得朦胧迷离,仿佛处身瑶池仙境一般。八尺宽的紫檀雕花大床上翡翠丝
帛被子轻柔如水,雪白的鸳鸯合欢纱帐高高挂起,一对新娘子静静地坐在床沿,
双手笼在袖中,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穿着,连头上的龙凤盖头都是一模一样。

  方学渐剪短灯花,拈起那个银挑子走到床前,一屁股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双臂张开,搂住了她们的细腰,伸长鼻子在两人的身上嗅来嗅去,居然连香料用
的都是一样的,伸手在两人腰肢上搔了一下痒,问道:“这个鬼主意是谁出的?

  作弄相公,罪该五百皮鞭。“

  两人忍不住痒,吃吃地笑出来,一下就露了底,初荷也去抓他的腰,笑道:
“相公耍无赖,娶了老婆过门,却连哪个老婆也分不清,害不害臊?”

  方学渐嬉笑道:“胡说,相公怎么会分不出你们两个,小昭的腰身比你细一
寸,你的胸部比小昭的高半寸,相公用手一摸就知道了。”挑起红盖头,露出两
张娇艳如花的绝世容颜,亦喜亦瞋,光洁的肌肤犹如冰雪,房中的烛火都为之一
暗。

  如果说龙红灵是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娇艳如火,小昭便是一朵清雅芬芳的
兰花,淡泊如云,初荷就是一朵出自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纯洁如水。在方学渐灼
灼目光的注视下,两个新娘低头含羞,春花秋月,各擅其长。

  三人喝了交杯酒,方学渐噘起嘴唇在两人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一般的
香,一般的滑,春宵一刻值千金,相公等这一天几乎连头发都白了。”拉着她们
的手回到床沿,脱去两人的凤冠霞帔。

  小昭上床把枕头放好,锦被铺开,初荷的身上只留了一个粉白花边的纺绸小
衫,脸颊羞红,被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方学渐脱下自己的衣服,只穿着一件白色
的丝绸短裤,露出一身结实光滑的肌肉,爬到床上,脱了小昭的衣服。

  烛光摇曳,床前的短案和地上丢满了红色嫁衣、花绸裙子、月白中衣、雪白
袜子和大红绣鞋,金钩荡漾,芙蓉纱帐垂落下来,遮住灼人眼目的粉腻肤光,一
床的脂香粉气,春色浓烈。

  丝被之上,方学渐怀抱初荷的身子,火热的双掌上下滑动,逡巡在她高低起
伏的白山碧水间。美人赛如雪藕的两条手臂搂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丁香小舌,
柔软的身子轻轻地颤抖,香嫩的肌肤泛起微红,高耸的双峰在薄薄的纺绸内衣下
变幻着各种奇怪的模样。

  小昭滑腻的身躯紧贴方学渐的身后,两座挺拔的雪峰顶在背上,身子蠕动,
软中带硬的蓓蕾摩擦着他的肌肤,一只绵软的手掌滑过去,隔着裤子熟练又羞涩
地抚慰他的下体,口中呢喃道:“相公,夫君,渐郎……”

  方学渐用力地吸吮初荷的舌头,手掌从她的后背滑向圆润的玉臀,臀部的肌
肤丰满而柔软,着手几如凝脂一般滑腻。他只觉小腹中有团火在燃烧,胯下的阳
根一点点膨大开来,慢慢支起一个巍峨的帐篷。

  小昭湿热的舌头不住亲吻他肩头的肌肤,灵巧的手掌钻进帐篷,温柔地握住
了雄壮的旗杆,上下抚摩,带起男子一阵又一阵的惊悸和颤栗。

  方学渐周身血气翻腾,心痒难耐,伸手替初荷脱去小衫。柔美粉嫩的身子彻
底裸露,颜面如火,泛出层层红霞,雪白的乳峰上两支小豆蔻高高挺立,含苞欲
放,光晕浮动。

  初荷娇羞难抑,迷蒙的眸子仿佛一弯碧水,娇嫩鲜红的樱桃小嘴轻轻开启,
腻声道:“学渐哥哥……”

  方学渐伸手握住两座高耸坚实的雪峰,轻轻揉捏,触手温柔软滑,说不出的
舒服,右手慢慢伸到她的下腹,双腿闭合,修长的中指滑入了一片茂密的草地,
笑道:“亲亲宝贝,相公疼你。”

  小昭沿着他的脊背,一路亲吻下来,双手拉扯,把他的裤子脱了下来。男子
的双腿中间,一杆血红的铁棒挺拔而起,怒目圆睁,轻轻抖动,十二分的威武雄
壮。小昭手握他的分身根端,把火热的棒头顶在初荷雪白嫩滑的大腿上,上下滑
动,像一根烙铁炙烤一团冰雪。

  方学渐舒服地哼一声,张嘴含住大半座丰满的雪峰,处子的乳房又滑腻又坚
挺,质地嫩滑,如同丝缎,双唇吸吮,弹性良好,一条舌头更是不住地舔弄玉峰
上的那颗羞赧樱桃,两排锋利的牙齿落力很轻,慢慢咬啮。

  初荷胸前原本已经发硬的蓓蕾在方学渐的逗弄下更加胀大起来,傲然屹立,
殷红如血,如同两粒吐鲁番特产的粉皮葡萄。美女的一双藕臂搂住他的脖颈,不
住地扭动着娇躯,躲闪他的舌头和嘴唇,轻快的呼吸喷吐出来,芬芳的气息如兰
似麝,帐内呻吟连串,中人欲醉。

0768 2010-8-29 11:42

第三十八章西行

  雕花大床“咯吱”作响,两具曲线玲珑的少女躯体柔若无骨,细腻的肌肤温
润如玉,粉嫩的光泽惊心动魄,犹如一枝并蒂白莲,傲然盛开。被夹在中间的方
学渐上下其手,口舌互动,如鱼得水。

  初荷的躯体不住发抖,双目紧闭,蛾眉微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丰盈的
胸部波涛汹涌,两团雪球在男子灼热的掌下翻来滚去,身子渐渐化成一汪春水,
瘫软在他的怀中。在方学渐的指点下,一双纤细的小手伸下来,握住了那条粗大
的春笋。

  小昭绵软的手掌和湿热的唇舌在他身上四处逡巡,引逗着男子越来越强的欲
望和渴求,像积蓄一池的奔腾狂放的洪流。方学渐全身的快乐神经迟钝又敏感,
沸腾的血气一点点朝下身聚集,铁棒一样的阳根灼热如火,膨胀欲裂。

  明亮的烛光透过芙蓉纱帐,照在初荷线条柔美的双腿上,光滑洁白的肌肤细
腻得犹如象牙。方学渐心跳如鼓,翻身坐起,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下。两条修长圆
滑的大腿被慢慢扳开,美女神秘的方寸之地芳草如茵,风霜雨露凝结其上,闪烁
出晶莹的光芒。

  小昭张开两条雪白手臂,从侧面抱住他的腰身,螓首钻到他怀里,灵巧的舌
尖轻轻扫过方学渐的乳头,从肌肉发达的胸口蜿蜒而下,滑过杂草丛生的小腹,
爬上横梁一般的红玉长箫,细细吹奏起来。

  方学渐身子一抖,热血如沸,下身更见挺拔茁壮,把两条丰润优美的白玉大
腿架到自己的肩上。两朵害羞的红云飘上初荷的脸颊,眼睛水汪汪的,全身滚烫
如沸,一缕妖艳的媚惑气息从她粉红色的肌肤上散发出来,勾人魂魄。

  美女的身体在小幅度的轻轻抖颤,平坦的小腹光滑如镜,丰盈的圆臀饱满如
鼓,大腿上的细嫩肌肤晶莹如玉,菲薄得几乎呈半透明状,几条淡青色的细小脉
络清楚可见。初荷微微地弓起柔软腰肢,雪白的胴体在男子饥渴的眼中勾勒出一
道美丽绝伦的弧线。

  娇嫩的大腿根部亮起了水波一样的光泽,方学渐的中指小心奕奕地穿越浓密
的森林,爬山涉水,沿着一条紧闭着的粉红隧道仔细探寻溪流的源头。处子饱满
的神秘花园陡然有外客闯入,身子剧烈一抖,初荷的眼睛微微张开,汗水沁出额
头,口中发出一声哭泣般的呜咽。

  在一片春光明媚的三角洲内躲藏着一条鲜嫩的细缝,两边水草丰美,溪水丁
冬,两片晶莹粉红的饱满花唇紧紧地闭合,圆润而娇嫩,方学渐的手指敏捷地划
过红艳的隧道,缓缓地钻入桃花洞口。

  初荷面红如火,喉咙深处不断地挤出烦恼的声音,两片玉臀频频闪躲,粉红
的细缝间却羞答答地渗出了丝丝玉液,像一只破了点皮的水蜜桃,亮晶晶的果汁
沾在手指上,闪烁着淫糜的光芒。

  方学渐的另一只手掌揉捏着小昭滑腻的圆臀,手指不时扫过娇羞柔弱的菊花
门,总能惊起她的一阵颤栗,细密的牙齿轻轻磕碰男子的阳根,挺立的旗杆便会
在她口中上下摇动,气势恢弘。

  小昭吐出被唾液沾湿的红玉长箫,微微别转螓首,双目之中娇羞无限,水一
样的眸子里流淌着一种叫情意的东西,舌尖蜿蜒而上,含住他的耳垂,娇声道:
“相公,初荷姐姐还欠你五百皮鞭呢。”从枕头边取过一幅白色的绸布,铺在了
初荷的白玉臀下。

  方学渐伸出手臂抱住她圆润的细腰,“啧”地在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小
昭好乖,懂得相公的心思,这五百皮鞭那是少不了的。”中指轻轻一勾,缓缓退
出处子的花园圣地,指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银丝。

  初荷突然惊叫一声,僵硬的身子高高弓起,全身颤抖,细汗淋漓如雨。方学
渐火热的阳根在小昭的牵引下,触到了她最娇嫩的少女禁区,热气灼人。细软的
绒毛间便是神秘的花园洞口,饱满湿润的阴阜上顶了条狰狞的火棍,上下滑动,
触目惊心。

  原本紧闭的粉色细缝被男子坚硬的分身划开了浅浅的一道口子,神秘的幽谷
中冰雪开始融化,晶莹的溪水从里面缓缓流出,粗大的棒头鲜艳如火,一点点挤
入她的两片嫩红花唇,像一朵正在展开的靡靡春花,与地狱的魔鬼一同起舞。

  下体稚嫩的花唇慢慢扭曲、变形,初荷颜面绯红,气喘加急,高高的胸脯急
促起伏,一副说不清楚是痛苦还是快乐的诱人姿态。兰花似的芬芳随着婉转的呻
吟在芙蓉帐内来回飘荡,宛如天籁一般悦耳动人。

  “荷儿,睁开你漂亮的大眼睛,你不是说没见过相公的裸体吗?现在大好机
会,仔细地瞧上几遍,以后给相公画裸体也生动些。”方学渐嘻嘻一笑,不住扭
动腰身,火炭似的棒头蜻蜓点水般蹂躏她湿漉漉的处女花唇,探入春水泛滥的河
谷。

  “嘤”的一声,初荷的脸面上娇羞无限,睁大了迷蒙的眼睛,眸子中水光潋
滟,说不出的娇媚动人,一开即合,十根手指深深嵌入丝被中。那方从未被人触
及的桃源圣地遭受男子粗鲁而放肆的践踏,一波接一波强烈的快感从山谷深处传
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肌肤泛出艳丽的桃红色,似乎全身的细胞都燃烧了起来。

  方学渐的下身已膨胀成一根又粗又硬的大棍子,鲜红的棒头颤巍巍地昂首挺
立,极是威武雄壮。小昭绵软的小手握着棍子底端,指上用力,棒头便沿着湿润
的细缝一阵滑动,逗得她娇喘细细,汗如雨下。

  初荷的身子不住颤抖,丰满贲起的阴阜微微抖动,已经分不出是渴望还是逃
避。逗弄了半晌,小昭调整好棒头,让它在湿润的花房口徐徐打转,若即若离地
不住轻轻触碰,弄得她连呼吸都仿佛热了起来,身体的欲求更加炽烈,晶莹的玉
液从壶嘴里汹涌地涌出,打湿了好大一片被子。

  “啊”地一声,初荷轻呼出来,鲜艳的红唇微微颤动,眸子半开半闭,眼神
迷离动人。满脸红潮,一脸的妩媚之色,灼热的肌肤上渗出了颗颗细小的汗粒,
大腿内侧也变成汗津津的一片,散发出让人血脉贲张的幽香。

  男子粗大的棒头突如其来,已经侵占了少女幽谷的整个入口。从未接受过异
性开垦的秘道温暖而狭窄,一下子被粗鲁的怪物占领,一种特别的滋味迅速传遍
初荷的全身,芳心乱跳,也不知是兴奋,渴望,还是害怕?

  棒头的前进很快遇到了阻力,方学渐一挺腰身,冲锋号骤然响起,挺拔的旗
杆昂首吐舌,向前猛一倾斜,强行撑开了处子柔软的梦想桃园。初荷雪白的肌肤
变成了醒目的粉红色,全身阵阵颤抖,突然尖叫一声,道:“啊,好痛!”浑身
剧烈一震,痛得哭了出来。

  一丝温热鲜红的液体从棒子与秘道间慢慢渗出来,荒芜的处女地第一次被男
人的下体所开垦,初荷神秘的桃园圣地中虽有了一些湿润,仍然显得十分紧迫,
方学渐爱怜地亲吻她的全身,旗杆停在洞内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缓慢地挺
进。

  粗大的阳根徐徐后退,牵动着尚在渗出处女血的伤口,初荷疼痛不已,一面
低低抽泣,一面捶打他的胸膛,方学渐伸手过去,用力地爱抚两座雪白的山峰,
腰身轻摆,下体不依不饶地缓慢抽动。

  美女初为人事,开始很不适应,片刻后苦尽甘来,开始轻轻地哼了起来,绷
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一张雪白俊俏的脸蛋飞上了两片红霞,花苞内溪水泛滥,情
欲勃发,明亮的眸子里水汪汪的一片,越来越诱人。

  方学渐使出“九浅一深”和“左三右四”之术,血色长箫缓缓进退,在她体
内轻轻跳跃,挑逗着美女敏感的快乐神经。初荷的呼吸渐渐变得轻快,牙齿咬住
了自己的下唇,清澈的眼神一点点变得迷离散乱,腻声道:“学渐哥哥,好痒,
好难过,唔……”

  当方学渐的下身再一次恶狠狠地顶入那娇小的玉溪隧道时,终于到达了初荷
花房的最深处。美女芳心轻颤,感受着玉体最深处那一波又一波的至强快感,在
一阵酥麻的痉挛中,少女那稚嫩柔软的羞涩花蕊含羞轻合,与滚烫的棒头紧紧地
亲吻在一起。

  一整夜高强度的肉搏大战,方学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犹如一只忙碌的穿
花蝴蝶,几番起落,在初荷和小昭娇嫩的花蕊上采来摘去,直到交了四更,一对
新娘子被他折腾得再没有半点力气,软绵绵地瘫在床上,这才鸣金收兵,云散雨
收。

  初荷圆臀下的白色绸布被撒上了点点猩红,犹如一朵迎雪盛开的腊梅,娇艳
得近乎触目惊心。方学渐拿起绸布把两位爱妻的下身擦拭干净,拉过丝棉被子盖
在她们身上,又用毛巾擦净自己的阳根,这才钻到一对玉人的中间,左搂右抱,
亲嘴摸奶,温柔地安抚一番。三人连番作战,泄了好几次精,精神疲倦之下,搂
抱在一起沉沉地睡去。

  日上三竿,天色已然大亮,阳光洒在窗台,斑斑驳驳地一片,新房中罗帐低
垂,锦被深覆,三人贴胸交股,兀自高枕酣睡。方学渐是个孤儿,父母早亡,初
荷和小昭用不着像一般的新媳妇那样,过门的第二天需要早早起床,去拜见公公
和公婆。

  方学渐的身子被光滑绵软的玉臂雪股所缠绕,正睡得香,突然被怀里的一阵
动静惊醒,睁眼看见一张千娇百媚的绝色容颜,美艳如花,脸颊上残存着一抹动
人的红晕,彩霞隐隐浮动,散发出娇媚的瑰丽光泽,一双明亮的眸子正一动不动
地望着自己,见他醒来脸上微微一红,羞赧地避开目光。

  方学渐紧了紧抱住美女身子的手臂,胸前的肌肤立时感觉到了两粒樱桃的压
力,小巧稚嫩的相思红豆软里带硬,在亲密的厮磨中渐渐发胀,阵阵醉人的乳香
扑鼻飞来。男子的手掌伸下去,揉捏她浑圆的迷人丰臀,嘴唇凑到初荷的耳边,
低声道:“宝贝儿,昨天晚上那五百皮鞭可足数了么?”

  初荷感觉出有一杆坚硬的东西顶在自己的小腹上,芳心扑通乱跳,双颊滚烫
如火,鼻中“嗯”的一声,晶莹剔透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声音轻的像
蚊子叫:“早足数了。”

  一只又尖又细的小手从方学渐结实的肉臀上滑下来,灵巧地捉住了轻轻跳动
的男子阳根,小昭芙蓉般的秀丽面容从他的肩膀上探出来,笑道:“相公昨晚大
展神威,上下左右,前后深浅,足足抽了八百皮鞭,初荷姐姐除了上缴罚款,还
有三百皮鞭的债可讨呢?”

  初荷娇嫩的肌肤纯洁得仿佛由冰玉雕琢而成,纤细圆润的腰身微微地摆动,
逃避棒头火辣辣的挑逗,一对挺拔的雪白山峰饱满而柔软,颤巍巍地依偎在男子
的胸前,娇羞莫可名状,颜面含春,两排晶莹的牙齿细如米粒,轻轻咬啮他的肩
头。

  方学渐哎哟一声,笑道:“幸亏小老婆记得清楚,我还以为昨晚只抽了三百
皮鞭呢,哪知道反欠了大老婆三百皮鞭,小昭,你说相公该怎么还这笔欠债?”

  小昭吃吃笑着,手腕一抖,血红的棒头掠过初荷下腹的黑森林,点上小巧精
致的肚脐眼,说道:“这个还不容易,让初荷姐姐抽相公三百皮鞭不就得了。”

  方学渐哈哈一笑,在初荷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道:“这个主意最好,欠
债还钱,欠抽还鞭,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公道,童叟无欺。来
来来……相公躺在这里,等着亲亲大老婆的蹂躏手段,小昭一边帮忙。”身子一
滚,让初荷的身子翻在自己的上面。

  初荷俏美的粉脸更红了,双臂撑在他的肩头,胸前巍峨的两座“圣女峰”垂
挂下来,粉红色的玲珑蓓蕾娇小可爱,轻轻摇荡,艳光四射。她慢慢分开两条修
长的雪白大腿,摆动赤裸裸的娇躯,跨坐在方学渐的腰身上,饱满的圆臀高高翘
起,在男子的手掌下变幻着奇特的形状,滑腻绵软的肌肤映出润泽的迷人光晕,
让人怦然心动。

  小昭的小手握住男子粗壮的分身,手掌用力,火热的棒头在初荷娇嫩的花房
上前推后移,很快沾满了晶莹的玉露琼浆,幅度渐大,不时滑过敏感的菊花门,
粉色的股道湿漉漉的,一片水光透亮。

  初荷羞涩地闭上了双眼,红晕满面,细眉轻轻皱起,光滑的胴体轻轻颤抖,
秀靥上春色昂然,鼻中娇哼连连,强烈的刺激几乎让她呼吸停顿。草丛中红玉般
的迷人花瓣若隐若现,上面汁液淋漓,羞答答地躲在美丽的神秘花园中,花房口
液汁滴滴流下,直洒了方学渐一身。

  小昭灵巧的手指拨开纤柔卷曲的少女绒毛,艳红的花瓣中渗出点点蜜露,粉
嫩的玉户上一片水痕,显得光润无比。分开两片肥美的红润花瓣,露出湿漉漉的
私人花园,茂密的水草下是一条涓涓细流,神圣的玉溪洞口俨然在望。

  初荷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响了,胸前坚实的双峰动荡有致,乳房的肌肤光洁如
雪,娇小玲珑的粉红蓓蕾含苞欲放,鲜红的乳晕娇羞初绽,妩媚至极。颤巍巍的
“淑女峰”活蹦乱跳,好像一对可爱又淘气的玉兔。

  方学渐周身的血气波涛汹涌,有些口干舌燥,两只眼睛直盯着那两粒熟透了
的红樱桃,如痴如狂,双掌蓦地伸出,把两只温暖的大白兔握在手心,饱满而酥
软的愉悦感觉电流一般刺入他的大脑皮层,小腹下的阳根猛地翘了一下,差点让
小昭把握不住。

  柔软而卷曲的绒毛下是一片粉色的丰饶平原,养育着男人最初的梦想和最终
的渴望。两瓣肥美的花瓣中间是一道神秘的大峡谷,少女最珍贵的娇嫩花蕊就深
埋在峡谷的底端。玉门微启,粗硬的男子阳根在洞外拨弄几下,火辣辣的棒头撑
开两片娇艳的花瓣,慢慢钻了进去。

  在小昭的帮助下,神醉心驰的初荷羞答答地第一次演练这招“女上男下”的
“倒浇红皮蜡烛”,你情我愿,蜜里调油,正到了男欢女爱的紧要关头,突然砰
地一声响,房门被人撞开,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老爷,奶奶,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丫鬟气喘吁吁,撩起芙蓉纱帐,
看见床上光溜溜的三人叠合在一起,正在行周公之礼,脸蛋一下胀得通红,讪讪
地放下帐子。

  这丫鬟身材丰腴,脸形如一轮圆月,方学渐认出她是伺候秦凌霜的小杏,急
忙问道:“小杏,是姨娘奶奶的病情恶化了吗?”

  “不…不是,老爷,姨娘奶奶,她…她突然不见了……”

  三人吃了一惊,匆忙分将开来,披衣下床,穿了拖鞋“踢嗒、踢嗒”下楼,
跟在小杏的身后,往春兰楼而来。初荷初为新妇,不良于行,才走出几步,“哎
呀”一声,痛得面孔扭曲,额上刹时沁出一层冷汗。方学渐暗骂自己粗心大意,
急忙回身把她横抱了。

  房中幽香依旧,纱帐高挂,丝被折叠整齐,却已没了丈母娘的踪迹。初荷急
得快要哭出来,方学渐把她抱上床,温言安慰了几句,在床沿坐下,叫过小杏细
细地盘问了一番。

  昨晚是庄主大喜的日子,庄里的男仆婢女等酒宴散后,在闵总管的首肯下,
一直闹到三更才休。小杏吃了几杯酒,早晨不觉起得迟了,赶着给秦凌霜打水梳
洗,上楼却已不见了她的踪迹。

  方学渐脑中一团糟糕,和小昭对视一眼,两人都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丝毫
头绪。秦凌霜伤病初愈,虽可勉强下地行走,但身子虚弱,没人扶持的话,断然
不可能远行。

  丫鬟打水上来,三人草草漱口梳洗一番,方学渐原本计划“早操”之后,搂
着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好好地洗一个鸳鸯浴。此时突变陡起,这种香艳得近乎
荒唐的要求便不敢出口,抱起初荷绵软喷香的身子,把她放进花藤椅,和小昭一
起坐在旁边的逍遥椅上。

  几个婢女手拎盒子进来,分别是八盘干脯、八盘鲜果和八盘糕点,稀粥是一
碗莲藕百合红枣羹,分别代表佳偶天成、百年好合和早生贵子之意。三人心情沉
重,方学渐妙语如珠,笑话成串,仍然不能挽回颓势,成亲后的第一顿早饭便吃
得有些乏味,

  用过早餐,丫鬟泡了三杯浙江嵊县产的“泉岗辉白”上来。“泉岗辉白”是
用高温炒制而成的高山云雾茶,外观银白,珍珠形状,香气内收,味道浓郁,茶
色翠绿,与临安的龙井茶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闵总管听说了秦凌霜失踪的事,早就等在门外,一见时机适宜便进来请安,
方学渐微笑点头,让她在对面坐了。小杏冲了一杯“泉岗辉白”给她,知道他们
有事情商议,便和其他丫鬟关门出去。

  闵总管向三人道喜后,开门见山说起秦凌霜失踪的事情,她已派人在庄子内
四处寻找,人影没见一个,连那只大鸟鹰都不见了。神色沮丧,山庄这次缥缈峰
之行如果没有秦凌霜带路,多半只是徒劳地奔波一场。

  几人的心里隐约都有一个念头,秦凌霜安排好女儿的事情,乘着那只雪鹫,
回天山灵鹫宫去了。只是她此次去能不能把龙小姐换出来,换出来后能不能平安
回来,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静默片刻,初荷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突然抓住方学渐的衣袖,说道
:“学渐哥哥,娘亲是不是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方学渐拍拍她的手背,望了小昭一眼,说道:“不管怎么样,神龙山庄的这
次天山之行总是不能免的,秦伯母的伤是个问题,如果她乘着雪鹫去,我们无论
如何都是赶不上的,倒也不用太急上路。另外一个问题是她能不能把龙小姐换出
来,这个可能性也不是太大,到时候我们相机行事,希望把它们两个都平安救回
来。”

  闵总管点了点头,道:“庄主说的是,天山在极西之处的‘亦力把里’,吐
鲁番、伊犁,甚至哈密都不在大明朝的管辖范围之内,人生地不熟,再加语言不
通,简直寸步难行,如果不是去救小姐,原也犯不着去冒这样的危险,只有身边
多带银两,盼着能破财消灾。”

  方学渐“嗯”了一声,道:“闵总管,这两天你辛苦一下,把行李准备好,
顺便和麻叔说一声,我们后天就出发。借这次机会,我想绕道去老家走一趟,小
昭跟着去,做了方家的媳妇,也该到公公婆婆的坟上去烧炷香,磕个头。”

  小昭应了一声,纤纤素手从青瓷碟子里捻起一只“糖炒板栗”,甜香扑鼻,
剥出肉来喂给初荷。闵总管知道不宜久留,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出去。方学渐站
起来送她到门口,回头吩咐几个丫鬟去准备洗澡水。

  这一天是张平和小萍成亲的日子,宴席开在城里的太白酒楼,老麻面子广,
各种各样的宾客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把四十几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礼物堆
得有小山一般高。

  初荷不宜行走,方学渐只带了小昭过去祝贺,送给新郎新娘一对同心碧玉麒
麟发簪,诚心祝愿他们一世恩爱,白头偕老。

  酒席之上无非嘻嘻哈哈,吹吹牛皮,讲些朦胧暧昧的低级笑话,方学渐心里
一直记挂着初荷,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郁闷,吃过新人敬酒后,找个借口和小昭回
家。

  两人爬上来时的马车,车夫却不知去了哪里喝酒,方学渐没有办法,只得自
己动手,做一回马夫。他的“神龙鞭法”虽然略有小成,赶车的技术却实在差强
人意,鞭子抽得啪啪作响,四匹马却一动不动,在原地甩蹄子打喷嚏,当他不存
在。

  他猛然想起别人赶车的时候都要说口令,当下一拉缰绳,口中“驾!”的一
声,四匹高头大马听了号令,陡然一齐发力,快速地奔跑起来,要不是方学渐的
下盘功夫十分结实,差点被掀下车去。

  小昭一辈子没搭过这等马车,坐立不稳,仓促间抓住一块拦板,车厢上下颠
簸,辛苦了屁股。方学渐听见小昭的惊呼声,老脸难得地一红,急忙用力一勒缰
绳,想把车子拉停下来。

  方学渐内功深厚,这一下使力大了,四匹骏马嘴上一疼,当下撒开步子,反
而跑得更加急了,十六只铁蹄敲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得得”作响,清脆的蹄声
起伏错落,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在小昭的惊呼和方学渐的吆喝声中,马车转
出“太白酒楼”,只一会儿工夫就去得远了。

  耳边风声呼呼,马车沿着街道飞快前进,方学渐暗暗叫苦,前面就是河上的
浮桥,这马蹄如此用力,竹子做的桥面如何受得起?怔怔地提着缰绳,不知道该
拉,还是该放,挥动马鞭,想让马车拐弯,却如何能够?

  马车上了浮桥,“得得”的马蹄声中,夹着“咯吱、咯吱”绳子拉紧毛竹的
声响,听起来让人心惊胆战,好像这座浮桥随时都要断裂、散架开来。跑到三分
之一的地方,浮桥已经摇晃得十分厉害,水波激荡,下面的木桩子都似松动了一
般。

  桥上没灯笼,借着依稀的星光,方学渐突然发现对面有人牵了一匹马过来,
马上隐约还坐着一人,个子矮小,料来是个小孩。他急忙扯开喉咙,喊叫起来:
“喂,喂,小心啊,这辆马车疯了,你们快避开!”

  两边相距不过才五丈,马车的速度虽然有些减慢,片刻之后也将发生碰撞事
件。浮桥越到中间越窄,四匹大马齐头并进,剩下的空间不多,回避的余地十分
有限,如果真的撞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对面的人马越来越近,马上坐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连头上的两根冲天
辫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方学渐眼睁睁看着惨祸即将酿成,一时手足无措,面上张
口结舌,心中却在飞快地念诵“阿弥陀佛”,赶着超度两个即将赶赴西方极乐世
界的亡魂。

  “往生咒”才念到第五句,忽听对面一声虎吼,一个粗壮的人影迎着马车大
踏步跑来,离马头还有五尺远,足下一顿,猛地一个飞扑,身子迅捷地滚过溜滑
的马背,手臂一长,向方学渐手中的缰绳抓来。

  方学渐大吃一惊,只觉眼前陡然一黑,一团乌云朝自己的头顶砸落下来,手
中一紧,那人的双足分别踏上两匹马的马背,右掌已抓住了缰绳。空中“啪”的
一响,那人一提缰绳,口中长长地“吁”了一声,马车的速度骤然放缓,跑出十
几步,终于停了下来。

  方学渐抬头望去,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身量比自己高半个头,十分
魁梧壮实,两只铜铃般的大眼在黑夜中兀自闪闪发亮,比天上最亮的星辰还要夺
目。他心中喝一声彩,抱拳道:“壮士好俊的身手,不知怎样称呼?小弟第一次
赶马车,不小心失了控制,亏得壮士解救,才没酿成大祸。”

  小昭掀起帘子,从车厢里探出头来,问道:“相公,怎么回事?”抬头看见
马背上站着铁塔似的陌生人,“啊”的一声,惊讶道:“你是谁?”

  淡淡的星光下,小昭光洁的肌肤透出玉一般的光泽,那人一眼瞥见,目光微
微一滞。一声不响地跳下马车,回去牵了自己的坐骑,小心奕奕地从马车边挤过
去,往另一个方向行路。

  方学渐心中羞愧,跳下马车,很想赶上去说声感谢,又怕对方不领情,正犹
豫间,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小素,刚才你怕不怕?”

  “不怕,有解叔叔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稚嫩的
话语中透出小小的坚毅。

  那壮汉哈哈笑了起来,声音粗豪中透出爽朗,不似南方人狭隘的胸怀,那小
女孩也格格笑了起来,如一串风中的铃铛。小昭挑起门帘,也跳下车来,站在方
学渐的身边,问道:“相公,他们是什么人?”

  “奇人。”两人一马的身影很快消融在夜色之中,方学渐许久才收回目光,
朝她笑了笑,回过头后却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0768 2010-8-29 11:44

第三十九章奇人

  安排妥当神龙山庄的事情,一行十人分乘四辆马车在静悄悄的黎明离开玉山
前赴万里之外的天山。童管家陪着小昭同行,到桐城祭拜公公婆婆后返回玉山。

  方学渐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吸取上次差点闯祸的教训,临行前向老麻虚心请
教了赶车的各类技巧,一路上经过了多次有惊无险的亲身实践,终于在第三天的
日落前把赶车这一门技术融会贯通,用鞭子操纵马匹的跑向、快慢及协调性,手
腕转折间,对“神龙鞭法”的使用诀窍亦领悟不少。

  一行人绕道向西,车马经饶州、弋阳和贵溪,当夜在鹰潭歇了。鹰潭唐代就
有其名,当时只是一个小镇,归属于饶州府下的贵溪县。

  鹰潭历来有“东连江浙,南控瓯闽,扼鄱水之咽喉,阻信江之门户”的说法
(同治壬申年版《饶州府志》),又毗邻道教圣地龙虎山,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路途游客不绝,商贸、人文的发展比一般的州县还要繁华得多。《广信府志》记
载道:“商民三百余家,四境贸易喧闹之市”,有“舟揖通行,绕岸灯辉”之赞
誉。

  象山客栈前后各三进,共六十几个房间,食宿兼营,是镇上最像样的住宿之
地。闵总管这次出行带了二万两银子,她腰身原本就粗,再缠了万贯银钱上去,
更加发横得似螃蟹一般。她做人八面玲珑,用不着为了替山庄省点银子,和大家
过不去,包了一个单门独户的后院给方学渐小三口,其余众人也是每人一间。

  初荷破瓜时候前戏进行得十分充分,方学渐的动作又比较温柔,休息两天,
已经可以慢慢行走。稍事休息之后,方学渐带了初荷和小昭,携手到客栈大堂吃
饭。

  日头还有一半留在地平线上,大堂里用餐的人还不多,他目光转过,望见山
庄众人已等在朝西靠窗的那个角落,便抱歉地笑笑。

  老麻和四个马夫坐了一桌,童管家和闵总管坐在另外一桌,桌上已放了四、
五样冷盘,凉拌粉皮、卤凤尖和酱牛肉之类,碗筷齐备,热菜还没有上来。

  七人见庄主过来,一齐站了起来。方学渐急忙示意大家不用客气,笑盈盈地
牵着初荷和小昭的手,和两个管家同桌坐下。他拿起桌上一个桃子形的酒瓶,拔
掉木塞子闻了闻,扑鼻一股清雅的酒香,转头看见一个伙计站在身后不远,年纪
约莫二十上下,黑瘦得就像一只褪毛的老猴子,一双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在初荷
娇艳如花的脸上。

  方学渐心中好笑,冲他晃了晃手掌,笑道:“小哥,这是什么酒?”

  那伙计看得入迷,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顷刻之间便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十分讨
好的笑容,只是眼神躲闪,多少有些尴尬,几步抢到他身边,笑道:“回客官的
话,这是本地产的猕猴果子酒,按古方配制而成,酒味清冽芬芳,其他地方可吃
不上这等好酒。”

  初荷夹了一片牛肉在慢慢咀嚼,抬眼望了他一眼,突然嫣然一笑,道:“你
的样子和猴子长得这么像,是不是经常偷喝这种猕猴果子酒?”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出来,方学渐想不到一向单纯天真的初荷还会讲笑话,虽
显得有些刻薄,但第一个笑话能讲出这种水平,潜力绝对不容小觑,心中喜欢,
暗中向她竖了竖大拇指,面向面红耳赤的伙计道:“再拿两瓶这种果子酒,和两
只烤鸡给那一桌的五个爷台,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半饥不饱。”

  那伙计不敢再看初荷,弯下腰身笑道:“烤鸡天下每个地方都有,本店有一
味‘砂钵板栗鸡’,却只鹰潭这地方有,客官要不要尝一尝?”

  故老相传,龙虎山第二十五代张天师有一日贵客造访,家中的厨师给他们做
一餐家宴,把当地人送给天师的一只阉鸡用传统的烹调方法放进砂钵中,用小火
烧。厨子有事离开厨房,一个正吃板栗的天师府里的小孩,趁机偷偷将一把去了
壳的板栗丢入砂钵中。

  家厨没有发觉,阉鸡烧好后端上了桌。当天师把钵盖一揭,一下浓香扑鼻,
眼前金黄灿亮,宾主为之一惊,品尝后,客人直夸奖天师家厨的手艺了得!从此
以后,天师的家宴中又添了一道佳肴,砂钵板栗鸡也慢慢传播开来,成了鹰潭的
特色菜。

  听了他的介绍,方学渐顿时来了兴趣,要他多送两份上来,一桌一份,吃个
尽兴。伙计点头哈腰地下去,厨子的动作飞快,一盘盘的热菜流水价上来,除了
“红油肚条”、“松炸鱼卷”和“扒四宝”等一些普通菜肴,还有一些如“上清
豆腐”、“余江粉皮”和“贵溪捺菜”,是本地的特色菜,一尝之下,倒也别有
风味。

  一群人大快朵颐,正吃得高兴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
近,有一匹快马自长街那头飞驰而来,蹄声渐渐清爽,突然一声长嘶,在客栈门
口停了下来。

  方学渐吃得满嘴流油,口中叼着一个鸡翅膀,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魁梧壮实
的汉子大踏步走了进来,左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红褐色的脸膛上胡子拉杂,
看不出多少年纪,一张面容颇见憔悴消瘦,但是虎步鹰视,举动间神态威猛,正
是那日在浮桥上遇到的汉子。

  那汉子扫视全屋,凌厉的目光在方学渐和小昭的脸上稍稍停留,左脸颊上的
一根肌肉抽动了一下,便在靠近门口的桌前坐了,把那小女孩抱上同一条长凳,
面朝大门,似乎在防范什么。

  伙计小跑着过去,一边殷勤地用抹布在桌子上擦拭,一边笑着招呼客人要吃
些什么。小昭认出了那人,和方学渐对视一眼,嫣然一笑,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睛。

  方学渐知道在取笑自己,伸手在她丰韵的大腿上掐了一下,侧过耳朵注意听
着那边的动静,隐约听那汉子说道:“来三个大馒头,两碗面汤……”不由大摇
其头,进来的架势这么大,哪知道才吃五文钱的东西,那不是故意寒碜人么?

  果然,那伙计立时变了颜色,又开口问了一遍,悻悻地收起抹布,转过头啐
了一口唾沫,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强奸那人的奶奶,还是在非礼那人的姥
姥?

  方学渐站起来拦住了伙计,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伙计连连点头,满脸笑容
地去了。过不多时,两瓶猕猴果子酒和八样精致的小菜摆上了那壮汉的桌子。

  那壮汉面孔阴冷地看着伙计忙这忙那,直到把两只景德镇产的碎花白瓷碗放
到他和小姑娘的身前,才蓦地伸出手去,抓住了伙计的手腕,沉声道:“我要的
是三个馒头和两碗面汤,不是这些东西,你的耳朵有问题?”

  伙计痛得龇牙咧嘴,口中“哎哟喂”地连声哀号,叫道:“这位客官,快放
手,再扭腕骨要断了,这些酒菜是那边一个大爷叫小的送来的,跟我无关啊。”

  嘴角朝方学渐一努。

  壮汉慢慢松开了伙计的手掌,突然回过头,方学渐冲他笑了笑,端起酒杯做
了一个敬酒的姿势。那壮汉脸上的表情坚硬得就仿佛刻在一块花岗岩上,连眼睫
毛都没有眨动一下,缓缓转过头发蓬乱的脑袋,对伙计说道:“三个馒头,两碗
面汤!”

  那伙计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倔的人,嘴巴张大得好像吞了七、八个鸡蛋,被
壮汉雪亮的犹如锋刃似的眼光一扫,立时惊醒过来,点头退了下去。

  方学渐听见那人的话,喝到喉里的一口酒差点呛出来,一张脸蛋憋得通红,
面上有点挂不住了,突然大腿上猛地一痛,却是被小昭趁火打劫地扭了一记。

  方学渐的原则是吃瘪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要在美人面前吃瘪,转头看见小昭
漂亮眼睛中揶揄的目光,他只觉一股热气腾地涌上脑门,心中恨不得拿起椅子、
盘子摔到地上,再用脚踏得粉碎。

  他站起身来,心中拼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冲动,缓步走到客栈的门口,每一
步踏出,地上的青砖格格作响。方学渐遭遇连番奇迹,此时的内功已臻武林一流
高手的境界,要是他懂得正确的运用之法,足下的青砖一定会块块断裂。

  他在那壮汉对面坐了下来,眯起眼睛和他那锋利的目光对接,好半晌突然哈
哈大笑起来,叫道:“你这个人真的有趣,很特别,我喜欢。”右掌用力拍下,
“咯勒”一声,一张好好的黄梨木桌子突然缺了一个角。

  那壮汉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的锋刃由一把出鞘的钢刀化成了一枚隐伏的银
针。方学渐一掌拍出,心火稍稍收敛,口中笑声不停,手心握紧那块木头,慢慢
站了起来,正想说几句漂亮话打圆场,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如风
一般迅捷地卷到。

  方学渐转头望去,眼前漫天飞扬的烟尘一点点消散,门口的情景逐渐清晰,
五个精壮的汉子站在廊下,一列葛衣竹笠,腰挂长刀,标枪一般挺在那里,面遮
黄布,十只冷如毒蛇的眸子一齐盯在方学渐的脸上。

  方学渐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这五个人的眼睛仿佛是十块万年玄冰,冰冷
刺骨,带着一股难以抵挡的寒意,让人不自觉地想起死亡、棺材和地狱等阴森森
的字眼。

  秋风扫过大街,门口“象山客栈”的锦旗鼓胀欲裂,习习作响,大堂里的客
人都停下了吃喝,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冷下来,浓烈的无形杀气弥散开来,把周围
十丈内的空气绞成无数碎片,然后一丝丝凝结起来。

  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五个人是来杀人的。大堂中一片肃静,山庄众人担心
方学渐的安危,纷纷离开座位,围了上来。

  方学渐背脊上出了层冷汗,脚下悄悄移步,嘴唇哆嗦,打个了哈哈道:“五
位大爷赶的正好时候,天气好,地方好,时辰也好,这客栈里的‘砂钵板栗鸡’
更好,各位可千万不要错过啊。”

  老麻跑过来把他拉开,目光只在那五张蒙着黄巾的脸上打转,一脸肃然,嘴
巴凑到方学渐的耳根上,小声说道:“庄主,这些人来得有些蹊跷,我们身有要
事,就不要多惹是非了。”

  方学渐笑笑,点了点头,又退开了两步,把走上来的初荷和小昭护在自己身
后,问道:“麻叔,你看这些人是什么来头?”老麻迟疑了一下,又苦笑着摇了
摇头。

  “想不到以豪侠仁义著称的‘关东五侠’,居然也学会攀附权贵,为了一点
臭钱,甘愿为奸臣赵文华卖命,想不到啊想不到。”那壮汉解下腰间的佩刀,放
到桌上,“嘣”的一声,拉开了木塞子,仰起脖子把一瓶“猕猴果子酒”往嘴里
倒去。

  从天亮至今,他除了在龙虎山的天师府里喝过一杯茶,粒米没有下过肚子,
饥肠辘辘,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敌人如此强悍,没有足够的力气怎生打架?而
用最短的时间补充体力,最好的东西自然是酒。

  “呛”,五把白雪一般的长刀同时出鞘,人影晃动,幽暗的房中突然亮起了
五道匹练似的白光,纵横交错,分五个方位将那个壮汉裹在其中。

  “叮当、叮当”,刀锋相交的声音急遽响起,清脆得犹如风中的铃声。

  “好快的刀!”方学渐暗赞一声,如此短的时间内,拔刀出鞘,还要看准不
同的方位,挡住五人快如疾风的进攻,难度之大可想而知。那壮汉已站了起来,
掌中的钢刀是那种毫不起眼的银灰色,刀尖朝下,横握在手,几颗破碎的红色液
体正从刀刃上慢慢滑下来。

  那小女孩缩在桌边,瘦弱的身子轻轻颤抖,一双恐惧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盯
着面前一动不动的五个陌生人,眼神凄楚之极,隐隐有泪光在里面打转,苍白的
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排细小的牙齿咬住下唇,硬是不发出半点声音。

  初荷推了下方学渐的肩膀,轻声道:“相公,那小女孩好可怜。”方学渐
“嗯”了一声,握紧手中的木块,心中打定主意,必要的时候就把它投掷出去,
或许就能救人一命。

  天边的晚霞只残存了几分淡红的羞涩,像新嫁娘化妆后的面孔,又像几滩冲
淡了的血迹。暮霭沉沉,六个人定定地站在那里,如六尊泥塑木雕。众人屏气凝
神,连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大堂中寂静得甚至能听见滴水的声音。“滴答”一
声,“滴答”又一声,清晰入耳,方学渐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老是
听见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

  他歪过脑袋想让小昭帮助掏一下耳朵,耳中又听见“呛啷”的一响,转眼望
去,只见一把钢刀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刀刃落地,弹跳了几下后终于寂然不动
了。

  方学渐抬起头,最左边的那个杀手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来,脸蛋正中一道细
小的红线慢慢变得清楚,殷红的血液越渗越多,黄巾一分为二,两只眼睛瞪得大
大的,整张面孔很快被一层粘稠的赤红所掩没。

  大堂中几个胆小的客人吓得惊叫了起来,方学渐心中一愣,暗怪自己眼神不
好,刚才居然没看清那壮汉砍出了几刀。惊叫声中,雪亮的刀光再度亮起,如一
排排汹涌的浪花在那壮汉的周身澎湃激荡。

  清脆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密如炒豆,急如暴雨,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响
了数十次。皎洁的刀光翻滚飞舞,猩红的血液四下迸溅,如一串串浪花上的墨色
泡沫,夹带着一声声痛苦的闷哼,飞上众人的衣服、面孔和头发。

  “砰、砰、砰、砰”,蛟龙一般的刀光骤然消失,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刹那
间,寂静的厅堂变得更加黯淡,壮汉坐回了长凳上,四个杀手分立四方,扭曲的
身子在地上凝固片刻,然后一齐朝后翻倒开来。鲜活的血液从伤口汩汩而出,腥
臭扑鼻,染黑了一地。

  从门口望出去,远处的天空已经从青苍色变成了浓重的铅灰色,暮霭像一大
块朦胧的墨迹,慢慢地抹在上面,渐渐模糊了眼前颜色鲜丽的山水人物,几颗寒
星无力地挂在天际,闪动的银光仿佛微弱的叹息。

  “解叔叔,解叔叔,好多血,你怎么了?”那个小女孩哭叫的声音在大堂中
飘荡开来,打破了沉闷的寂静。方学渐急忙跳将上去,只见那壮汉面孔扭曲,脸
上都是豆大的汗珠,牙关紧咬,显然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眼光一转,才发现他
的后背上割破了一道伤口,鲜血涔涔,打湿了一大片衣襟。

  山庄众人围拢上来,闵总管撕开壮汉背上的衣服,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赫然在
目,几有八寸多长,深可见骨,几个女子呀的惊叫出声。

  一直缩在柜台里的老板点亮了一盏油灯,客栈伙计和几个胆子大的也围拢上
来,胆子小的则偷偷从门口溜了出去,这里出了人命,官府上门盘问可不是一回
好事。

  有个生性多嘴的伸长了脖子朝里探看,问道:“死了没有?这家伙真厉害,
以一当五,居然……”

  人群中一声狮子般的吼叫把这人后半部分的评语吓了回去,原来闵总管替那
壮汉止住血,从怀中掏出了金创伤药,敷在他的伤口。伤口肌肤一遇到药粉,如
火烧一般,难怪会大叫出声。

  方学渐见他面色蜡黄,受伤显然不轻,又带着一个小女孩,想要逃跑恐怕万
难,一旦被官府抓了去,有钱打点还好,没银两没势力的只怕比直接死了还要难
过,他心中多少敬重这人是条汉子,虽然是条倔驴子似的汉子,有心救他一命。

  向老麻做了一个手势,两人挤出人群,方学渐走到门口,指着地下的五具尸
体,道:“麻叔,这些人真是什么‘关东五侠’么?”

  老麻看了那些尸体一眼,目光转回来,顿一顿道:“看上去有点像,我只见
过他们一次,而且还是在五年前,脑子里的样貌有些模糊了,‘关东五侠’家资
丰厚,开着老大一个马场,不会沦落到做杀手这个份上吧。”

  方学渐点了点头,笑了笑道:“这倒未必,那汉子不是说他们生性豪侠仁义
吗?做大侠的整天要接济别人,这个一千,那个八百,还不能皱一下眉头,须打
肿脸充胖子,打落牙齿和血吞。家资万分丰厚也经不起几年的折腾,这五个大侠
居然活了五年多还没有饿死,也算奇迹一件。他们的马是不是卖得比其它马场便
宜些?”

  老麻的面上显出奇异之色,道:“庄主在关东住过?他们的情况倒知道得清
楚。‘关东五侠’的马不但卖得比其它马场便宜些,货色也比其它马场好些。”

  心中暗暗惊惧,这上司这么精明,自己从每匹马的进价上虚报了一两五钱银
子的虚头,不知道他晓得不?

  方学渐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他们自命清明仁义,自然不能在
生意上太过苛刻,盘剥高利。大侠不是顺便什么人都能当得的,种田织布的农民
不行,街头卖艺的不行,专门占他人便宜的生意人不行,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不
成,保镖护私的不行,只有那些家资比较殷实,整天游手好闲没事干,想着去帮
别人却时常帮倒忙的人才有做大侠的潜质。”

  “这五个大侠的祖宗肯定比较能干,积累了不少家财供他们挥霍,折腾一空
后又不能长期饿肚皮,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学起了当年的荆轲,投靠一个有钱的主
子替人卖命,赵文华请得起他们,显然是个大大的贪官,幸好那燕太子丹也不是
什么好鸟,大家半斤八两,做荆轲倒也不辱没他们大侠的名头,只是,麻叔,这
个秦始皇我们该不该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老麻暗吁了口气,心想你说了这么多,原来是问我要不要救这个汉子,这个
人命关天的黑锅我可背不起,沉吟片刻道:“这种事情我以前没碰见过,庄主年
少有为,拿的主意一定是高的,老麻只要跟在您后面办事就行了。”不动声色地
把皮球踢了回去。

  方学渐眯起眼睛看着他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恨不得踢他一脚,笑道:“闵
总管出手替他治了伤,我们再想置身事外恐怕难度不小,这样吧,爽性好人做到
底,救他一命。这里出了五条人命,官府不久便会来拿人,我们今晚便不在这里
歇了,往前赶一段路,出了贵溪县的管辖地界便能缓上一缓了,麻叔,你去通知
大家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还有,把吃剩的酒菜打包,这两人看上去饿了好
几天了。”一招“乾坤大挪移”,把皮球轻轻踢给了闵总管。

  一番忙乱,山庄众人回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几个男仆七手八脚地把那壮汉
抬上马车,老麻失了座位,只得骑着那人的骏马在前带路。

  闵总管结账付钱,拣桌上完好的酒菜麻利地打个油纸包,她有心让那小女孩
跟着自己,出言相邀,小素却执意要和她的解叔叔同车,闵总管无法,只得助她
爬上车去,顺手把那包酒菜塞到她的怀里。

  新月弯如眉毛,天上散漫的群星仿佛也喝了那“猕猴果子酒”,一颗一颗醉
眼朦胧。车马起行,沿官道一路向西,很快就把灯火稠密的鹰潭镇抛弃在身后,
过了余江就是临川县的地界,贵溪县的衙役想要到邻县捉拿犯人,公文往来,那
是非花上好些工夫不可。

  众人又向前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叫东乡的小镇,夜渐深,赶路诸多不
便,方学渐同老麻商量后决定在这里暂住一宿。这镇子实在太小,街道两侧是两
排高低起伏的砖瓦房屋,满满的算,也不过百十来间房,二十八、九户人家。

  老麻找了半天都没发现有挂着“客栈”字眼的屋子,只得敲开一家看上去还
算殷实的住户,好说歹说,许以二十两银子的重金,主人家才同意让他们在堂屋
和偏房住宿一晚。

  主人叫起已经上床的婆娘,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给他们漱洗,又搬来了十几
捆干草,在地上平平铺开,拿出已经洗净收好的两张竹席,铺在干草上面,这样
勉强可以睡人了。

  那壮汉在车上吃了不少酒菜,脸色有所好转,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在两个
马夫的扶持下已能勉强行走。方学渐向主人要了一把没有扶手的靠椅,为了不触
及伤口,让他反向坐了,自己则在倒在一个竹藤编成的躺椅上。小素没有去偏房
睡,把堂屋角落里的一个小凳子搬过来,靠着壮汉贴墙坐下。

  闵总管一手提着药箱,一手举着烛台,过来给那汉子检查伤口,先用温水洗
净伤口,重新敷一遍金创药,再在上面放几层纱布,用一根长长的绑带捆好。她
收拾好药箱,弯腰看着收缩成一团小素,轻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跟
婶婶到那边去睡好吗?”

  那小姑娘怯生生地睁大了一双大眼睛,两粒清澈的眼珠就如两颗名贵的黑珍
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她望了闵总管好半晌,突然轻轻摇了摇头。那大汉扭过
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之中全是怜惜,轻声道:“这孩子怕生,就让睡在这
里吧。”

  闵总管直起腰来,朝小姑娘笑了笑,又朝壮汉点了点,道:“这孩子怪惹人
疼的,晚上冷,我去拿一件衣服给她披上。”转身拿了烛台出去。

  方学渐心中一动,见那壮汉身上的衣服污秽不堪,斑斑点点全是血迹,又兼
背后破了一个大洞,哪里还能穿出去见人,转头说道:“牛福,把你多余的换洗
衣服给这位爷台一套。”

  “庄主,我哪里有多余的换洗衣服?这次出来,我总共就带了两套衣衫,我
还想别人救济我一套呢。”

  方学渐啐了一口,笑道:“你这样子喊穷,存心是让我这个当庄主的下不来
台么?衣衫你现在拿出来,明天中午我们就能到南昌城,放大家半天假,你从闵
总管这里领三两银子去,上街买套好的作为补偿。呵呵,不要银子到手,衣服不
买,却拿去给窑子里的相好买胭脂了。”

  屋子里的几个仆人都笑了出来,方学渐面前,他们多少有些顾忌,鸭子叫的
笑声便有些参差不齐。牛福听说有三两银子可拿,哪里还有半分什么不愿意的,
马上从当枕头用的包袱里取了一套八成新的青布衣衫出来,塞到那人手里。

  壮汉接过衣衫,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多谢。”

  牛福努努嘴,把脑袋凑过去,低声道:“你要谢,还是谢我们庄主大人吧,
他最爱结交各种朋友了。嘻嘻,我还要感谢你呢,三钱一套的衣衫换三两银子,
我这不是发了一笔小财么?”

  壮汉停了一下,扭头望向躺椅上的方学渐,道:“在下解明道,多谢庄主相
救之恩。”

  方学渐心中得意,微笑道:“我姓方名学渐,解兄不要庄主长庄主短的,显
得生分,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学渐弟,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能称为长处的,
便是喜欢和你这样有个性的好汉交朋友。”

  解明道面上一红,两只大大的眼睛游移过去,望定那颗黄豆般的烛火,叹了
口气,道:“我这牛脾气哪里称得上什么有个性,父母生下我就是这个性儿,怎
么改都不成,却让我吃饱了苦头,老婆跟人跑了不说,做官还得罪人,我是世袭
游击,行伍十五年只升过两级,还是李天宠李大哥看我打了几场胜仗给升的,你
说我有多没用。”

  方学渐心中一惊,他实在不能把眼前这个落魄的好像叫花子一样的汉子,和
朝廷堂堂的从三品副将联系在一起,他咽了唾沫,笑道:“想不到解大哥还是朝
廷命官,真是多有失敬,不知道现在哪个地方高就?”

  解明道摇了摇头,一双空洞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道烛光上面,面孔慢慢
涨红,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目光红得似要流血出来,突然咬牙切齿道:

  “全是赵文华这恶贼在皇帝面前进谗言陷害忠良,巡抚总督张经张大人,李
天宠李大哥,俞大猷俞老师,巡抚都御史曹邦辅曹大人,抓的抓,流放的流放,
削职的削职,只要有点本事,能杀几个倭寇的人都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这
个畜生,除了会拍马屁,能哄皇帝、严嵩高兴,他还会做什么?陶宅一战,三万
兵马被一千多个倭寇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他奶奶的,吃屎的狗贼!”

  在玉山城时,方学渐经常听一班秀才同年谈论天下大事,对时事倒也不是十
分陌生,知道嘉靖皇帝十八年死了母亲蒋氏后就一心求道长生,二十八年太子死
后更是把后宫搬去西苑,再不上朝议事,朝政大权全都由严嵩一人独揽,已有七
载。

  赵文华乃严嵩最信任的一个义子,和严世藩一起,构成严嵩的左臂右膀,官
职虽只是一个工部侍郎,权势却大得惊人。三十三年,东南沿海倭寇十分肆虐,
荼毒千里,富裕的东南海域几成白地,他上书嘉靖皇帝,说出现倭寇是因为东海
龙王不高兴,派了一些虾兵蟹将来捣乱,只要派人去东海边上好好祭祀一番,倭
寇不战自平。

  嘉靖皇帝笃信道教,在“神霄派”方士陶仲文的怂恿下,夜夜新郎,天天采
补,是追求修道成仙、永享清福的狂热分子。他听了赵文华的进言,觉得大有道
理,马上下了一道圣旨,封他都察院左都御史,巡抚东南,祭祀海神。

  赵文华奉旨出京,一路上大张旗鼓,扰民扰官,受贿索贿,敛财手段千奇百
怪,无所不用其极,迤俪南下,多行一日,行李就会多重数千斤。祭祀过海神,
那些倭寇不见其平,反而更加猖獗起来,风言风语越来越多,面子上挂不住,便
挂帅出征,带着数万官兵东征西讨,屡战屡败,屡败屡富,官兵如狼似虎,沿路
抢劫无辜的百姓,比倭寇更加凶暴百倍。

  看到张经在王江泾打了一个胜仗,赵文华眼睛血红,一张状纸呈上去,诬陷
他延误战机,有纵容倭寇的嫌疑。严嵩看见义子送来的一大批金银珍玩和美女娇
娃,哪里还用多说,屁颠屁颠地跑到西苑,在皇帝的耳朵边添油加醋一番。

  嘉靖皇帝龙颜大怒,拍案而起,命锦衣卫立时逮捕总督浙福南畿军务张经和
巡抚浙江副都御使李天宠,其时嘉靖三十四年五月。

  张经被押送到京,在皇帝面前详细述说了自己进兵的始末,最后道:“我担
任总督只半年,前后俘斩倭寇五千,恳求皇上原谅我的些小过失。”嘉靖皇帝没
有听,经刑部最后裁定,论为死囚,弃市之刑,秋后执行。

  这下子急坏了张经和李天宠的家属,凑集银子四处打点,却连见一面而不可
得。解明道和李天宠是磕过头烧过黄纸的结拜兄弟,当下变卖家产,疏通关节,
可是成千成万的银子放进北京官场这个无底洞,直如溪水流入大海,连泡沫都没
有溅起一点,终于有个收了五百两银子的牢卒不算太黑,从里面带出了一句话:
要救人一命,只有求救于身兼少师、少傅和少保三孤,时任礼部尚书的陶仲文。

  方士陶仲文是道教“神霄派”的弟子,是嘉靖皇帝极为恩宠之人,封侯加爵,
位极人臣,“见辄赐坐,称师而不名”,平时对他更是言听计从,绝无反驳。张
经、李天宠之事,如果能得他说上一言半句,必能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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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新至67章】作者:太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