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疯

继索尼动画续集《蜘蛛侠：纵横宇宙》口碑炸裂后，好莱坞知名动画厂牌——皮克斯工作室出品的奇幻冒险新作《疯狂元素城》在今天中美同步上映了。



影片由《心灵奇旅》《寻梦环游记》团队班底打造，立项之初就备受影迷期待。在刚过去不久的戛纳电影节，还以闭幕片的身份进行了展映。但放映过后，媒体口碑却意外翻车，烂番茄开分57%（7个评价），MTC综合评分56（7个评价），是继2011年《赛车总动员2》（40%）后皮克斯首部开分不及格的作品。随着正式上映，影片的总体口碑有所回升，但北美烂番茄新鲜度75%、IMDb7.0的评分，以及豆瓣上越来越多的三星中评，都表明这部新片显然没达到影迷所期待的皮克斯高水准。







平心而论，影片的整体水平不差，故事继续被真善美包围，画风还是绚丽精细，角色们依然可爱讨喜，基本没有观影门槛，适合合家欢观影。但对比《头脑特工队》《玩具总动员》《寻梦环游记》这类创意与深度兼具，情感共鸣和视觉享受共有的皮克斯过往佳作，就明显薄弱、平淡很多。设定虽有趣但展现得浮光掠影，故事基本通畅但略显小儿科，跟去年皮克斯爆红的亚裔成长题材片《青春变形记》比起来，也要掉一档。



影片其实遵循着经典的皮克斯式架构，背景设定和《寻梦环游记》《头脑特工队》《疯狂动物城》等作品一脉相承，精心打造了一个自成一体、运行有序的萌趣小世界：由水、火、土、风四大元素组成的元素之城。



影片开篇就是四大元素的居民颇为逗趣的登场亮相：水元素的居民遇水而融、身段柔软优雅，容易动情流泪。新移民火族人出场则说着大家都不懂的火族语，全身火焰的它们，一撞到身上长满花草、动作相对较慢的土族人，就把人家一身“衣裳”给烧没了，自带一点破坏性。风元素居民长得像棉花糖和云朵，体型可以忽大忽小，能够“形散而神不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角色们的外形、性格，都对应了四大元素的物质特征，也兼顾了动画的可爱萌感。虽说风、土两大元素的展现篇幅比较少，但还是能显示出皮克斯的童趣想象力。



剧情也是通俗好理解的经典模式，主角是一对特质迥异但都很善良、真诚的青年男女（火族女小焰和水族男阿波），展示他们意外相识相遇，两人的情感在冒险中逐步升温的过程。



看似简单的故事更是不出意料地带有寓言属性，和我们的现实世界紧密相关。小主题是女主继承父母家业的压力和恋爱难题。这位能干泼辣的火族女，从小就在父亲的教育下把继承家族小卖部当成自己的义务。但实际上，她对经营没有真实兴趣，只是觉得父母太不容易，自己应该当个好女儿维护好家业，便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所思所想。“害怕父母失望，把长辈的期望内化为对自己的要求，却又为此挣扎”，也算是一类典型的东亚青春烦恼。这一切都在意外爱上水族男阿波后，开始松动、变化，一场自我觉醒正在路上。



个人成长主题的明线背后，是基于历史和现实的社会大叙事——火族作为外来移民，在元素城经济地位都不高，族群文化相对封闭，不太喜欢占据社会阶层中高位、属性截然相反的水族，带有明显的现实种族身份隐喻。但可惜，有通俗故事，有趣味世界观，也有现实表达诉求的《疯狂元素城》，最终的成色还是非常平淡。最让人感到乏味的就是剧情，实在太过流水线、太过一望即知，缺少真实且牵动人心的阻碍，情感触动也寡淡了不少。男女主属性相反，但冤家路窄，在打打闹闹中逐渐熟悉，又因现实阻挠分开，最后在危急时刻敞开心扉、重归于好……这个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恋爱剧情，再一次在这部动画里无波澜地重现了一遍，情节发展毫无意外。



一直被强调的“水火不相融”教条，在片中也显得不太牢靠，缺少真实的对抗张力。大家都知道水漫灌会浇灭火，火太旺会蒸发水，但随着剧情演进，观众会发现，男女主只要愿意，也能无害无伤的牵手、拥抱、亲吻。生理上，不同种族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隔离和禁忌。在更广泛的社会氛围方面，女主父亲把水族人视为狡诈的“污水人”，剧情却没有交代上一辈这么想的缘由。后来，男女主“一火一水”在元素城逛街玩耍，没有遭遇任何路人“侧目”，水族男主一家对待女主也是相当热情，各种赞不绝口。种种社会文化细节都表明，女主并没有被特殊对待，还是处在一个总体友善、尊重的环境里。



因此，所谓的水火不融，更像是火族上一辈的偏见和被迫害妄想。这也导致男女主的整个恋爱线都缺乏具有实质的冲突和难关，看着过分轻松，很难激起深层共鸣。影片的冒险线更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大的外部“危机”就是城市排水道年久失修后决堤，可能殃及女主所居住的烈火镇。本质上还是一类公共设施故障，没啥紧张感。这也是不少观众的吐槽点，“一直等着终极反派出场，结果是一支维修队就能解决的事儿。”



如此单薄的剧情也有点浪费铺垫的种族文化隐喻。元素城的主体风格非常现代，平滑、干净的流线型线条四处可见，大的运河，小的喷泉，高架有轨列车溅下的水花，银白蓝色调的高楼大厦……整个城市的形态气质都贴合着水族人的属性。水族男主的家境也相当优越，家人不是医生、建筑师，就是艺术家或学者，基本明示了水族人的特权阶级or上层白人群体身份。



以女主代表的火族住在离城区有点远的烈火镇，空间上是隔离的，出门在外总要带把伞挡住头顶电车驶过溅下的“大瀑布”。在女主童年记忆里，曾因为火的易燃属性被限制进入一个剧院，意指从前存在着歧视问题。但剧情铺垫了这些小细节设定后，就没有继续深挖了，族群文化和社会地位的差异与对抗，直接被女主“继不继承家业”的内心纠结取代。



可惜的是，她和上一辈的冲突也只有青春片的陈词滥调，缺乏合理铺陈。开场女主就是一副干劲满满的模样，观众根本看不出她有一丝不想接手家业的抗拒。后来一恋爱，她就突然真心话狂吐，坦言自己其实不想继承……最为关键的人设大转折和自我觉醒，竟然全靠女主台词喊话…….这种浅白直接处理，真是太过“儿童片”了。



吐槽了这么多剧情问题，片子在视觉层面的看点，还是有的。皮克斯作为头号厂牌的技术水准依然值得肯定。画面舒服自然，也禁得起细节放大。角色形象不一定“漂亮/英俊”，但都生动、有记忆点。尤其是女主小焰，每一片焰瓣都是她神采的组成部分，也是她心灵的外化。沮丧时火焰黯淡，身形变小；脾气上来时则红得发紫，压迫感十足。跟没啥棱角、浑身圆润的水族男主阿波形成鲜明对比，搭配起来别有谐趣。中后段男女主做真爱测试，让女主母亲感慨“水火亦相融”的视觉化展现，也颇具巧思。还是看得出皮克斯将抽象事物通俗化、童趣化的看家本领。



整体来看，片子的画面优势还是很明显，创意也值得肯定，但故事水准大幅滑坡，少了激情、碰撞和启发，让略显无聊的稳妥操作和议题堆砌占据了主导。这也是皮克斯被迪士尼收购，老团队相继离开后所暴露的内部危机。片子虽然不像去年大扑街的《光年正传》那么差，但也足够说明问题了。